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黑曜石山峰的千军万马伸出一只手。
黑衣男人右手忽然间握紧,像是在捏碎什么东西,又像是在下达什么命令。
没有任何涟漪波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征兆,没有任何异象······
伊魄知道,有个神秘的东西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现象。
这个神秘的东西绝对存在,他的心绪受到了一定的波动,但他本身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生活在大海中的鲨鱼适应海水,生活在森林中的猛兽适应树木,生活在空气中的人类适应空气······
他没有受到任何的状况。
刚才,这个男人放出去的是什么?
······
······
徐韵是聚华境的巅峰,她可以看清黑衣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包括他握手过程中每一根手指的运动轨迹。
萧瑟清冷的秋风中仿佛出现一个空灵的吟诵声,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人类完全没法辨别的语法结构,有着超越世俗的音韵之美。
孙淼烟反应的最快,以最大的音量怒喝道:“大家稳住心神,不要去听那个虚空的声音,封印五感,快!”
但紧接着,孙淼烟发现不听是没有效果的,那个神秘的声音强行植入她的灵魂,闯入她的认知领域。
这是意念植入灵魂的手段,徐韵没有察觉到危险,将混合在秋风中的意念翻译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翻译
“我······在天·····的······仰,愿······尊您······为圣。”徐韵翻译完第一句,即使是寥寥几个字,她也明白了下文。
神圣生灵教派的证言:“我们在天上的信仰,愿人都尊您的名为圣。愿您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愿您的光辉洒落荒芜的凡世,播种光与爱的真谛。至尊意志如无上神辉,神圣肃穆,永恒不灭!”
可这有什么用呢?
劝人为善。
徐韵与孙淼烟对视了一眼,她们对这段文字再熟悉不过,了然于胸。
但这东西在战争中有毛线用,这段文字又没有杀伤力。
徐韵是神圣生灵教派的枢机大主教,孙淼烟是神圣生灵教派的圣女。
两位姑娘完全没弄明白这段证言放在此时有何效果。
“啊!!不,别,救命,我不是······啊。”
“请原谅我,请您原谅我,我是迫不得已的,我不是故意要放弃的。”
“饶命啊,饶命啊,救命·····啊,我不要死······”
伊魄带来的一千精锐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创,胸膛爆炸开来,真元与素元引爆,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死去。
最关键的是·····他们受到了庞大的精神折磨,犹如经受了十八种酷刑的囚徒,渴望用死来解脱,灵魂在痛苦烈焰中湮灭。
一个手势,一千精锐有一大半丧失了性命,一小半身受重伤,唯有少数的几个人没有什么状况。
那少数几个没有受创的士卒,一脸茫然,一脸恐惧。
神圣生灵教派的护教军队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大部分人是轻微反应,头昏眼花的不少,少数一些人受到了精神重创,没有人死亡。
伊魄道:“你这是什么招数?”
黑衣男人道:“将那段文字的真谛变成概念强行植入一个人的认知领域。认知领域产生冲突,冲突过于激烈的,精神崩溃,真元紊乱,死了。”
伊魄明白了。
这个手段与圣道咒魔印些许相似。
将概念与伦理强行植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立场逆转之后进行碰撞,用“自责”这个情绪来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举个例子,A杀掉b,A自认为理所当然。通过某种手段在精神上改变两者的境况,A被b杀死,A被当成理所当然的杀死,A自己承受不了。
伦理与认知的领域产生冲突与矛盾,自己将自己击倒。
而黑衣男人用的手段,将那段文字的真谛植入一个人的伦理与概念领域。
个人认知与那段话真谛相近,伤害很小;个人认知与那段话真谛相差甚远,伤害很大乃至于威胁到生命;两者要是截然相反,几乎是必死无疑。
黑衣男人道:“可怜,他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死在自己的心中。”
伊魄回忆起红岩谷的死状:“你是用这种方式杀死红岩谷那群人的。”
黑衣男人道:“正是如此,他们死在自己狂妄与贪婪之中,他们喜欢践踏别人的生命,却憎恶别人讨回公道。强盗逻辑,天下永远不会缺少强盗逻辑。”
强盗逻辑,强盗永远希望抢人,杀人。
那你要明白,执行这个逻辑就要为这个逻辑付出代价。
被抢,被杀,你也要“坦然接受”。
黑衣男人道:“军人终归是兵器,没有灵魂,没有主张,没有自主信念的傀儡。”
当年,皇帝派遣军队杀入了他家,死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好下场。
军队,军人,不过是权贵的棋子,是掌权者的武器与暴力输出手段,战场上的炮灰。
黑衣男人从来不喜欢军队,对军人有一种发自灵魂的厌恶。
伊魄点了点头:“是的,军队是兵器,在战争之中兴许真的是炮灰。”
黑衣男人抬头,饶有兴趣的凝视着伊魄。
话锋一转,必然有后话。
伊魄道:“但是军队的背后是兵器都举不动的百姓,百姓都没有当炮灰的资格。”
没有舍生忘死的军人,可以想象普通人如何在妖魔的血盆大口中生存吗?
没有舍生忘死的军人,可以想象普通人在帝国的铁蹄下过上安生的日子吗?
没有舍生忘死的军人,可以想象完整的国家平静地矗立在世界上吗?
不能。
黑衣男人开口第一句有意义的话,伊魄就听明白了内涵。
这个黑衣男人八成也经历过北蓝王的“共同对待”。
“你厌恶军队,那是因为军队给你的生命带来了最大的阴影,屠戮你的亲人,毁灭你的世界,抹除你的光明。黑暗阴影锁住你的心,你再也没有走进弱者的世界,所以你不懂。”
黑衣男人的眼眸中多出一抹怅惘,迷茫地眼眸中出现一缕深思。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血腥的场面,不问对错,军队残暴的屠杀他的亲人,不问因果,他所有珍爱的人全部死亡,天塌地陷。
从那一刻开始,他发誓要变成这个世界上的强者,不要沦落为卑微的弱者。
那份痛苦,太过绝望。
“你可以一个人生活,但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弱者来说,他们不可能离开军队的保护。”
黑衣男人抬起头,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特别干净,特别明亮,犹如太阳下的明镜,可以照亮一个人的内心。
伊魄道:“我不知道你的具体经历,但猜到些许。你复仇不要军队吗?为什么。”
黑衣男人发现他没法反驳这个质问。
若没有那份契约,他要复仇必须假借军队之手。
为什么不要军队,要的。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没有主张,没有思想,不是大毛病,军队生来是保护“弱者”的。
黑衣男人笑了,这个笑容出现在这张脸上,突兀,不狰狞。
仿佛一个心结解开,得到一份来自灵魂的宽恕。
他很高兴。
“好的,你赢了。她是你的奖品。”
换成另外一个人,这个时候应该感到放松,他抛弃了那份杀戮的敌意。
伊魄皱了皱眉,一道寒芒穿过他的灵魂,不祥的预感渐生。
······
······
虚无语录:
神是不会犯错的。
为什么?
犯了错的根本不是神。
真理若是错的,真理有资格评定为真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