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再仔细找找吧!”
“应该是掉了,我就挂在腰间的。现在你看这系着钱袋的细麻绳,已经被割断了。”
说话间,夜无痕一脸的懊恼,掏了掏腰间那系绳给古非翟看:那麻绳已剩了半截,耷拉在那儿,茬口平滑,显是被人割断。
“对了!定是方才在那人群之中,趁我不留意时,被人偷偷割去了!”
“晦气!”
听得夜无痕之言,古非翟心如明镜,甚至他是看着小偷作案的。
只不过,这位夜无痕道兄,显然不似他这般常在市井间行走。若是换了他,即使在那熙攘人群之中,与旁人聊天之时,定也是自然而然的站好姿势,护好身上携带的贵重物件。
“唉,应该是被哪个小贼给偷摸去了。”
古非翟叹了一声,看这满大街穿戴银饰的男女,想那刚被偷去的银钱,即使不来花销,却也不愁没有销路。
“古道兄,都怪我粗心!”
夜无痕一脸的沮丧歉然。
“这倒没啥。钱乃身外之物;这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被一些宵小之徒所趁。”
只不过,话虽如此,现在两人却都失去了喝茶的兴趣,能让这小道友吃一堑,长一智,这比喝茶有趣多了。
现在,一个非常现实的难题摆在了他们面前:现在住的这客栈房钱,还有以后的盘缠,应该如何解决,要知道他毒龙王的钱都买傀儡手办了。
“且莫着急,应该有办法的,再说了,我家也很大的。”
见着他那既自责、又焦急的神态,古非翟便忍不住出言安慰。
与夜无痕不同,古非翟生性洒脱随遇而安,倒不是那么着急。
他认为,哪怕姬铭这几天不来找他,只要肯吃苦,在这集市上生钱的法儿,还是很多的。
“去寻个酒肆茶楼帮几天工?”
古非翟首先便想出一个可行的计策。
“不妥不妥,这样不仅逡巡时日甚久,而且也挣不了几个钱。”
略一琢磨,毒龙王自己便将这个念头给否定了。
“对了!”
毒龙王突然想起别在自己腰间的那管玉箫,玉箫名曰“神雪”,已是裹上一层颜色不甚惹眼的布套,以防路途上歹人见箫起意。
这布套正是管如依小丫头的手笔,却着实缝得不怎么样,针脚歪歪扭扭,蹩脚得紧,只不过,即使这套儿再难看上十倍,古非翟也将之视为珍宝。
“古道兄想到办法了?”
见得古非翟似有所悟,夜无痕也不禁精神一振。
“嗯,你看这样成不。俺身上正带着一管箫儿,俺也惯吹得几首曲儿;咱不如便效方才那街头耍棍的汉子,去寻个街边空地卖艺如何?”
“呃……这个、恐怕于咱罗浮颜面有损吧?我怎么说也是罗浮内门弟子啊!”
“嗨~现在谁知道这事呢!至于这面子问题,当年那伍子胥伍大人,却也不是曾在那吴市上卖艺吹..箫?”
“这……说得也是。”
“对了,这法儿恐怕还是有些不妥,”
夜无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找到一个理由,给古非翟泼了一瓢凉水。
“以前听门内师兄说来这买过竹纸,于这儿的风土人情也算谙熟。这儿的居民,尽皆能歌善舞,几乎人人都会用这当地的竹笛、葫芦箫奏上十几首曲儿,恐怕道兄这卖艺的法子……”
“唉!说得也是,估计也是班门弄斧;还是另想办法吧。”
于是这两人,便对着这桥边的清澈河水,一筹莫展。
正是:杖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
“唉,都怪我,若不是刚才看得那么入神,却也不会……”
“呀!有了!!”
又是自怨自艾的一番话,却是提醒了古非翟,当时便截过夜无痕的话头。
“嗯?是啥法子?”
“看来,老弟你还真是一语成谶;这次,我们便真的要卖那符篆了。”
回到客栈之中,古非翟便找店主人,说了一下方才失钱之事,正在那店主人皱起眉头之时,古非翟又赶紧表明两人都是修士,一向善画符篆,希望店主人能襄助些纸笔炭墨,好来画些卖了,也好早些付得这住店房钱。
一听修士之名,再看看这两人的气度,这店主人的神色,立马便和缓下来,非但没有刁难二人,还非常配合的拿来竹纸笔墨,供二人挥写符篆。
于是,古非翟便回到客房之中,将自己住的这房间,当成静室,开始照着经书上的图样,临摹那些个符篆。
虽然,夜无痕这位名门正派弟子,一向这些个“鬼画符”之事,可谓是深恶痛绝;但因为是自己的疏忽,才丢失了钱袋,因此他对古非翟写卖符篆一事,却也不太好出声反对,只得无语闷坐在一旁。
等用心画得几幅之后,古非翟却也渐渐摸清了门道。毕竟这些年,也曾入得那“无我之境”,又在一位龙女身上学得几手法术,虽然头脑中对那些个阴阳五行之理,并不是十分清晰、明澈;但潜意识中,却已是有一番颇为不俗的直观认识。
因此,待画得几幅之后,毒龙王便似有所悟:
这些号称能辟邪镇妖的符篆,绝不像夜无痕所轻视的那样,纯粹是骗人的把戏。
他发现,在这些符篆图样中所有点画线条里,似乎暗蕴着某种易理,与那阴阳五行之道,颇为相合。这些点横撇捺,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在一起,便似乎拥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看来,便如那玉箫五音,暗应着五行一般,这些个符篆图画,却也是暗合着某种义理!”
想到这个,古非翟便越发的虔诚起来,从开始那一腔的胡混盘缠之心,转成为静心凝神的认真写画描摹。
随着那手腕笔尖的收发流转,也渐渐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心境,整个的身心,都似乎开始随着那符篆的线条,婉转延展。
而不远处的那位夜无痕,对此却是毫无知觉,还在那儿怏怏不乐。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便沦落到也要靠那几张纸符赚取盘缠,便是既惭且愧。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便连这坐功甚好的夜无痕,也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之时,而一直端坐案前运笔画符的古非翟,才算大功告成。
现在,龙王桌前的几案上、床铺地板上,俱都飘满了画满奇异图案的符篆;有不少纸片,还是墨渍宛然,还未曾完全干透。
古非翟想起了那本昔年龙女相赠的这本镇宅驱邪符经中,各种符篆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啥都有;什么辟邪解祟的、镇妖捉怪的、役鬼通神的,甚至连那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头疼脑热、蚁噬蚊叮,竟也都有相应的符篆,真个是:犄角旮旯无巨细,五花八门全都包!
也不知那记忆中的小龙女,是从哪儿搞来的这本洋洋大观的符篆经书,可惜书中明理还在,佳人难再得。
折腾了这多时,古非翟也来不及细细查勘,反正是依葫芦画瓢,每种都画上几张,按他的心思,这样也许可以广开销路。
待到所有的符篆都集整到案上,古非翟也让这位罗浮弟子看看他这符篆画得如何。
听得古非翟问询,这位夜无痕道兄,便有些神思不属的用两根手指,挟起一张辟邪符篆来,打量一番。
而古非翟则是两眼紧盯着这夜无痕的神色,心下颇为紧张。毕竟,他修为虽高,但甚少这样不以龙族天赋行事。
正在察言观色的古非翟,却突然发现,这位初时甚不以为意的夜无痕,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竟是渐渐凝重起来。
“现在要我说,道兄所画的这些符篆,恐怕还真是有些门道!”
“是吗?”
古非翟顿时松了一口气,故作淡定的反问道。
“是的,我盯着这张符篆看过一阵,却觉得分外的神清气爽,刚才那些个烦虑竟似是一扫而空!”
“是吗?!”
得到这位罗浮弟子的赞赏,古非翟立时便精神起来,接过话茬说道:
“正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方才画这些符篆之时,俺还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
“画符不知窍……这话倒挺有意思啊。”
“是啊,这是俺那红颜知己说的。”
“哦,我们这便出去?”
“好。呃,且再等我一下,待我再多画上一张符篆。”
刚要收拾家什出门,古非翟心中一动,又是端坐下来,开始照章画符。这次,他却翻到那“镇妖”部分的最后一页,说了声:
“就是它了!”
然后,便开始认真描画这个全书中最为复杂谲奥的符篆纹样,据这符篆附带的说明,宣称这个符篆,若是制作施用者道力高深,便是那仙禽神兽,也得乖乖的被它镇住!
当然,古非翟理所当然觉得这可以镇啥仙禽神兽,前提是那仙禽神兽可是他能碰见的。
古非翟内心里是这么琢磨的:“昨日听那老者说,曾有来这罗阳销卖符篆的道士,最后却被那小狐仙羞辱而去。正所谓有备无患,不管这符篆有没有用,最好还是挑个据说是最厉害的,画上以防万一。”
等这最后一张符篆的墨迹也已干透,二人收拾好摞作一叠;又向那店主人借了竹桌竹凳,便来这店前开始设摊卖符。
二人落脚的这家客栈,却并非正好临街;客栈的前门,离前面的大街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夹路两旁,是两片青翠的竹林。
古非翟将那桌凳摆到这竹道临街处,在一片竹荫下,开始销卖他的符篆。
而那位夜无痕,现在心里还没怎么完全拐过弯儿来,在古非翟旁边扭扭捏捏,真个是坐立不安。
古非翟虽晓得他的难处,但也不让他回房歇着,哪怕自己一个人叫卖便已足够。
夜无痕却颇顾义气,虽然内心里对当街叫卖的行径,万分的抵触,但也不好意思留下古非翟一个人在这儿卖符。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位罗浮弟子,搬了张竹凳,往远处略挪了挪,离了这符摊隔上一小段距离。
即使这样,这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体的名门正教弟子,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啥亏心事,那双眼睛只盯着眼前街道青石的缝隙,都不敢正视那街上来往的行人。
而那位久被拘禁的毒龙王,却没有这么多讲究、顾忌,待摊子摆好之后,便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声吆喝起来。
为了配合售卖,现在古非翟也换上一身短襟道装,吆喝得也是理直气壮。
只不过,待古非翟扯着嗓子吆喝了许多声之后,却最多换来行人的指指点点,偶尔会有两三个好奇的停下脚步,但也只是随便翻翻拣拣,并无任何购买的意向。
“唉,晦气!恐怕是上次那个道门小子,在罗阳坏了咱这卖符一行的名声!”
古非翟心下不住哀叹。
现在,这日头已是渐渐升高,阳光也逐渐移到面前的竹案上;还有些太阳光,斜透过头顶上这稀疏的竹叶,在毒龙王厚实的身上撒下斑驳的光点。
吆喝了这么多时,又被这暖洋洋的春日一照,古非翟也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正在此时,这位正低头顺眼、没精打采的古非翟,却突然觉着有个人影来到案前,还似乎饶有兴趣的不住翻动自己面前的这些张符篆。
“呀!终于要开张了?”
他立时鼓舞精神,从头收拾起一身的气力,抬起头来,准备大力推销一番。
只是,正待他要出言夸说符篆之时,却见这位正胡乱翻动之人,正是今早与那赵一棍赵兄台捣乱的小女娃。
现在,这位一身火红短襟、俏面如施玉粉的小女娃,那张恰如朱玉的小嘴儿,正撅得老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眼前这位摊主,仰着脸气鼓鼓的说道:
“大哥哥,你也要来卖镇妖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