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氏世族的南方分部。
一名中年人坐在办公桌旁,精神疲倦,双鬓发白,仿佛在短短时间苍老了数十岁。
那种疲倦是沉浸在权力的争锋中磨砺出来锋芒毕露的厌倦,整个人散发着某种鬼神般的气场,他一吐一吸之间透着孤傲权力者的威严。
伊凛然,伊氏世族的南方分部最高负责人,位高权重,有着很强的大局观。
在伊凛然的带领下,伊氏世族在南疆荒地、熔岩国度、杜氏世家、阳脉城等诸多超级势力的纷争中保持根深蒂固的实力。
“父亲,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名年轻人双手按在办公桌旁,身体向前倾,向伊凛然咆哮。
在整个天启帝国中能对伊凛然这么不客气的,寥寥无几,光晦圣魂冕下伊天岳对这位兄弟也是保持着一定的尊敬。
尊敬是两个词,尊重与敬畏,敬畏的关键是那个“畏”字,能让伊天岳这等眼高于项的存在敬畏三分,伊凛然很了不起。
敢对伊凛然这位小族长怒吼咆哮,也就剩下这个人。
伊凛然语重心长道:“远奇,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我不叫远奇,请你叫我的名字,别给我叫错了!”年轻人丝毫没有买账。
他的头发仿佛在愤怒中舞动起来,就像是在秋天路旁边的杂草,来回飞舞,疾风知劲草。
伊凛然叹了一口气,那双眼睛仿佛又老了五岁:“好的,伊啸。”
伊啸的父亲就是伊凛然,伊凛然的唯一儿子就是伊啸。
伊啸咬牙切齿,怒道:“我说了,我曾经不是伊远奇,现在不是伊远奇,以后也不是伊远奇!”
这个无情的父亲没有资格当他的爸爸,从他知道这个父亲的无情,他就再也不愿意使用那个姓名。
伊啸最早的名字是伊远奇。
可母亲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使用过那个名字。
伊凛然道:“孩子,我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还没有到告诉你的时候。”
父母对孩子说的话从来都是那么几句。
为了你好,为了你好,为了你好,听着就不会感到厌烦吗?说得就不会感到厌烦吗!
伊啸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用以前的话来搪塞我,痴心妄想。行了,父亲,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过去的悲剧已经过去了,他不愿意纠结过去。
但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妥协!
血债血偿。
这已经超出了生命的范畴,这是对他们整个伊氏世族的挑衅!
而且······他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死在······死在······
这笔账,伊啸要是能忍下去,他就不叫“伊啸”。
伊啸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的线索文档交出来,把伊氏世族南方分部的所有情报交出来,我一定会把那个凶手找出来,此仇不报,我伊啸誓不为人!”
伊啸本来就是情报专业的,伊啸对伊氏世族的情报网络了如指掌,上到大城市,下到最基本的小城镇,伊啸都有资格过问。
但是关旋城、南方分部、封门宗这些极其特别的超级分部,伊氏世族的族长也得保持尊重,以商量的口吻来。
南方分部的情报是伊凛然亲自负责,唯有得到他的允许才可以得到南方分部的情报。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但是这份温暖的阳光给这座房间无尽的寒冷,桌子、地毯、吊灯全部都是寒冷的,就像是镀着一层寒冰冷霜。
这位伊氏世族的分部长家主失去了那份上位者的威严,那个表情复杂晦涩到了极致。
伊凛然的眼睛中充满了沧桑,岁月的沧桑,痛楚的沧桑,悲怆的沧桑。
对于一名上位者来说,隐藏心中的情绪是最基础的素质,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是没有资格做权力者的。
但伊凛然现在,这位老气横秋的中年人,在短短时间失去了那份老陈,回到了年轻时代,又像是来到了数十年后的苍老未来·······
一个又一个故事写在他的脸上,这些表情细节拼凑着复杂的图案,脸上每一个皱纹中都藏着一个辛酸的故事。
伊凛然道:“远奇,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你是不知道,所以你不能原谅与理解我。我只能告诉你,你母亲的死是有原因的,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长久的沉默,太过长久的沉默,这个房间落针可闻,一片死寂,绝对的死寂······压制住了这场过于艰难的对话。
这不仅仅是代沟的问题,还牵扯到许多的利益面,包括生与死的界限。
伊凛然不愿意说出那个秘密。
那个秘密太危险,危险到了他这位伊氏世族小族长都招架不住。
沉寂,这个房间中回荡的只是弱不可闻的呼吸声。
父亲与儿子对峙着,气氛也变得越发微妙。
这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承载着寂寞的容器,寂寞越装越多,就像是一个水瓶子中装载着水。
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积累······
稻草可以压倒骆驼,阳光可以引燃超火,这个房间中气场可以承载的“寂寞”也来到了极限。
来到了极限,就会超过承载。
银瓶乍破水浆迸······
不是好事,意味着两者会裂开一道近乎不可愈合的裂缝······
“父亲。”伊啸在沉默中开口。
忽然,伊啸的眼底闪出一道冷光。
“少爷,大人,有个人求见。”一个恭敬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来打扰我!”被人打扰了最关键的发难,伊啸的心中一阵不痛快。
门外的人道:“可是,那个人说他是伊氏世族的新族长,伊魄。”
伊啸眼底的寒流消失,眼眸中出现一丝疑惑。
伊魄,他怎么会来这里。
对于这位伊氏世族的新族长,伊啸不得不按耐住情绪。
伊啸冷冷道:“父亲,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完,下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离开了这座房间。
房门开启,伊啸走了出去,房门关闭,伊啸的身影消失了。
······
······
凝视着那座房门,伊凛然感受到了一阵心悸。
伊凛然独自一人坐在阳光下,可他是冷的。
孤寂的严冬令他瑟瑟发抖,恐惧的噩梦令他胆战心惊,忌惮的冰寒令他难以呼吸······
“孩子他妈,我好想你,你死了吗,你真的死了吗,我真希望你能活过来。”
冲冠一怒为红颜,完全就是戏剧故事与暴君所为,也只有那些根本没有经受过权力荼毒的愚蠢之人喜欢这么恢宏而壮烈的诗词。
在正确的制度中,每一个合格的权力者都要为自己与权力体系的权利负责任。
王的浪漫以鲜血写成······不明白那些愚蠢之人为何会喜欢这么疯狂的字眼。
谁的鲜血?王的鲜血吗?
不,那是黎民百姓的鲜血,在权力者支配中无力反驳的牺牲者的鲜血!
唯有明白生命的重量,权力者才有资格去握住权力。
但是很可惜,生命在权力者的手中永远都是卑微的棋子,送死的炮灰。
权力者会高谈阔论对生命的珍惜,什么荣誉之类的。
他们怎么不冲到最前方,承受最危险的绝境!
伊氏世族的族长,无论是怎样一个级别的族长,最高负责人必须要明白死亡的恐惧,唯有如此才会慎重考虑每一个决定。
伊凛然是伊氏世族南方分部的分部长。
这位中年人的声音消失在寂静的房间中,宛如风中的低语······
“孩子,远奇,我不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活着,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