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好忙到晚九点才下班,这一天,如获得新生一般地狂喜,活力四射不觉得累,下班后按凡体旧档的指引来到现在的家,一个虽然位置在市区,却是老破小犹如城中村的居民区,一座旧楼的顶层。
她现在的名字叫骆云,今年26岁,和父母住在一起。通过读骆云旧档,知道这个家目前状况很不好,父亲骆家祥下岗,没事做待在家里,母亲戴淑华是发动机厂的一名工人,身体常年都是病病殃殃的,心理焦虑脾气不好。
开门的一刹那,黑白电视里足球赛的喧闹声铺满了房间,骆家祥喝着大碗茶正看得津津有味,看她进来,嫌弃地说:“天天也挣不了几个钱,忙成这样,赶紧换个活儿吧。”
戴淑华还在洗衣服,从卫生间抻着头抢白道:“活儿那么好找,你咋不去找呢,整天窝在家里头,我看楼下老陈都蹲劳务市场了。”
骆家祥不屑地说:“他以前就是干活的,我可是车间主任,和手下人一起蹲劳务市场,不嫌丢人啊?”
“没钱挣才丢人呢,谁家老爷们像你这样,指着老婆和闺女养着!”
骆家祥咣当一下把茶缸子摔了,吼道:“嫌我吃你们的啦,行,我这就去铁路上卧轨去!”
戴淑华不依不饶:“你那轨还是留给我卧吧,我也活得够够的啦!”
累了一天都快快乐乐的郭好,心情一下子坠入谷底,这个骆云原来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怪不得今天很多人都奇怪地问她咋这么高兴、咋不像你啦?
她劝慰二人:“别吵了,生活会好起来的。”
戴淑华调转枪口又对准她:“你也是,这么大了啥也不寻思还跟小孩似的,你刘姨给你介绍个对象,这两天找个时间见见面,差不多就结婚得了,咱家这么点地方,三个人住得挤挤插插的,哪像个家?”
要卧轨的骆家祥喊了一嗓子:“找个条件好的,别再找个穷嗖嗖的还得让我救济他……”
这!郭好躲进骆云的房间,那里虽然布置得挺整洁,可也太憋屈了,只放得下一张小床,戴淑华说得没错,这个家太挤了,总面积也就三十来平方。
郭好有些想家了,想那个有郭海、郝玉玲的家。
——
赵延军回到了白桦镇,二强在车站接到了他:“我也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是先回家还是去太平房?”
“停了几天了?谁在那边?”
“崔玉成在那呢,昨天还来问我,你啥时候回来,按理今天是第三天该出殡,听说你能赶回来就没发送。”
“那就直接去吧!”赵延军心情乱糟糟的。
崔玉成是个有些肥胖的青年,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现在身披重孝,守在灵床前,有两个他的伙伴在一旁陪着。
已经停灵三天,该来的亲朋都来过了,此刻有些冷清。
看到二强陪着一个人进来,他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就迎上去,有些畏缩地叫了一声“哥”。
赵延军眉头皱了一下,搁在从前,可能就一脚踹过去了,谁特么是你哥?但今天……他用鼻子嗯了一声,就径直走进太平房。
靠墙摆着几只花圈,排在首位的挽联上敬献者名字居然是赵延军,紧跟进来的崔玉成看他注视着花圈就说道:“怕你赶不回来,我就替你给爸献了。”
赵延军说:“一会儿我把钱给你,这个钱据说得各花各的。”
崔玉成没有异议。
赵志平躺在一口涂着新鲜红漆的棺材里,棺头的香烛寂寞地燃着。
上盖还没上钉,赵延军轻轻推开,崔玉成主动上前帮着抬下来,又掀开死者脸上覆盖的白布,赵志平瘦得皮包骨头的脸露了出来。
这一刻,赵延军没有了长期对这个爸爸的怨气,也没有失去父亲的悲痛,只是觉得里面躺着的这个人,比以前缩水了,都知道人会长高,难道还会变小?
他不想再看,把白布又重新盖好,随意地问了句:“他今年多大岁数了?”
崔玉成愣了一下后老实回答说:“55周岁。”
“可惜,连退休工资都没拿到!”赵延军也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么一句。
“是啊!”崔玉成居然附和了一句,然后找出一个白布简单缝制的孝帽子递给赵延军。
赵延军推开说:“我刚下车,还要回家看看,先不戴了,定下什么时间发送了吗?”
崔玉成小心地说:“你是大哥,都听你的。”
赵延军摆摆手:“事实上你才算他的亲儿子,我前面的事没插手,后面的也不管了,发送时候我来送送,时间由你来定就行!”
“那我再找人算算日子?”
“随便吧,我走了!”
回到久违的家中,看着凉屋冷灶,犹如离开了一个世纪之长,被郭路拾掇得利利索索的炕,让他有了不是自己家的感觉,往上面一躺,千头万绪都搅成一团,没等理清就睡着了。
马钢找来的时候,赵延军刚刚睡醒。
“听二强说才知道军哥回来了,老爷子的事也才听说,想怎么风光大办啊?”马钢一边发烟一边风风火火地说。
赵延军接过来点上,深吸一口,竟咳了两声,好像挺长时间没抽过烟啦。
他纳闷地看着烟,是以前喜欢抽的牌子啊,咕哝一句:“这烟看来得戒了!”
又对马钢说:“大办啥呀,你也知道我和他那关系,就是户口本上的爷俩,回来看看就不错了。”
“我还寻思给找几台车呢,你要是不想就算啦。”
赵延军想起另一件大事,问:“那收购站是咋回事啊?”
“草,让人给算计了,我也才打听出来,是镇东收购站的人把李胖子收买了,做的局!”马钢恨恨地说。
赵延军大吃一惊:“什么?是真事吗?”
“比真的还真,李胖子被我绑了,一吓唬都招了,麻蛋的,把他当人,他非当狗!”马钢把烟头碾得稀碎。
赵延军虽然也恨这个李胖子,还是担心地问:“你把他怎么办了?”
“在小力出租屋里关着呢,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先打了个没孩子样,我想把镇东收购站也给端喽,这口气不出我不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