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姚阡陌方才穿好衣物,拉开房门,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杂役便端了热水毛巾来。
姚阡陌道了谢,洗漱完毕,杂役又奉上了早餐,等姚阡陌用完早餐后,才道:“贵客,掌门有请。”
“哎呀,怎么不早说,让前辈久候,晚辈实在是失礼了。”姚阡陌故作惊慌地起身,在杂役的带领下前往了会客堂。
今日会客堂比昨天就要多出几人来,除了夏平之外,还有一名须发皆白,神色倨傲的老人,林远就站在那老人身后,那老人应当便是林远的师父何淡。
而在夏平的身边则伺立着一名抱剑的女子,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容貌虽然寻常,但是精气神却很是旺盛,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让人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些时间,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林远所说的天才师姐唐茹——只不过她的神情有些淡漠,就好像是对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名中年男人和老者,他们的身份姚阡陌就无从猜测了。
“小友昨夜休息得可好?”夏平笑问道,他昨夜倒是去“看望”过姚阡陌,倒是没有觉得姚阡陌有什么异常。
“实在是太好了,晚辈出身旁门,还是头一次吃得如此之好,住得如此之好,实在是让晚辈受宠若惊。”姚阡陌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夏平很是受用地一笑,强忍笑意道:“略尽地主之谊而已,粗茶淡饭,小友不必挂在心上。”
夏平又与姚阡陌寒暄了几句才转入正题道:“小友,我们昨日所收的征调令上的安排,乃是我琼林宗所有在册平妖士前往玉桂山,不知道小友的征调令是去往何处?”
姚阡陌倒是不奇怪夏平会知道自己有征调令,夏平私下里不仔细问问林远才是怪事,他当即便回答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前往玉桂山。”
“哦?”夏平捻须而笑,“那小友若是不弃,与我们一同前往玉桂山,路上也好有个伴,如何?”
姚阡陌当然是一副求之不得的神情,与琼林宗共同行事,也的确对他有利,他更没有拒绝的必要。
“既然如此,还请小友多指教了。”夏平和蔼一笑,“诸位同门,此事既然已经定下,也请各位同门即刻开始准备吧,我们午时便出发前往玉桂山。”
夏平说完,众人便各自散去,只有林远在夏平的吩咐下作陪姚阡陌,让林远陪着姚阡陌到处转转,林远的嘴角也不禁得微微抽了抽,虽然心中千万个不愿,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林远什么都还没有说,姚阡陌就已经主动凑上前来,很是亲近地说道:“林师兄,还请林师兄多多指教啊。”
林远只觉心绪犹如潮水一般波澜起伏,他看着姚阡陌那张脸,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活活撕裂而开——他非但没有甩开这个灾星,怎么还跟这个灾星待得越来越久了,再这样下去,就算等到自己与这个灾星彻底割裂那一刻,说不定也都已经被霉运给染透了。
“离我远点,少得寸进尺。”林远避让开了几步,说道,“我跟你不熟。”
姚阡陌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林师兄,夏前辈让你陪我四处转转,你不愿意吗?”
林远刚想说不愿意,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门口走进来的那个身影,眼珠子一转,顿时便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姚师弟,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到处转,是我也要去收拾收拾行李,才能跟大家伙一起上路,孙非病,来,你替我带着这位姚阡陌师弟在门派内四处转一转。”
姚阡陌扭头看向了那个走入门来的身影,那人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色彩来——那可不正是昨夜想来偷窥的少年么?
孙非病脸色发白,嘴唇和双腿一阵哆嗦,心想自己是触了什么霉头,师尊来让自己把会客堂的茶水茶盏收拾了,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一个差事?
孙非病看着林远逃之夭夭的身影,欲哭无泪,姚阡陌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笑道:“孙师弟,有劳了。”
“师叔,岂敢岂敢!”孙非病连忙摆手,林远的辈分是他师叔,林远称呼姚阡陌为师弟,他也只能跟着称呼姚阡陌为师叔。
“那就烦请你带着我到处转一转了。”姚阡陌也不纠结。
孙非病苦着脸,硬着头皮带着姚阡陌在琼林宗内四处转悠。
首先去的便是正殿前广场,此刻因为正是清早时分,许多弟子正在前广场进行早课,二三十名稍显稚嫩的童子在几名有些年岁的老人的指点下,一丝不苟地练习着一些诸如步法、指法一类的基本功,再大一些的,则基本都是两两捉对,彼此攻防对练,一旁则站立有旁观同门,互相探讨,一轮拆招结束之后,又所有人聚集在一起,重演复盘,研习其中得失。
从弟子门人培养上来看,琼林宗的确算是下了功夫的,一个小正门派,能够从太纯府得到的供养和人才供应是有限的,他们如果想要跻身中正之列,单凭一两个捡漏得到的好种子是难以实现的,再强的强者都会有寿终正寝的一天,如果后备人才无法保持延续性的话,终将因为后力不足而被淘汰。
琼林宗在这一点上的确是值得称道,他们现在所欠缺的就是一个时机——只要他们寄予厚望的唐茹能够跻身少师之列,后续弟子不出现大规模的纰漏的话,琼林宗升格为中正是迟早的事情,由此得到金州少纯府的供养,弟子招揽范围大大扩大,凭借他们已经成熟的弟子培养体系,迅速成长起来,稳固自身地位,在中正门派之中立足不算是什么难事。
巧的是,姚阡陌也在广场上看到了唐茹的身影。
唐茹正在教导几名少年用剑,她没有用她之前抱在怀里那把剑,而是拿了一截树枝,握在手里,与那几名少年一一拆招,将一步步拆解得颇为细致,还时不时地停下来,将其中一些奥妙说给那些晚辈听。
“那位便是唐茹师姐吧?”姚阡陌驻足问道。
“是唐师姑。”孙非病答道,他看了一眼姚阡陌,觉得若是唐师姑的脸蛋能有姚阡陌这般好看就好了,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人怕她了。
“请恕在下冒昧,据我所知,琼林宗擅长的符法一道,这位唐师姑看起来修的似乎是兵锋?”姚阡陌问道。
太纯府将修士的修行途径大致分为了六个方向,称为四凭和两依,四凭指的是符法、兵锋、驱驭、遁甲,两依则是青囊和扶乩。
符法指符箓和术法一道,都是通过各种方式调用天地灵气进行攻击,只是载体不同,因为归为一道,比如李瑟就是符法一道的修者。
兵锋虽然也会借用天地灵气,但是主修兵锋一道的修士则更强调对自身的淬炼,其攻击方式很少会以法术的形式显现,看起来更像是凡人的游侠,肖成业就是兵锋一道的修者。
驱驭则是更为奇诡的一道,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驱使、驾驭其他生灵为自己作战,自己则为其提供支援,姚阡陌与青霜订下的血契,便属于驱驭一道。
遁甲一道的独特之处则在于他们的手段需要种种介质的互相配合,这些介质一旦启动,就不需要修者再额外提供灵力的支撑,这一点是符法一道所不能做到的,因此又独成一家。
以上四道都主要应用于正面战斗之中,因此合称为四凭。
青囊一道则主修医术,钻研各种医药毒物,虽然正面作战能力较弱,但是在后方支援上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扶乩一道则主攻风水占卜,望风观气,料敌机先,同样很难在正面战斗中得以发挥,却能够在事前做好诸多准备,以免万一。
这两道因此又合称为两依。
六道虽然在方向上有着明确的划分,但是修者一般也不会只盯着其中一个方向修行,毕竟六道其实也各有相通,只是关系远近罢了,比如符法与扶乩,驱驭与遁甲,兵锋与青囊的许多宗旨都是相近的,而修行遁甲的修士也往往会研习扶乩,对于遁甲大有裨益,所以修者虽然有主攻方向,但是实际上却还是每道多少都会一些,至少得有些基本的了解。
但是一个门派则往往会有其侧重,大正门派建派时间较长,有足够的时间沉淀积累,门内弟子众多,因此分支繁杂,所以各道均有发展不足为奇。
但是这琼林宗却只不过是一个小正门派,琼林宗主流的符法传承目前都尚未取得较高的成就,在所有符法流派中都没有一席之地,被寄予厚望的下一代主修的反而是琼林宗并不专长的兵锋,这的确是有些怪异的事情。
“这……”孙非病也是一愣,他之前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唐师姑是那样天才的人物,修行自然是极好的,至于修行什么,为什么这样修行,哪里是他能够管的?
“哈哈,我就随口问问,莫要介意。”姚阡陌见孙非病也答不上来,笑着说道,便继续跟着孙非病前行,与孙非病说些闲话,只是眼角的余光总是趁着孙非病不注意的时候瞥向唐茹,希望能够从唐茹教的剑招里看出一些端倪来。
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唐茹教的本来就只是一些入门的招式,还是唐茹有意隐藏,姚阡陌并没有能够看出什么端倪来,反倒是他方才准备不再去看唐茹,便只见唐茹笑着放下了手里树枝,而后将笑容一敛,冷着脸大踏步地向着姚阡陌走来。
青霜在姚阡陌耳畔笑了起来:“咯咯咯,公子,我猜她会说,公子这般好看的人物何必这么偷偷看奴家呢,想要看,光明正大地看就是了——公子,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