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在哪里?郭路忍着尿急走进一条迷宫,那是一条曲折回环的白色走廊,本来像医院一样静得怕人,但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老家的小胡同,街景很熟悉,行人却很陌生。
郭路在每个犄角旮旯和街树的阴影里都稍作停顿,但人类的荣誉还是促使他攥紧裤腰带继续找厕所。
在一个昏暗不明的小房子前面,有个带墨镜的老头儿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像是铁口直断的算卦先生,神秘而陈腐,他面前摆着一张小纸块儿,上面写着:小便5毛,大便1元。
郭路掏出一个自己也看不清的钢镚儿放在桌上,墨镜老头儿木然地递给他薄薄的一叠草纸。
进了公厕,见到地中央只有唯一的一个坑,像是某瀑布下方的潭子,无源之水打着旋涡在潭里横冲直撞,水边坐着一个老熟人——商帝,慈祥地看着他。
尿意立时全无。
“这是在云之郡还是在白桦镇?”
商帝起身拱手道:“哪里都不是,是跨界梦会啦!汉帝别来无恙乎?”
郭路骂道:“乎?烀你个大地瓜啊,老子的恙很多很多,一直要找你算账,这次凡旅给我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顶着这么个弱鸡身体什么都不能干不说,还给人贩子拐跑了,我是来旅游的,你给我整成个受虐套餐,还有职业道德吗?”
“唉呀汉帝,你也是要走上管理岗位的啦,怎么这样不淡定呢?”商帝走过来,远远地伸出肥手。
郭路退后道:“别碰我的脑袋,又想搞一言堂,不让我说话。”
商帝摇头:“今天不传达高层的指示,就不用那样了,做为上下任的同僚,我们就是做一个真诚的交流。”
郭路说:“这还差不多,但是那个‘汉帝’你就休提了,我可没答应接班啊。”
“可是上次我传达高层精神时,你也没反对啊?”
“你一直按着我脑袋,给我机会反对了吗?”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已经形成决议,只能执行啦。”
“呵!耍无赖是吧?”郭路冷笑:“我第一次去云之郡的时候是刘邦的身份对吧?你也知道我身为刘邦时在人间是什么出身,耍无赖你能耍得过我吗?”
商帝抚掌赞道:“我果然没选错接班人,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凡旅被搞得乱七八糟吗,就是我太过宅心仁厚、循规蹈矩,才使得云驻办的同事不把我放在眼里,处处做梗不配合,让一个个凡旅计划面目全非,我现在被投诉得头大了很多,而你汉帝天生痞性、翻脸无情,正好可以克制那个傲慢的办事处,让他们回归正轨,咱们的工作也就顺遂起来了。”
郭路不解,问道:“你是说除了我那次,还有很多这样半途而废的计划吗?云驻办在这里起的什么作用?是他们搞的鬼还是他们也无能为力?再说,你不会把这不听话的办事处负责人给撤了嘛!”
商帝面露沮丧:“我没权力撤呀,都是高层任命的,我们只是平级,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我也不知道,人家就一句‘因不可抗力无法履行合同’就打发了,根本就不和你交流啊。”
郭路翻着白眼道:“要是这么个乱局,我也接不了你这摊儿。”
商帝怂恿道:“还是接吧,天命难违,你要是真干起来不顺心,大不了再来一次斩蛇起义,把高层推翻了你当老大,那时不单这个云之郡,所有的郡落都由着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不快哉!”
看郭路眼珠乱转,商帝再加一把劲儿:“要不然你现在就回来接班,我这就给你安排个意外死亡。”
“滚~~你敢让我死,我回去不斩白蛇先斩你!”
“嘿嘿,开个玩笑,当不得真。”
郭路对这些事并不十分在意,他最在意的是项羽,就借机问道:“你说项羽会不会也凡旅失败回到他那雷之郡了呢,毕竟这乱糟糟的事不会只是咱云之郡才有吧?”
商帝抚着便便大腹愣怔一下,憋出一个嗝儿:“呃~~对呀,可能整个天界的凡旅落实都很糟糕呢,不单是我……噢,项羽呀,他是例外,他来人间不是走的凡旅途径,人家是绿色通道下来的,离开人间与否,全都在你!”
“把我杀死或被我杀死?”郭路不知是喜是悲,为了对付自己,对方在天界都能开出绿色通道,在人间大开杀戒,而自己,每次都是懵b的那个。
商帝的眼中满含着怜悯:“他被你杀死的可能几乎为零!唉,那些已成定局的事就随他去吧,你多注意云驻办的情况,高层下发的通知他们应该收到了,知道你就是下一任云之郡管理员,那个负责人就是……”
一个女人拈着草纸急匆匆地闯进来,看到他们两人后赶紧停住,打量一会儿,猛地过来抓住郭路,惊喜地喊了一声:儿子!
……
这不是贾伟涛的妈妈吗?
郭路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面相温柔的女人,正抱着自己,满眼的怜爱,几疑还是在梦中。
他在上次的凡旅中和贾伟涛是同学加哥们儿,互相串门是常事,对贾伟涛的妈妈印象很好,她脸上从来都挂着和蔼的微笑,每次看他来了都给他找糖块儿、饼干、小沙果那类好吃的,赶上吃饭还要多炒个鸡蛋,让贾伟涛羡慕不已,说自己都没这个待遇。
郭路渐渐想起自己曾睡在一列火车上,中间醒过来一次,浑浑噩噩地被老韩抱着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大荣子给他一块蛋糕吃,又喂着喝了几口凉水,然后被大荣子抱在怀里,在鼻翼搭了一块毛巾,很快又昏昏地睡着了。
小眼睛四处打量一下,没看到老韩和大荣子,除了贾伟涛的妈妈,另有一位年轻些的妇女,正在和贾妈妈说话:
“他们先去旅店休息了,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也挺累的,把孩子留下等你看看,要是不喜欢,他们再抱走找别的人家。”
“呀!我真挺喜欢的,一点不觉得陌生,还真是和我有缘呐!”谢秋莲在郭路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下:“儿子,妈可把你盼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