姚阡陌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唐茹为夏平喂药。
那是滋养生机的药材,也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药力很是有限,所能做到的也就只是向即将熄灭的油灯之中添加一丁点灯油而已,根本无法挽回大局。
唐茹喂完了药,顺手很不见外地将药碗递给了姚阡陌,姚阡陌伸手接住,又看了唐茹取出了一方手绢,很是仔细地将夏平嘴角的药渍擦拭干净。
姚阡陌微微瞑目。
“多谢。”唐茹站起了身,向着姚阡陌微微颔首致意,便要离去,却被姚阡陌叫住。
“唐姑娘请留步。”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唐茹皱眉。
姚阡陌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一只手按住了唐茹的肩头,轻声说道:“磨牙,接人。”
唐茹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困惑,但是旋即神色一变,她随之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使得自己没有惊叫出声。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放下手,压低了声音:“是你?”
“是我。”姚阡陌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唐茹狠狠咬牙,她怀疑眼前之人的身份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自从他被自己一剑贯胸而过,她就有些不敢确信了,虽然后来思前想后,觉得有很多疑点,但是终究没法确信,看在对方重伤的份上,她又实在不好多问。
此刻姚阡陌主动表露身份,更是证明了她之前的怀疑不假,但是此人却似乎又不是什么恶人,毕竟那一夜,若不是他及时现身,他们琼林宗一脉只怕全部都会死在那只怪物的手里,所以她才没有大声喊出来。
“不是坏人就是了。”姚阡陌松开了手,笑了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唐茹可不认为姚阡陌主动表明身份没有目的。
“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姚阡陌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为什么要配合你?”唐茹冷冷道。
“你就没有怀疑过吗,那天夜里,那个怪物最先接触的人是你,然后是夏掌门,那个怪物为什么对你们两人手下留情,却对第三个人痛下杀手?”姚阡陌浑不在意地坐了下来。
唐茹神色冰冷地看着姚阡陌。
当时事态紧急,她的确没有多想,但是事后得空,回忆起那段经历,却的确让她也很是困惑,那个怪物还在她和夏平的身上嗅了嗅,就好像是在闻什么味道一样的。
“与你们琼林宗有关,也与玉桂山的变故有关。”姚阡陌说道。
唐茹还是只看着姚阡陌,并不说话。
哪怕她已经被姚阡陌的话勾起了心思,但是理智在告诉她,与身份不明的人合作,谁也确保不了结果到底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姚阡陌跟那个怪物有关,之前突然现身相救也只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呢?
姚阡陌看着唐茹那满是狐疑的目光,也有些哭笑不得,小丫头年纪不大,疑心倒是一点也不轻。
看起来,想要取信唐茹,可不仅仅是卖点救命的恩情就能做到的事情啊。
姚阡陌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好吧,既然你想要知道,那我就如实告诉你,只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唐茹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听说过四隐三垣两星君吗?”姚阡陌说道。
唐茹有些愕然地看着姚阡陌。
“我就是两星君中的文曲。”姚阡陌一本正经地说道。
“凭证?”唐茹问道。
“很尴尬的就是,我们没有凭证。”姚阡陌神情尴尬地挠着自己的下颌,“能够确证我们的人,也就只有煌帝,我总不能现在将煌帝陛下请来你跟前,让他亲口告诉你,我的确就是文曲吧?”
“那谁知道真假呢?”唐茹冷笑,“我现在说我就是武曲,谁又能证明我不是呢?”
“磨牙和天白你总见过吧,我如果不是文曲,怎么能够驱驭同僚的契奴?”姚阡陌反问。
唐茹一怔。
磨牙和天白她是在后来知晓原来那是慕容拓的契奴,慕容拓也是太纯府有名的老前辈了,名列西方七宿的奎宿——虽然名声不算太好就是了。
这么想来,慕容拓的两只强大契奴竟然会乖乖听从姚阡陌的吩咐,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们的身份必须隐藏在暗中,不能为人所知,不然很容易被人监视行踪,从而失去对太纯府内部异动力量的监控作用。”姚阡陌神色极其认真,语气却温和平顺到了极点,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轻挑孟浪,“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凭证,身份的认证只依靠煌帝陛下。我此行煌帝陛下倒是的确给了我一封表明身份的手谕,以备不时之需,但是为了借用天白和磨牙,我已经将手谕交了出去,手里的确没有证据了。”
“那不如请慕容开前辈来此。”唐茹说道。
“慕容开?”姚阡陌一愣,“他不是叫做慕容拓吗?”
姚阡陌一边应对,一边不得不承认唐茹这个姑娘的疑心病是真的很重,居然还想给自己下套,可是自己有那么笨吗,这么明显的套怎么可能往里钻?慕容拓的名声早就是远播在外——此人生性酷虐,平妖只选必诛的妖物,对于左道和外道同样手段极其毒辣,死在他手里的无论人妖,尸骸都喂给了他的契奴,哪怕是在太纯府内,名声都可以说是很不好,不怎么招人待见。
当姚阡陌见到天白和磨牙的时候,就基本确定了它们驭主的身份,那样贪婪的契奴,又有太纯府背景,除了慕容拓还能有谁?
“你以为我在他的面前显露了自己的真实面容吗?”姚阡陌无奈地笑了笑,“我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真身,与暴露自己何异?”
“那你为什么在我的面前显露自己的真身?”唐茹反问。
姚阡陌顿时一愣。
“咯咯咯咯咯——”
耳畔响起了青霜欢快的笑声。
“不是说你要好好休息?”姚阡陌以心声斥责。
“公子,看你吃瘪这样愉快的事情,我怎么能够错过了呢?可惜没有瓜子,不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公子吃瘪,可是人间大愉悦啊。”
“哎。”姚阡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了唐茹的身前,伸手拍向了唐茹的肩头,唐茹想要躲闪,却没有能够躲开,这使得她的心弦顿时紧绷到了极点,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好在姚阡陌真的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就知道这就是我的真容呢?”姚阡陌嘴角微微一挑,“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们最擅长的就是易形换貌,这张面皮除了我,谁能知道是真是假呢?”
唐茹微微蹙眉,不言语。
“你也不用急着给我一个答复,我先告诉你我手里掌握的情报。”姚阡陌说道,“第一,我发现林远曾经去往过牛角沟邵家老宅,那个地方有和玉桂山一样的鬼胎,所以我怀疑有人在利用林远,但是他真实的目的不是林远,而是将琼林宗牵扯进来。”
“所以我与林远去了琼林宗,然后我在夏掌门的身上和你们琼林宗后山都感受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息,那气息与那个怪物身上气息类似的气息,所以我怀疑琼林宗与那个怪物有些牵连。”
“现在夏掌门出了状况,我无法从夏掌门的口中得知消息。但是既然那个怪物放了你一马,说明你在某个我们尚不知晓的层面可能也与那怪异气息有联系;同时,夏掌门出了意外,你是夏掌门的关门弟子,在门内有相当的话语权,能够帮助我展开调查,同时也便于询问林远,在幕后指使他的人又是谁。”
“只有通过你,我才能打开局面,所以我必须让你完全信任我。”
姚阡陌说着,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你现在不愿意相信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你即便怀疑我的身份,也可以仔细想想我刚才说的话,等你想好了,再给我一个答复也不迟。”
唐茹盯着姚阡陌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拱手道:“告辞。”
唐茹说完便离开了帐篷,姚阡陌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汗珠。
青霜的笑声更欢快了。
“我姚阡陌一直以来以诚待人,为什么到了哪里都被人怀疑呢?”姚阡陌一脸苦涩,“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以诚待人?”青霜“呸”了一声,“公子,我求求你要点脸吧,你什么时候不是鬼话连篇的?就你,还两星君的文曲呢?真的是瞎话张口就来,都不用打底稿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真的不是文曲呢?”姚阡陌有些委屈,“你才跟着我半年,这半年来,你可曾看透了我的底细?我当真是文曲的可能,你以为有几分?”
青霜一怔,此话倒是很是有理,自己凭什么说他就不是文曲呢?公子的身份本来就充满了种种可疑,思来想去,有太多的不合理,如果说他的确就是文曲,或者至少说是太纯府的某个隐蔽人物,那很多谜团就的确能够解释得通了。
“那你是吗?”过了许久,青霜讷讷问道。
姚阡陌的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他笑了起来:“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