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之中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姚阡陌,尤其是杨芸,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她过了好久,才讷讷地说道:“妹妹你……”
杨芸说着话,突然看到了姚阡陌咽喉间的喉结,旋即嘴角一抽,抬手扶住额头,别过了头去,实在不想再与姚阡陌一般见识。
反倒是姚阡陌“哈哈”一笑,恢复了常态,一摊手,一脸无辜道:“师弟我身无长物,只有这张脸生得好看,稍不注意便被人当了女子。当年录这份平妖令的时候也是如此,那人瞥了我一眼便顺手就录入了女性。本来想要让少纯府更正的,可是少纯府不能制备平妖令,需要向太纯府重新申请报备,这实在是太过麻烦了,所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用了。只有等下一次平妖士考核,获取了佐师资格,才能趁机更换新的平妖令了。”
肖成业有些狐疑:“该不会是你冒用身份吧?”
“师兄你可真是冤枉了我。”姚阡陌满腹委屈地眨眼,“不信你们看下面的画像,是能够合得上的。”
肖成业仔细看了看平妖令下端的持有者画像,倒是与姚阡陌的容貌一模一样,他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林远小声嘟囔道:“也是,毕竟是旁门出身,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杨芸瞥了一眼姚阡陌,又回想起方才姚阡陌故作女儿姿态的样子,即便是他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尖锐,那娇媚的姿态也足以颠倒众生,哪怕她早已听闻过姚阡陌的声音,却还是差点误以为姚阡陌只不过是嗓音有些低沉的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都难以辨别,更何况是那些赶着录制完平妖令的府士了——只怕他们也就是随便看了一眼,根本就没问姚阡陌就先直接给姚阡陌登上了。
杨芸将手里的平妖令递还给了姚阡陌,沉吟道:“姚师弟你的修为……”
太纯府将平妖士划分为三段九阶,第一阶便是使师,第二阶是佐师,第三阶就是辅师,这三阶合称为下三师;第四阶主师,第五阶法师,第六阶上师合称为中三师;第七阶少师,第八阶太师,第九阶天师则合称为上三师。
其中,使师但凡是有些修行天赋之人,几乎人人都能得此评定,其本人在平妖之中可以尽一点力量,但是只能是被差遣指派之人,因此才被称为使师,是平妖士中最底层的存在,也是数量最为庞大的人群。
而评定难度,一般而言,每上一阶几乎十难存一,因此越是往上评级的平妖士数量越是稀少,绝大多数平妖士都止步在六阶上师的境界。而能够获得少师评定的平妖士,便已经可以自称当世高手;至于太师,就已经是国之重器,坐镇一方,轻易不会动身;天师这个评定,自煌朝立国设立太纯府以来七百余年,进入这个境界的修士寥寥无几,却每一个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存在,对于常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三人之中的肖成业修为最高,方才晋升法师;而李瑟则是晋升主师有些时日,却还无望法师;杨芸则是才晋升主师不久。
“我也想要如同林师兄一样为几位师兄师姐除妖献上一点力量,也好趁机长长见识,日后便有了与人吹嘘的资本!”姚阡陌知道杨芸在迟疑什么,所以赶紧开口,“我自知修为低微,但是至少我可以为大家放风,这茶铺之中的妖物兴许还在附近,若是让他们扰了师兄师姐平妖,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杨芸扭头看向肖成业,肖成业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忧虑的事情,现场没有任何战斗痕迹,茶摊里的妖物下落不明,能有个人放哨站岗,能让他们对突然的变故有个提防,也是一件好事。
肖成业又蓦地说道:“多谢两位师弟出手相助,只是我们来之前,在少纯府备案之时未曾想到能有幸得到林师弟加入,所以……”
“我知晓的。”林远也不算笨,立时就听出了肖成业的意思来,他与这些人同行无非是想要与这些中正出身的人攀攀交情,这样他迟早有用得上的一天,赏格什么的他倒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反正也用不上他出力,也没有什么风险,“小弟只是想要去长长见识,出不了什么力气,还请各位师兄师姐莫嫌弃才是。”
李瑟却看向了地上还躺着的客商,道:“只是若是我们都去了邵家老宅,他要怎么办?”
“这……”
肖成业顿时也觉得有些头痛,他仔细想了想,看向了姚阡陌,还没有开口,姚阡陌便已经很是激动地拍着胸脯说道:“多谢师兄信任,还请师兄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不让他出任何意外!”
肖成业一愣,他本来的意思是姚阡陌修为最低,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角色,放哨一事交给林远应当就足够了,姚阡陌将这客商送去最近的村庄安顿下来,但是被姚阡陌这一番抢白,他这话要怎么说得出口?
“你是疯了吗,带一个凡人去凶地?”林远再也忍不住,高声道。
姚阡陌露出了一副有些委屈的神情:“有三位师兄师姐在,还能有什么危险?”
林远差点没被姚阡陌这句话给气得背过气去,只不过又不好说姚阡陌此话不对,只能咬了咬牙,不说话。
杨芸皱着眉,她有些嗔怪地看了肖成业一眼,但是一见姚阡陌那副兴高采烈的姿态,却又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既然如此,那你务必照顾好你们两人的安全,若是有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先带着他逃走,若是实在顾不得,你只管你自己便是,也没人能怪得了你。”
“那怎么能够!”姚阡陌一脸正气,“我姚阡陌身为太纯府所录的平妖士,就要以扞卫正道为己任,要他死,得问过我答应不答应!”
见姚阡陌的姿态,杨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实在不知道应当说姚阡陌什么好,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不宜迟,趁着天色尚早,我们先赶到邵家老宅,做些布置。”李瑟见木已成舟,杨芸和肖成业都再无意见,也只能默认了这个局面,“途中也先与两位师弟说说邵家老宅的情报,你们也好有个准备,若是畏惧了,也好早些离开。”
“好!”姚阡陌干脆地将那客商抓了起来,扛在了自己的肩头,一脸的兴奋难耐。
邵家是这荒僻山野,方圆几十里地的大户,在当地也颇有声望。但是从二十多天前起,邵家便突发异变,邵家老宅一夜之间化为凶地,满门上下三十余口人,包括他们看家护院的狗在内,满门死绝,一个都没剩。
此地远离上级郡县,官府贪图安逸,未曾上报少纯府,只作一般凶案处理,尽管当地百姓一再上报听闻有鬼哭之声徘徊在邵家老宅;后来负责乡里治安的几个青年实在烦不过村民,便进了邵家老宅,半个时辰之后,只有其中一人仓皇自老宅之中逃出,被在门外等着的村民救下。
那人逃出之后却已经是痴傻了,只会念叨“二奶奶”“复仇”“索命”一类的言语,此事上报之后才终于引起当地官府重视,不得不派人去郡里少纯府上报。
少纯府收到上报后迅速地调集了各方卷宗证词,才整理出来了一些信息——原来就在邵家灭门前一天,邵家方才出殡,出殡之人便是那个疯了的人口中念叨的“二奶奶”。根据附近村人所说,这位邵家二奶奶来历不明,是邵家老爷邵先云的小妾,是当初随着邵先云一并搬来此地的。
附近村人进山打猎的时候,经常能见到这位二奶奶独坐在邵家老宅那座最高的停云阁的西窗窗口,向外眺望。
哪怕只是远远一眼望去,村人都能看得见那位二奶奶美艳惊人,根本就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单凭姿色嫁入真正的大户人家也绝不成问题,所以村人也很是诧异为什么如此美艳的一个女子居然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作妾,更令人惊奇的是,二十余年来,昔日的少年都已经鬓发斑白,那位二奶奶的容颜却好似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渐渐村里便有了一些传闻,一会说这女人原先是做皮肉生意的,是被邵老爷赎身买回来的;也有人说这女人只怕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还有人说这女人只怕是山野里的精怪,看似是下嫁给邵老爷为妾,实际上已经魅惑了邵老爷,暗中操控着邵家。
对于种种谣言,邵家的态度却出奇地平和,完全是一副置之不理的姿态,让人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于邵家二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晓,只知道在邵家灭门前两天,邵家突然挂起了白灯笼,村人这才从邵家下人口中得知,二奶奶突然就死了。
按照当地风俗,邵家二奶奶本应当停棺三日接受吊唁,只是邵家就好似是在担忧什么一样,也不停棺,径直便抬着邵家二奶奶的棺材进了山——邵家是外来人,在此地没有祖坟,所以也无人知晓这位二奶奶到底被葬在了何处,——抬棺的是邵老爷的几个儿孙,下人则挡住了所有村人,不让村人尾随,村人只知晓直到半夜时分,抬棺下葬之人才返回邵家老宅。
有村人说,他亲眼见到装着邵家二奶奶的那口棺材的缝里浸出了粘稠的鲜血。
也有村人说,邵家灭门的那个夜晚,他听到了有一阵低沉沙哑的冷笑,从牛角沟深山方向,向着邵家老宅飘去,第二天出门看时,只见到自家的看门护院的那条狗,七窍流血,横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