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主动打开她的牢笼?”
霁月心头一震,没想到皖娘竟把这个也告诉她了。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要让你亲手杀了皖娘。”
聪明的谎言向来是一半正确一半错误的,霁月深谙这点。
“你心软,当得知他们之间有爱时,你会帮她找她的爱人。但皖娘是邪魔,而你身为剑修,必须杀她。”
其实不然。
他放皖娘出来,其目的是为了诱使皖娘动手杀他。他知道自己在琴微生心里的分量,因此当琴微生看到这幕时,她一定会阻止并反杀皖娘。
这样一来,许慎的事便也无人发现了。
霁月脸上带着浅笑,轻抿一口茶。
没错,许慎四肢组成的阵法并不是为了给皖娘续命,而是向藏情珠传递他的爱。
每当他多思念一分皖娘,多爱一分皖娘,藏情珠里的情感便会多一分,他身上的痛苦便会多一分。
只可惜,许慎还是被发现了,还自杀了。
霁月敛眸,问:“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琴微生心里隐隐觉得奇怪,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没有了,多谢师兄解答。”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即可,我是你师兄,不会瞒你。”
琴微生看向他。
是了,他是她的师兄,也是陪伴了她近七年的人。
也是她的家人。
她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他。
琴微生微微扬起笑容:“好。”
霁月给她倒茶,说:“师尊找到三师弟了。”
“怎么样,他可还好?”
霁月摇头:“他如今已经有些人魔不分。我是想问你,你可想见他一面?”
琴微生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面上闪过挣扎。
半晌,她才说:“不了。”
她不想再见证一个亲近之人的离去。
“好。”
霁月平淡的接受了她的答案。
琴微生反而有些错愕:“师兄你……不问我为何不见他?”
“你年岁不小,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我说什么都无用。”霁月站起来,看向远方厚重的云层,轻叹道,“放轻松,人一生有很多瞬间值得被爱。今日的云层,明日的小雨,你都可以去爱,没必要拘泥在一方小天地里。心路若走窄了,剑之一道也走不长久。”
”我稍后便会启程去见三师弟,你有什么想带的话吗?”
琴微生沉默了一会。
“……那便替我问他一句,在山上的这段时日,他过得是否开心?”
霁月说的没错,她心软。
在众人都在指责漱玉与邪魔勾结时,她不想跟着指责。
只要他过往的日子开心即可。
霁月应了下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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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琴微生回了院子,琴微絮正躺在躺椅上悠闲地晒太阳,秦扈添在一旁抚琴,年幼的琴少安拿着核桃蹲坐在躺椅旁的桌子上,连咬带啃地剥壳,再被琴微絮嫌弃两句。
“都是你的口水。”
琴少安也不恼,把有口水的自己吃掉,再放个新的上去。
段荻花一手捏着琴微生的帕子,一手执木剑,耍得虎虎生威。院里树上的花都被她的剑风祸害得洋洋洒洒地落下。
“人的一生有很多瞬间值得被爱。”
琴微生的手扶在门框上,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扑通、扑通。
宛若生命的意义。
她的手轻抚上胸口。
她在琴家十五年不懂爱是什么滋味,在乾霄峰修剑仍不懂爱。
但她懵懂地觉得,此时此刻,她心底应当是有爱的。
剥壳的琴少安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门口,随后兴奋喊道。
“阿姊!”
琴声剑舞随之停下,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声呼唤。
“阿姊?”
“二师姐。”
“微生姑娘。”
而她深切爱着的人,此时正叫着她。
琴微生的眼里忽然有了些酸意,但她很快调整下来,走进院子道:“倒是颇有闲趣。”
琴少安笑着把她拉到躺椅旁边,给她搬了个凳子。
“阿姊,我给你剥核桃吃。”
“不必了,我不喜吃。”琴微生摸摸他的脑袋,问,“看着你怜儿阿姊喝药了吗?”
“我当然喝完了,我可是很乖的好不好。”
琴微絮颇为骄傲。
琴微生笑。
“好,你最乖啦。”
琴微生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琴微絮的眼睛,说道:“自明日开始药就不必喝了,我会用灵力给你治眼睛。”
琴微絮大喜过望:“耶!”
琴微生笑眼弯弯地补刀:“但是会很疼。”
“耶?”
琴微絮一下就蔫了下去,但也只能委屈巴巴地应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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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之时,在一座无名小城里正有着不少人对峙。
韩苏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李恩,对方已经筋疲力尽,身上的衣物都破得不像样。
一旁的苏山极想亲手灭了他,却被霁月拦下。
“见过师尊,三长老。”
苏山有些不满:“你拦我作甚?他与邪魔勾结,理应处死!”
“弟子明白长老的心情,但他也是弟子的师弟,弟子想和他说几句话。”
李恩立在半空中,身后是几乎化为实影的虞芃,他也听到了霁月的话,开口道:“叫他过来,老朽听听他有什么话可对这小子说。”
苏山不赞成:“你身子不好,去了只会被魔气侵袭。”
韩苏看了看虞芃,道:“让他去吧。”
“青益!”
“去吧。”
韩苏微叹口气。
霁月行礼道:“多谢师尊成全。”
于是他在众仙门的视线下,飞到了李恩附近。紧接着,冲天魔气席卷了他们几个,挡住了外人的视线。
苏山有些不安:“青益,放霁月前去,恐有危险。”
韩苏看着那团魔气,倒是不太在意:“他知道分寸。”
只怕他这好徒弟,至今还在布棋。
一旁的御剑宗易宗主走过来,吹胡子瞪眼道:“微生呢?怎的不见她来?”
苏山看到他,便想起了死在易水河畔的易储,有些愧对于他。
易宗主一看苏山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摆手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人不能揪着过往不放。”
“你倒是通透。”
韩苏道。
“不通透又能如何?人既已死,总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