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桂山算不得一座险峻的山峰,颇为低矮,坡度也极其平缓,但是也正是因为这平缓的坡度,导致了玉桂山覆盖面积却是颇广,想要以一人之力迅速地搜索完玉桂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饶是姚阡陌修为深厚,却无能为力——更何况,姚阡陌虽然修为深厚,但是他的感知却与修为不成正比,用青霜的话来说就是,姚阡陌的感知是迟钝得几近于无,要不是因为有她在,姚阡陌和一个瞎子聋子也差不多。
有时候青霜会怀疑姚阡陌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感知太差,需要一个帮手,所以才留了自己一命,甚至还与自己签了血契——如果姚阡陌没有这个必要的话,当初姚阡陌只怕就将她连她的肉身一并打杀了,哪里还有现在。
姚阡陌戴着面具,挂着木剑,披着斗篷,沿着平缓的山麓迅速地上行,而青霜也在以自己最大的可能搜寻着山林间哪怕是一丁点的可疑之处,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早就将那些搜山的平妖士甩在了身后,所以也不会担心与其他平妖士撞个正着。
还没有到半夜,姚阡陌就已经登顶了玉桂山,他上山的这条路沿途都没有发现任何诡异之处,也没有青霜最为敏感的怨念,所以几乎是毫无停滞地成功登顶。
姚阡陌爬上了山顶最高的一棵树,他站在树木顶端的树枝之上,看着被夜色笼罩,沐浴在朦胧月光之中的茂密山林,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他现在也没有看出来这座玉桂山有什么古怪,少纯府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
姚阡陌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公子,要不然从北麓下山看看?”青霜问道,他们是从南麓上山,自然是从北麓下山搜索的范围最大。
姚阡陌摇了摇头:“顺利的话,现在搜山的队伍差不多也该到山腰了,现在下山的话很容易与他们搜山的队伍撞上,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怎么办嘛?”
“要不然,你再帮我当个饵?”姚阡陌笑着说道,鬼胎虽然肉体为活物,但是终究魂魄衰朽,本质还是鬼物,而青霜的怨念之精纯,其诱惑力对于寻常鬼物来说是难以抵挡的,用来当诱惑鬼胎的诱饵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呵。”青霜冷笑一声。
“别这么小气嘛,最后收来的怨念阴气还不是会补充给你?”
青霜轻轻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从姚阡陌的身后浮现而出,一身血衣顿时散发出一股浓烈得让人皱眉的血腥味,更有一股股万分精纯的怨念从她的体内缓缓渗透而出,翻涌着,垂落在大地之上。
那一刻,几乎整个在玉桂山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丝的阴冷,哪怕是转瞬即逝,但是却也无法简单地归结于错觉。
“鬼胎现身了。”一名身着太纯府制式服装的中年男人猛地抬起了头,他有些惊诧,他原本以为只是寻找鬼胎就要耗费相当的力气,却没有想到那鬼胎竟然如此沉不住气,主动现身了——这还是那只阴险狡诈的鬼胎吗?
还是说,它已经布置好了陷阱,正等着人们主动撞上去?
那男人沉吟片刻,大声喊道:“所有人,跟着我前进,彼此之间相互照应着,不要掉队,有任何异常,都要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几乎是在同时,所有知晓此次行动内情的人物都开始行动了起来,他们聚集着自己率领的队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他们都无比清楚他们这次要面对的到底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敌人。
“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这次行动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死的人不会很少。”陈松冷冷地看着在场所有的上师,很是平静地说道,“在半个月前,我们曾经有一支队伍进山,这支队伍以我们沙州少纯府的配置来说,已经是精锐,一共两名上师,十三名法师,二十一名主师,最后的结果是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阵亡。”
当陈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帐篷中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杀伤力就已经表明,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绝对不容小觑。
“金州少纯府呢,就没有有力的支援吗?”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如果没有更高修为的平妖士参战,单靠上师率领队伍,哪怕取胜,那必然也是用性命换来的胜利。
“很遗憾,我们的支援不会太早现身,那只鬼胎很狡猾,太早露面,那只鬼胎也不会出现。”陈松回答道,“所以所有的伤亡战功记录都会翻倍,我大煌太纯府,绝不会寒了诸位的心。”
“如果还有州外人士,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陈松接着环视过了一圈,“不过现在退出的代价诸位心里也很清楚,我不会再赘述。”
外州人士在游历之地接了游历之地的征调令后再退出,那将会在个人的功勋记录中扣除狠狠一大笔,从此以后的供奉也会有所削减,如果是宗门出身的话,还将会牵连宗门。
在一阵沉默之中,没有人说话。
“既然无人退出,那我就接着说了。”陈松继续说了下去,“本次行动,上师带队,法师和主师跟从,下三师没有资格参战,只能留在山下负责接应后勤。沙州少纯府所有府士都会参战,至少滞留山下的平妖士,在少纯府士全部阵亡前不会出现大面积的伤亡;而府士之中所有善战者也会一并上山参战,我的承诺就是,如果需要撤退,那断后的一定是我们。”
“所以我也希望诸位铭记诸位的职责,一旦发现那只鬼胎,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拖住,我们所有队伍也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前往支援。逡巡不进者,临战退缩者,见死不救者,一律秋后算账,陈某修为不高,但是这一点,一定说到做到。”
少纯府的态度很坚决,留给平妖士的余地也自然就很少,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要不然就是拼死在此血战,运气好能够活下来,换取大笔战功,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战死,至少能够留给自家宗门一些余荫庇护——而其他的选择,结果都不会好,这是太纯府建立以来,用许多事实证明过的。
太纯府建立之初,有一个名列大正的门派,面对着太纯府的征调令据不接令,太纯府当时毫无反应,修者纷纷认为原来太纯府不过欺软怕硬。然而就在太纯府将那桩天大的麻烦事解决之后,竟然是由为太纯府培养太纯府士的门派太玄门出面,血腥攻山,硬生生地将那大正门派打得是连门都不敢出。
太玄门攻山虽然不曾灭其门,但是却打压了该门派气焰,其后五十年,煌朝大军封锁该门派山门,断绝其余外界所有联系,一旦有该门派之人露头,便有一位坐镇此处的太师将其打回山中,使其彻底与世隔绝。
在这五十年里,该门派因此而分裂,互相攻伐,一拨人离山投诚,换得苟延残喘,而困守山中那拨人也在五十年后彻底崩溃,土崩瓦解,这个门派最终烟消云散,就连苟延残喘的那一拨分支也在二百多年后彻底消失。
除此之外,个人、门派的例子枚不胜举,但是每一个例子都在告诉后人,煌朝和太纯府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既然选择了入列太纯府名录之中,在责任面前,就没有任何人退缩的余地。
所以在瞬间,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
“陈松,鬼胎现身了?”山脚下,陈松的帐篷里,一个弓着背,蹲在角落里的中年男人抬起了头,他的左眼一片浑浊,脸庞上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就像是被无数只野兽撕裂过了一样的,狰狞可怖。而他的声音则更是难听到了极致,就好像是咽喉吞下了一块火炭一样的,让人一听都不禁毛骨悚然。
“可能是。”陈松答道,方才那一股强烈的怨念出现所造成的灵气的扰动是可以感知的。
那男人“嘿然”冷笑了一声,他微微抬手,他的影子里蓦地浮现出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贪婪与渴望。
“去吧,磨牙。”那男人舔了舔嘴唇,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随之便消失在了男人的影子里。
陈松笼着手,没有说话。
“能钓出来吗?”反倒是那男人问道。
“你应该期望我们不要遇到正主。”陈松瞑目。
男人扭了扭脖子,咬着他那根早已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大拇指说道:“元昭。”
又是一道虚影从男人的后背之中站起了身,那是一个浑身鸟羽,用双翼取代了双臂的人影,一个温和沉厚的男声从那鸟人口中发出:“主人,请吩咐。”
“盯好了,也不要让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了,你知道你的下场。”
“遵命。”元昭后退一步,身形一转,双翼张开,整个人倏然化身成为了一只飞鸟,扑棱着翅膀便从帐篷之中飞跃而出,消失在了夜色里。
“天白。”那男人又喊了一声,这一次他的影子里传来了一阵风呼啸的声音。
“做好准备,我知道你渴望人的血肉,这一次,你能吃得很饱。”男人说着,嘴角咧到了耳根,发出了一阵沙哑的狂笑。
陈松则半眯着眼,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