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玉桂山那边好像出大麻烦了。”
阳城郡少纯府内,那名少年笼着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玉桂山的方向,神色之间有些惶恐,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惶恐一些什么。
“有慕容拓坐镇,有大问题,他第一个死。”戴着哭脸面具的男人皱了皱眉,走到了门口,笼着袖子,也看向了玉桂山的方向,可惜的是,他并不能感知到什么东西,他毕竟不是妖族,对天地之间的灵气异变并没有那么敏感——天道总是公平的,妖的修行速度远逊于人类,他们自然会在其他的方面得到弥补。
“我觉得……慕容拓可能解决不了。”少年忧心忡忡地说道,“天白那头蠢兽凶是凶了些,但是终究只是妖兽,如果它结丹化妖了可能还有一战之力。”
“那怎么,你想过去增援?”男人问道。
少年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说道:“说实话,我不敢。”
男人轻轻嗤笑了一声:“你就算敢,我也不敢——玉桂山只是眠穴之一,还有其他的眠穴,境况未明。”
“太纯府现在抽不开人过来吗?”少年眨巴着眼,“二十八宿,北斗,两星君,七曜,四隐,能抽来多少?”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我们这边也事发突然,太纯府也在尽快安排了,但是我们这边不敢拖延。”
“就没有一个能遁地飞天,日行万里的大人物吗?”少年有些恼意地说道,“那件重宝真就没有人用得了了?”
男人摇了摇头,转而问道:“牛角沟那边的眠穴找到了吗?”
“还在找。”少年有些不安地说道,“魅瑚和怜月倒是去过邵家老宅了,找到了肖成业他们提交的报告里说的那十余具尸骸,他们都是之前失踪的平妖士,魅瑚剖开了他们的脑袋——”
少年抬起手指了指头颅:“很糟糕,他们的脑子早就被蛀空了——他们失踪之后就被人种了行尸蛊,控制着去了邵家老宅那边,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想要干个什么。”
男人微微沉吟:“就算加上牛角沟里的这处眠穴,我们现在也还有三处眠穴没有找到。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甚至怀疑眠穴可能不止九处,真真假假,我们找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先破一处是一处。”少年挠了挠头,“就算那个冥煞成功了,也是个残次品,到时候也好对付一些。现在老子怕就怕……”
少年又满是忧虑地看了一眼玉桂山。
“怕什么?”男人问。
“老子怕就怕这他娘的根本不是什么九婴冥煞,而是扯了九婴冥煞的皮做的别的什么鬼东西,老子更怕这背后还有奇奇怪怪的势力牵扯进去,那个肖成业是一,还有玉桂山营地那边连老子都忍不住怕的未知力量——这件事,想要善了,不容易。”
男人微微瞑目,还有一个藏在暗处,意图不明的亥天君。
男人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
“你现在就出发,去铁血门,找到王琰,给那个臭婆娘说一声,万事小心,咱们这边进展很不顺利,她那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男人说道。
“就这?”少年转过头,倒竖着双眉。
“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少那么多废话。”男人转身进了屋子。
少年愣了一会,旋即“哈哈”笑了起来:“老东西,你这就叫余情未了,老子说什么来着——”
少年大笑着,蓦地与自己的影子融为了一体,而后化为了一个小小的墨点,随之飞快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男人双手负后,在昏黄的灯火与黑夜的交界之处,瞑目伫立了良久,才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办法了,只能那么做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将会付出多少的代价,但是也许这真的是目前唯一的指望了。
男人回到了屋中,拿起了纸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封信,用符文封存好,轻轻地唤了一声,便又有一名脸色惨白,看起来极其虚弱的瘦高青年蓦地出现:“主人。”
“把信带去荒城,务必亲手交给皓天君。”男人将信递出。
“遵命。”青年接过了信,微微颔首,推门而出,身形接连几个提纵,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男人又独坐了片刻,右手微微伸出,墙角的阴影之中倏然响起了一阵“桄榔”的声响,紧随着一道暗红色的虹光落在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口通体暗红,没有刀鞘的长刀,刀锋没有一丝的光亮,看起来显得古朴而笨拙。
男人的目光之中满是怀念,他的手缓缓摩挲过长刀的刀锋,而后猛地扯了一匹粗布将长刀裹缠了起来背在了身后:“老伙计,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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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木剑,一往无前。
木剑刺在了那个模糊的身影之上,顿时便使得那个模糊的身影发出了一阵吼叫——仿佛是对胆敢挑衅之人的示威。
姚阡陌眉头微挑,左手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唐茹,向着身后甩了出去:“磨牙,接人!”
“吼——”
战战兢兢地在后方根本不敢上前的磨牙好歹还有接人的胆量,它低吼了一声,一跃而起,一口叼住了唐茹的衣服,随之将唐茹甩在了一边,又去叼姚阡陌甩过来的其他人。
唐茹被甩在了地上,她有些吃痛,但是随着她与那身影之间的距离拉远,空气终于也开始流动了起来,她猛地呼出了一口气,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看着那个突然闯入的身影与那个模糊人影的周旋。
剑客仗剑,手中虽然是一口木剑,却依然带起了一道道凛冽肃杀的剑气,凛然的剑气不断地随着剑客出剑从他身周的虚无之中诞生而出,皆是如同利箭一般,呼啸着,划出一道道白色的残痕轰击向那个模糊的身影。
这使得唐茹不由得皱了皱眉,那个剑客的修为虽高,但是剑法造诣却好像不敢令人恭维,出剑有气而无意,完全是依仗着自身修为在与对方对拼,剑招谈不上任何的高妙——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剑客?
但是随之唐茹也就释然了,那个人可是驱使着两头妖兽,其中一头妖兽修为绝对不低,面对着那个模糊的身影非但没有退下,反而不断地主动出击,想要撕咬住对方——虽然那头巨大的白色妖兽始终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但是却也没有吃到大亏。
这说明那个剑客其实修行的是驱驭一道,一位驱驭一道的修士,能够凭借自身修为与这样的怪物贴身而战没有迅速落入下风,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又怎么能够苛求他在剑道上的修为呢?
唐茹咬了咬牙,刚刚想要拔剑参战,避免那人陷入危机之中,却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蓦地响起。
“小妹妹,可别看了,也别想着参战,你力量不够,平白送死而已,赶紧跑吧。”青霜现身,她漂浮在唐茹的身边,却并没有看着唐茹,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在夜色之中的一个模糊身影——那是一个婴儿的身躯,匍匐在地,眼中充满了嗜血的贪婪和渴望,让人不寒而栗,而在它的对面,则是浑身毫毛倒竖,龇牙咧嘴的磨牙,与那只鬼胎对峙着,谁也不肯轻易出手。
姚阡陌在专心与那个怪物战斗,没有余力来提醒这些人,这个活也就只有她来做了。
唐茹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青霜,她脸色有些发白,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鬼物更是毛骨悚然,那个人到底有多少契奴,每一个都是如此强大,他难道就不怕自己承受不住契约的力量而崩溃吗?
“还愣着做什么!”青霜有些恼怒,这个丫头平时看起来倒是挺机灵的,但是现在这么傻愣愣的。
青霜一恼怒,也不顾自己阴气沾身会对唐茹造成多少影响,一把提起了唐茹,径直便将唐茹甩了出去。
而另一端的姚阡陌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模糊的身影之上,他希望自己能够看穿笼罩着那个身影的迷雾,但是他也失败了,他根本看不出对方的真容,要不然是对方有着极为高妙的遮掩手段,要不然就是这就是对方的本来面目。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暗红色的烟气毫无疑问就是被那股气息污染过后的地气——他万万没有想到,玉桂山居然也与那个秘密有关,本该深埋在黑暗最深处的东西居然就在玉桂山山体之中这样浅层的地方——看来,古籍之中记载的远古地形,也已经地覆天翻,沧海桑田了。
姚阡陌没有再去多想,总是在天白的每次扑击之后出手,一来是牵制对方,不给对方追击天白的机会,让天白得以退下重整,发起新的攻势,二来也是为自己减轻压力,等待天白下一次的攻势牵引走对方的注意力,给他喘息的机会。
姚阡陌确实已经尽了全力了,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个模糊的身影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哪怕他们已经将它逼退了数十丈,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也正是在他与那怪物交锋的期间,一个个修士都已经重获了自由,他们中有的人想要上前参战,却都被青霜喝退,更多人则在第一时间最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脸色惨白的俞平生看了姚阡陌一眼,他见过慕容拓,那位西方七宿之中的奎宿,所以他知道天白和磨牙是谁的契奴,也因此他认为姚阡陌只怕是太纯府此次行动的隐藏高手,所以他在完成了自己的断后诺言之后也毫无障碍地撤退了,这种级别的正面战斗,不适合他。
“天白,磨牙,你们走。”姚阡陌咬了咬牙,嘴角浸出了一抹污血。
天白和磨牙对视了一眼,当即也都低吼了一声,齐齐逃亡,根本顾不得姚阡陌和元昭如何了。
姚阡陌话音方落,山顶那株明亮的琉璃血树骤然崩碎为漫天璀璨琉璃碎片,如同繁星,却又迅速黯淡。与此同时,整座玉桂山再度发出了沉默的轰隆,整座山体从山顶至山脚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大块大块的山体向着中心塌陷了下去,许多还没有能够撤下玉桂山的平妖士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大崩塌所吞没。
姚阡陌在这场剧烈的震颤之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他要面对的危机却更为巨大,因为他种下的琉璃血树已经崩塌了,那些被琉璃血树所牵引而暂时脱离了眼前这个怪物的地气将会重回眠穴。
这个怪物能够驾驭地气,地气重回眠穴,这个怪物的实力还将进一步提升,正面战斗下去就是自寻死路。
“青霜!”姚阡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大喊了一声。
“诶,来了。”青霜轻轻应了一声,快速地向着姚阡陌俯冲了过去,一身血衣之上鲜血淋漓滴落,一身怨念更是再无任何拘束地释放而出,使得所过之处,遍地血腥,草木土壤都沾染上一点点如同灰烬一般的怨念,漫天飘舞。
青霜俯冲进了姚阡陌的身体之中,就像是完全融入了姚阡陌的肉体一样,使得姚阡陌的体表也翻腾起了令人万分恐惧的怨念,更有鲜血,不断地顺着姚阡陌握剑的手流淌到了木剑之上,将那口木剑也染得一片鲜血淋漓。
姚阡陌的眼白也在这瞬间被血色所充斥,他那双眼眸里显露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机。
姚阡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夜风呼啸,披风扬起,一身血衣,状如疯魔。
模糊身影已经欺拢至姚阡陌的身前,姚阡陌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的嘶吼,手中木剑,血光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