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礼单上种类繁多，有不少食材和药材，有一些绸缎甚至还有几套皮制护甲，有孩子们用的一些简单的木制玩具和一些启蒙用的书籍。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只是凤凰现在用还太小。礼单中还有两把宝剑，我对这个倒是挺有兴趣的，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凤凰和文炼各拿了一把。我不由笑道：“你们两个，不看书也不看玩具，却盯着这两把剑。”
凤凰笑嘻嘻的拿着剑跑到我身边，道：“玩具有啥好玩的，那都是小孩子玩的。文炼要是喜欢就自己玩去。”
文炼抗议道：“我可比你大两岁，你若不是小孩子，我就更不是了。玩那个作甚。”
凤凰道：“那些书哥哥大多都讲过了，字也大多都认得，没啥稀奇的，哥哥给我讲的故事可有趣多了。反正我一个女子又不用考状元，文炼，你要考吗？”
文炼道：“先生说读书是为了明理，跟考不考状元有什么关系，你尽是瞎说。”
凤凰道：“读书是为了明理，可是读书还可以长见识。哥哥给我讲过好多好多故事，你肯定都没听过的。比如你看这个木马，哥哥给我讲过一个特洛伊的故事，里面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两个国家为她打仗。还有一个浑身刀枪不入的英雄，只有一个罩门在脚后跟上，还使的一手天下无双的剑术。”凤凰拿着手上的宝剑像模像样的比划了两下，接着道：“这些可都不是小孩子玩的玩意，特洛伊里的木马可比这个大多了，有……好几个院子那么大的木马，里面可以藏很多很多人。文炼，你都听过嘛？”
文炼顿时傻了眼，转过身直直的看着我，然后撒开丫子一把冲到我身前拉住我的手，大声道：“先生！给我也讲讲这个，特，特什么来着？大木马的故事吧。”
我看着文炼那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觉得他这个样子，真的孩子气极了，不由的有些高兴。我希望他早些自立成熟，但也不希望他失去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童真。我正准备应允，凤凰又跳了过来，一把拉住文炼道：“别，这个特洛伊木马的故事，我专门讲给你听好啦。让哥哥给我们讲其他的新鲜的故事。哥哥的故事可多了，我从小到大发现他的故事永远都讲不完的样子……”
我敲了凤凰一个爆栗，笑道：“什么从小到大，你现在还不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跟我装什么大人。”
凤凰哎哟一声捂住了脑袋，随即又一脸幽怨的抱住了我，道：“哥哥，你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每天也不哄我睡觉，就知道在屋顶练功……”
对啊，自从进了将军府，遇到这一系列变故，我确实鲜少有时间单独陪着凤凰了。自她不到一岁就开口说话起，我单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说的够多，其实很多她都听不懂，但这孩子记性着实是好，特洛伊木马的故事，大约是三四年前给她讲的，居然还能记到现在。
我能感觉到文炼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紧，眼神里的期盼也是越来越浓。我略一沉吟，说道：“这样吧丫头，你晚上若陪我练功呢，我就在入神前先给你讲故事。文炼的话，你基础尚浅，等你功力到了一定程度，也晚上上来跟我练功听故事可好？”
凤凰大声的叫好，文炼却有些急了，道：“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你说的程度呢？”
这边杨妈妈却也有些急了，道：“先生，凤凰小姐和少爷都还年幼，孩子哪有不贪睡的，您看白天练功可好？”
万老头也道：“先生，孩子们现在刚好是长身体的时候，是不是……”万老头一边说话， 一边还目视崔妈妈，崔妈妈眉头微皱，却依旧一言未发。
我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也不会天天都如此。凤凰跟我时间久，内功底子厚一些，我先带她慢慢摸索，文炼再大一些再说。”我瞧着文炼有些失望，又道：“反正凤凰听了什么故事，让她都给你讲一遍好了。”这下万氏夫妇也不再多言。
我笑道：“好了，把剑都给我，这可不是送给你们两个小鬼的。万当家的，二位妈妈，把礼物都收起来吧。要入口的东西，还是劳烦崔妈妈仔细验看一遍。”
诸人均应声称是。崔妈妈道：“先生，胡百臂还说，明日江小姐还会登门亲自道谢。”
我顿时脑子里闪过一张魅惑无比的笑脸，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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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冯这些时日恢复的不错，手虽然还不能动，但人却精神了很多。午饭过后，我私下找到他，说希望他能去厨房指点指点郑初晴。我会让两个孩子和夏烟也过去搭手，让他一并教了。小冯有些惊讶，也有些犹豫，嗫嚅道：“小人只是一个下人，在崔家学了一点手艺。几位少爷小姐都是千金之躯，小人哪里敢在几位主子面前指手画脚……”
我略一沉吟，便笑道：“郑姑娘面虽冷，却其实没什么大家小姐的架子。我家凤凰每天嘻嘻哈哈的，你也用不着怕她。至于文炼，其实他学不学厨艺无所谓，这辈子只怕轮到他做饭的机会可不太好找。我主要是让他在厨房里磨一磨性子，让他体会一下生活不易。这样吧，你若有话不便说，便找夏烟姑娘说，两个孩子都买她的账，郑初晴则让凤凰去说好了。以后你和他们都熟了，自然会知道如何说话。”小冯想了一想，也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允。
我找来两个孩子、夏烟和郑初晴，各自分说了此事。郑初晴点了点头，并未多说话。夏烟一样无话，只应声点头。凤凰从前也给我在厨房打过下手，不觉有异。文炼则有些不以为然。我笑道：“你是男子学不学厨艺并无所谓，但凤凰是女子，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学的。她年幼力弱，厨房的活还是需要一些力气的，你去帮帮她，以后她学成了让她烧菜给你吃。”文炼想了想也觉有趣，微笑着大声的答应了。
我觉得这事极好，他们都还小，无论世道如何，多提升一点自理能力从来都不是坏事。我还在考虑什么时候让崔妈妈教一教他们医术又或者暗器……这样一来，孩子们每天倒也充实，省的关在家里憋闷。
待到晚饭过后，郑初晴带着孩子们一窝蜂似的收拾完桌子去厨房洗涮了，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倒也颇热闹。几个大人却有些面面相觑。杨妈妈勉强笑道：“先生，您看不如让我和当家的替少爷小姐们去做事？”
我笑道：“妈妈不必担心，夫人若有话说，都找我来说便是。”杨妈妈便不说话了。我其实就是懒得解释，他们思维为时代所局限，认为“君子远庖厨”，也担心少爷吃苦，我说再多也是无益。
厨房忙活完之后，郑初晴过来问我，说我白天状态……不太好，要不要她帮忙守夜。我在她脸上瞧不出异常，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让她早些回去休息了。
等到诸人都回房休息，夏烟仍旧在我房中苦劝不止，劝我好好休息不要再守夜练功。我平日只觉得她话少乖顺，偶尔才会嘴里碎碎，从未想过她这般絮叨。我苦笑道：“傀儡之事太过凶险，若我不守夜，只怕难以安枕啊。”
夏烟道：“老爷便再请郑家小姐替几夜便是，她必然不会推辞。”
我道：“前些日子已经麻烦她替过我好几日了，眼下我已无碍，怎能再劳烦人家一个大家小姐？”
夏烟道：“郑小姐又不是外人，您再去请她，她肯定愿意的。”
嗯？我颇有几分惊讶，道：“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她郑家大小姐，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夏烟却有些犹豫，吞吐了半天才问：“老爷你是不是……想入赘郑家？”
我“咦”了一声，道：“是崔妈妈跟你说的？”
夏烟惊道：“老爷真的打算入赘？”
我不由的脸上变色，低喝道：“胡说八道！这崔妈妈真是……怎么什么话都到处乱说！”
夏烟却露出几分喜色，道：“崔妈妈什么都没和奴婢说，是奴婢自己猜的，老爷莫要冤枉了妈妈。”
我皱了皱眉头，夏烟又接着道：“奴婢也早就听说过郑家十三小姐身负郑家不传之秘，不会外嫁。但奴婢见老爷既不打算娶凤凰小姐，又和郑小姐交往颇密，感情甚笃……”
我顿时黑了脸，道：“什么“感情甚笃”！胡说八道！你看我像入赘的人吗！”
我面有怒色，连续用了两次“胡说八道”斥责，但我却瞧着夏烟脸上愈发的高兴。她朝着我嫣然一笑，道：“老爷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当然不会入赘。”
我极少看到她笑逐颜开，不由得吃了一惊，她却渐渐敛了喜色，慢慢的靠近我道：“奴婢跟了这么些时日，只知道老爷有个师父，却从未听说过老爷提起过自己的宗族和父母长辈，奴婢还以为……”
我嗯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师父没有跟我提过，我自己也不在乎。”我不由的陷入了沉思，只觉得这辈子的记忆一开始就那么突兀，自己确实没顾得上去了解自己的身世。我接着道：“我也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能入赘。只是……”
夏烟道：“老爷是觉得世家大族规矩太多吧……若郑小姐能外嫁就好了。”
“不，”我肃容道，“我从未想过要娶她。”
夏烟吃了一惊，还想再问。我摇了摇头，道：“好了，你不要多问了，这便回去陪凤凰吧。守夜的事，我也自有分寸，去吧。”夏烟瞧我脸色，不敢再多言，低头行了礼，便准备出去了。
“且慢，”我抓起桌子上“陌上芳菲”送来的两把剑其中之一，一把塞到了夏烟手里，道：“一直忘了给你也弄一把佩剑，这把宝剑轻且坚，非常适合女子使用。剑名“云阙”……嗯，也很适合你，刚好这次借花献佛，便送与你了。”
夏烟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我摸了摸她的头，她却一把搂住了我的手臂，把头埋了上去，闷闷的呜咽着。我不由苦笑，只得道：“多大点事，哭什么。好了好了，快回去吧，把脸收拾一下，别让凤凰瞧出来了，省的说我欺负你。”夏烟哭了半晌，我能感觉到衣袖都湿透了，方才慢慢息了泪，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把，抱着剑飞也似的跑了。
我瞅了瞅衣袖那一大片湿痕，只好匆匆除了外衣，换过了一件。我也没着急出门上房，只静静的坐在房间内慢慢的喝完了整整一杯茶。我放下茶杯，轻咳了一声，道：“客人还不现身？”
只听得一阵轻笑，和一点零星的衣物悉索之声，便见一人影出现在了门边。那人一身黑色的斗篷，身量却不高，上半张脸均笼罩在斗篷的阴影之下，我只能看到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那红唇微张，隔得远远的的仿佛都能感觉到吐气如兰，发出的声音亦带着几分慵懒。她进门来上前数步，轻轻的掩上了房门，身形缓缓下蹲，道：“陌上芳菲怜影，拜见先生。”
我并未接话，只暗聚功力，轻轻的一拂衣袖，便见一波气浪朝她扑面而去，犹如在房中凭空起一阵风。那黑色斗篷衣摆大动，瞬间便贴身显现出她身上峰峦起伏。衣帽后扬，激起一头长发，和一张秀美的脸蛋。我却无心欣赏，只凝神紧紧的盯着怜影脸上精致的妆容和那对略显细长的凤眼，一字一句道：“怜影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眼里的惊讶逐渐变为惊恐，人也不住的步步后退直到脚跟磕到了门槛。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收敛了功力，朝她眨了眨眼，又道：“怜影姑娘倒是好耐心，我若不招呼，也不知姑娘准备看到几时？”
其实她在外面的时候，我就没有察觉到她有傀儡妖人的气息，只是觉得这姑娘暗入我家门户，藏了许久，让人生疑。另外就是她似乎一直都别有所图，吓唬吓唬她也是好的。果然见她面带惊惶，道：“先生……先生这是不欢迎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