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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继续走,我去那边看一眼。”忽然觉得心痒难搔,商队首领奥德雷沙巴朝身后的商贩们丢下一句话,策动骆驼,快步奔向河畔的大水车。

水车在他眼里,不算什么新鲜玩意。从拂菻到波斯,沿途都有不少国家利用水车灌溉农田,磨米磨面。然而,像二层楼高的水车,却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并且直觉清楚地告诉他,水车旁边的那座模样古怪房子,不是用来磨面的。否则,金属碰撞声不会如此激烈刺耳。

看热闹的百姓,有一小半儿,不是纯正的唐人。因此奥德雷沙巴的加入,没有引起任何排斥。随着人流,他很快就来到了河畔的水车旁。然而,就在他爬下骆驼,准备凑到那座模样古怪的屋子旁一探究竟之时,几名虽然兵卒,忽然毫无预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站住!”带队的伙长手按刀柄,满脸警惕地厉声断喝,“看热闹可以,但是,非经允许,不准越过白线。否则,后果自负!”

“这,这……”奥德雷沙巴被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古怪屋子周围,用石灰画着一圈醒目的白线。赶紧讪讪停住脚步,红着脸东张西望。

大部分看热闹的百姓,都集中于水车旁,像他这样对古怪房屋感兴趣的,总计加起来也没超过十位。同样是被负责警戒的兵卒挡在了白线之外,那几个当地人,却不像他这么心虚,一边停住脚步,一边笑呵呵向拦路的士兵拱手:“军爷,刚才那位指挥你们安放水车的,是张镇守本人么?”

“军爷勿怪,我们只是想走得近一些,给镇守老爷磕个头,感谢他老人家的恩德。”

“军爷,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是镇守老爷救下来的。我只想靠近点儿,叩谢活命之恩。”

“军爷,镇守老爷最近好征兵么?我们想当兵吃粮。”

“军爷,这屋子,就是告示上说的工厂么?怎么跟城北那个看起来不太一样……”

那些站在白线内负责警戒的士兵,脾气也真是好。居然谁都不嫌烦,一边笑着向看热闹的百姓拱手,一边高声解释,“刚才的确是我家镇守本人在指挥大伙安放水车。但是磕头就不必了。我家镇守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下磕头。”

“这里只是工厂的一个作坊。张镇守正在里边指点工匠干活,大伙别进去打扰他!”

“征兵肯定会,但是得春播之后。具体哪天我们也不清楚。你们可以看城里的告示,或者问里长。”

“轰!”一声巨响,忽然打断了周围所有喧嚣。脚下的大地又颤了颤,随即,奥德雷沙巴就惊异地看到,古怪屋子顶部,一个像是烟囱模样的石头柱子,居然降低了足足三尺高。

“成了,成了,镇守,成了!”,“镇守英明!”“噢,噢,噢……”欢呼声忽然透窗而出,引得那些负责外围警戒的士兵,纷纷羡慕地回头。奥德雷沙巴则伸长了脖子,努力将目光看向窗口。还没等他清楚,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欢呼的喜事,屋顶上,又一根烟囱模样的石头柱子骤然矮了下去,“轰隆!”撞击声惊天动地。

“吱吱吱,当当当,吱吱……”金属碰撞声和摩擦声,忽然变得更加尖锐刺耳。先前落下去的那根烟囱状石头柱子,忽然又缓缓上升,虽然速度很慢,幅度却清晰可见。

窗口处,人影闪动。欢呼声和金属摩擦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一曲令人亢奋的音乐。不多时,第一根烟囱状的石头柱子,已经上升到了原位。紧跟着,再度高速下落,“轰!”砸得屋子附近的土地上下起伏。

这一下,恐怕是上万斤的力道,砸在人身上,肯定能把人砸成肉泥。奥德雷沙巴不明白那根烟囱装的石头柱子,究竟被派做什么用场。却本能地想到,大食征服者所展示的那些处刑器械。

比起眼前的石头柱子来,恐怕那些砍头,剁手,炮烙等处刑工具,都是小儿把戏。任何刑罚,恐怕都比不上将人绑在台子上,眼睁睁看着上万斤的石头从天而降,更令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但是,很快奥德雷沙巴就推翻了他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看到第二根石头柱子又升了起来,随即重重地落下。伴着刺耳的金属摩擦碰撞声和兴奋的欢呼声,两根上万斤的石头柱子,以缓慢的速度和恒定的频率,交替起落,如果用来砸人的话,早就把人砸成粉末了,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次重复。

“让一让,让一让。”一名工匠学徒,推着独轮车从模样古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存心向看热闹的人炫耀,他没在独轮车上,覆盖任何遮挡。所以,车厢中的物件,很快就被大伙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几件模样怪异,但上去却有些让人感觉很眼熟的铁坯,或者说钢坯,表面还隐约泛着红光。很显然,是刚刚在作坊里打造出来的,内部温度还没有来得及冷却。而打造这些钢坯的器械,不用猜,就是古怪屋子顶上那两根反复起落的石头柱子。

“用上万斤的力气反复锻打,这得是什么神兵利器?”出于本能,奥德雷沙巴在看到钢坯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猜测此物的用途。然而,下一个刹那间,他却叹息着地低下了头,心脏迅速被苦涩充满。

他知道钢坯是做什么用的了,怪不得,第一眼看到此物,他就觉得形状有些熟悉!是犁头,“车犁”的犁头!那车犁下用来翻地的两把大刀,果然不是纯钢铁打造。而是以木材或者其他材料做主体,再套了一只纯钢犁头!

除非把眼前这间古怪房屋也一起搬走,否则,即便买到犁车,带回波斯那边,也很难仿制成功。马犁速度快过牛犁十倍不假,可速度越快,意味着犁头磨损会越严重。想要长时间使用,就得采用特别打造的犁头。而眼前这间模样古怪的屋子,恰恰是打造犁头的关键。

没心情继续看热闹,转过身,奥德雷沙巴骑上骆驼,耷拉着脑袋去追赶自己的商队。因为道路越来越拥挤的缘故,他的商队并没有走得太远。很快,他就跟同伴们重新汇合到一起,然后根据沿途热心百姓的指点,在距离城门不到一百步的道路边上,找到了专门为往来商队提供便利的仓库所在。

严格地说,那里不能单纯叫做仓库。而是一处可以租借仓库,存放骆驼,并且租赁房屋居住的大型货栈。与沿途其他城市和国家的货栈相比,仓库的租金非常公道,并且服务的档次,也高了不止一筹。

“客官请里边坐,喝碗奶茶。不收取,免费赠送!”看到有新客人到来,热心且精明的伙计们,立刻提着亮闪闪的铜壶,端着干净的木碗,笑脸相迎。无论客人决定留下,还是看几眼就走,都先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放在后者面前。

奶茶里边茶放得分量很足,盐也加得很足,奥德雷沙巴喝了几口之后,就重新振作了起来。购买和仿制车犁,只是他临时起意,却不是他来碎叶的主要缘由。他选择绕道前来碎叶,是为了开辟一条更短的商路。从目前观察结果来看,这个决定应该没错,并且还有可能给他带来许多意外地收获。

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他一边端着奶茶四下打量,准备找一个比自己早来同行,从对方嘴里,探听一下碎叶城内的基本情况。结果,他却惊讶地发现,七八名同行正手捧奶茶,围在客栈大堂内一块黑色的木板前,指指点点。

“沙巴,卖,人家这边,犁车敞开了卖。咱们刚才,咱们刚才,差一点儿就犯下大错!”老商贩西波捧着奶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朝着奥德雷沙巴小声叫嚷。

“敞开了卖?怎么可能!”奥德雷沙巴楞了楞,本能地追问。

“有啥不可能的,人家都明明白白写出来了!”西波用力点头,树皮一般的面孔上,难得出现了几丝羞愧,“咱们以后,可真得小心了。这地方,与咱们以往去过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人家犁车根本不藏着,敞开了卖,还可以订货,并且价钱也没两百把弯刀那么贵!”

“哪写着呢?”奥德雷沙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着站起身,低声追问,“你看清楚了?做的准么?”

“在黑板上写着呢,包括价格!”老商贩西波用手指了指黑色木板,低声回应,“犁车三十吊一架,还另外赠送两套犁头。此外,人家还卖纺羊毛的纺车,和织毛布的织机,价钱也不算贵,也是敞开了卖。”

“真的?”仿佛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金山,商队首领奥德雷沙巴推开老朋友西波,快步走向黑色木板。以免后者看错了,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事实证明,西波没有看错。黑板上用唐字和突厥字,清楚地写着碎叶城眼下能提供的特色货物,以及这些货物交易价格。从便于携带的毛布,六神花露,万金油,草药,到笨重的纺车,织机、犁车,一样不落。

只是,后几种东西,写明了现货数量不足,如果购买者需要两架以上,就得预定。先付一成订金,然后于八月左右再来碎叶提货。

此外,如果购买者可以为碎叶城提供硫磺、猛火油、硝石和碱块,达到一定数量,就可以获得一张优先券。凭借优先券,他可以当场提走犁车、纺车或者织机一台,碎叶城内的六神商行随时保证供应。

如果商贩没有优先券,也不想等待秋天时取货的话,碎叶城的六神商行,还贴心地给出了第三个选择,那就是,去长安城外的六神作坊购买。那边有充足的现货供应,哪怕商队一次想买上百架犁车,也能保证十天之内提走。

“这个六神商行,应该是城主家开的吧?为啥我以前在长安,听都没听说过!”有商贩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

“那是你孤陋寡闻,去年春天,六神商行将大食人的珍宝阁,打得在长安城站不住脚,乖乖卷了铺盖!”

“啊,我想起来了。对,就是这家六神商行!卖一种琉璃镜子,只有拳头大小,却高达好几百吊。”

“去年商路断绝,我没敢去大唐,没想到,一年功夫,人家就把分号开到了碎叶城中!”

“城主好大的气魄,居然连犁车都肯卖。这碎叶城,将来不发达,才怪!”

“希望城主能守得住吧,这里距离大食人的势力范围,实在太近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大食人敢明着打过来,就是跟大唐开战!”

“这一趟,我真的来对了。这些货物,随便买一件,回去都不愁脱手。”

“的确,这次来对了!”商队首领奥德雷沙巴在心中小声附和,然后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浓茶,迈开大步向客栈外走去。

凭借直觉,他判断出,碎叶城内,肯定还有更多的惊喜等着自己。他这就想进去看一看,他已经迫不及待!

…………

“用昭,今天一共卖掉了二十架纺车,十四架脚踏织机和三架车犁”,门被轻轻推开,一身谋士打扮的骆怀祖,兴冲冲走进书房,将一本账册,放在了张潜的眼前。“此外,还有四十架犁车的订金,那些商贩可真不傻,都知道这东西带回去之后,肯定能翻上好几倍。”

“多亏了师叔,否则,商贩们未必肯出这么高的价钱!”张潜从一大堆铜制的零件上抬起头,笑了笑,起身亲手给骆怀祖倒了杯茶,同时高声夸赞。

“是你造的这种犁车的确好用,他们只要长着眼睛,就能看得到,我只是利用了他们想要偷,却偷不着的心思。”骆怀祖被夸得满脸得意,却装作一幅不肯居功模样,谦虚地摆手。

无论是远离城市的开荒二人组,还是靠近碎叶川的多犁齐头并进,都是在他的谋划下,刻意安排的。表演目的放在首位,开荒本身反而退居其次。

而表演达到的效果,也正如他事先所料。那些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来自各地的细作,骗子,强盗都混于其中。看到车犁的强大功效之后,商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弄到手,偷偷运出大唐。

而一旦商贩们心里起了“不惜代价”的念头,并且发现偷和抢,都要冒粉身碎骨的风险,对车犁的价格,就会变得迟钝。无论碎叶城的六神商行将车犁标到多高的价,只要肯卖,他们就会趋之若骛!

“师叔一招,给碎叶城带来的好处,可不止是多出来的那点而红利!”知道骆怀祖是什么脾性,张潜想了想,继续笑着夸赞,“今年一整年,往返丝绸之路上的商贩嘴里,都放不下咱们碎叶城。而他们只要肯来走一圈儿,哪怕什么都不买,都能给碎叶城带来新的消息和人气。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咱们急需的猛火油。”

“已经有三家商队,提出用猛火油换车犁,我按照你说的配额制,答应了下来。每五千斤猛火油,可以得到一台现货车犁的配合。然后猛火油的价钱,和车犁的价钱互相折算。”骆怀祖虽然喜欢听人夸奖,却笑了笑,美滋滋地将话头岔到了交易上。“不过,这几天收到的现货很少,总计才二十多桶,全部加起来连两千斤都不到。”

“没事,有了开头,就有以后。关键是让他们看到利益,才能源源不断地把货送过来!”张潜又笑了笑,轻轻点头,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

缺乏工业制造酒精的知识和条件,目前他的酒精,全是靠从黄酒中提纯。而黄酒,又是靠粮食酿造。小规模生产的情况下,在长安周围,暂时还不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如果大规模生产,并且还是在缺乏粮食的西域,就有些伤天害理了。

所以,用汽油混合物取代酒精,作为火龙车的燃料,已经迫在眉睫。哪怕猛火油全靠走私,价格居高不下,也好过拿粮食去酿酒,然后再从酒中提炼酒精。

此外,在不考虑成本、产品质量和提炼效率的情况下,分离猛火油,工艺一点都不比蒸馏法制造酒精复杂。蒸馏法制造酒精,他至少得用到一口铁锅,一段竹管和一只冷凝罐儿。而土法分离猛火油,按照另外一个时空的某些绝招,他只需要准备两只铁皮桶。

“你说的那种,那种汽油,真的能替代酒精?”骆怀祖却有点儿不放心,忽然收起笑容,压低了声音询问。“牛师奖那边一直在催你给他炼制酒精,甚至也用了不惜代价这四个字。如果猛火油炼制出来的东西,没有酒精效果好。你对他虽然有救命之恩……”

“放心,汽油用在火龙车上,比酒精效果强十倍。”张潜胸有成竹,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已经派郭敬去盯着,用铁罐子分离猛火油,很快你就能看到结果。以前没有猛火油,用酒精,才是权宜之计。”

“那就好,免得他觉得你恃宠而骄。”骆怀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着点头。“那老家伙虽然没有资格做你的依仗,但他能多看顾你一些,你在碎叶就会顺利许多。没必要因为区区几千斤酒精,就让他对你生了隔阂。此外,虽然他不在乎,该表示的尊敬,你还是得表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潜点了点头,虚心表示接受,“我准备派遣工匠,在三河口,也就是新姑墨城那里,专门架设水车,开设甲胄作坊。让王翰一边主持建造新姑墨城,一边督造耀星铠和铁背心。无论造多少,都按本钱卖给牛总管。”

“这还差不多,他是武将,铠甲兵器,才是他的最爱。”见张潜肯听自己的劝,骆怀祖顿时觉得好生欣慰。然而,话音落下,他忽然又轻轻皱眉,“娑葛已经被你宰了,突骑施各部也都老老实实把部落里的唐人全都送到了碎叶。牛都护还要储备那么多酒精和盔甲做什么?他,他不会是想要造反……”

“他全家都在长安,此番出征,就带了几个侄儿随行!此外,我,韦播,郭鸿,都不能算是他的嫡系,不会对他无条件服从。”张潜看了骆怀祖一眼,对此人的想象力,好生“佩服”,“他储备酒精和盔甲,是为了去对付突厥。张仁愿向朝廷提出了条陈,今年秋天,朔方军从受降城往西打,安西军带着葛逻禄部,从盐泊州(克拉玛依)挥师向东,合力灭掉突厥,会师狼居胥下!”(注:狼居胥,即外蒙古地区杭爱山。)

“会师狼居胥下,老家伙好大的气魄!”骆怀祖被吓了一跳,惊诧的话脱口而出,“是不是急了一些!多给你和安西军几年时间,不更好么?去年安西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实力不可能恢复那么快。而按照你的打算,只要羊毛布能买得好,今后西域各部族,就会牢牢地跟中原结为一体,墨啜怎么拉都拉不走!更何况,墨啜近两年虽然屡战屡败,可眼下突厥好歹也还好有几百万人丁。那张仁愿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多等两年又怕什么?!”

“不是张仁愿急着一战拿下漠北,是圣上等不得了!”既然已经拿骆怀祖当了心腹,张潜也不对他隐瞒,叹了口气,低声解释,“据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从去年十一月,就已经站不起来了。而他即位以来,对张仁愿一直极为倚重。哪怕当年被武三思逼得寝食不安,都不肯将张仁愿从朔方调回来给自己壮胆。所以,张仁愿想在他驾鹤西去之前,荡平突厥,也好让他走的时候,心里别留下太多遗憾。”

他说了那么多,骆怀祖却只听到了一句,红着眼睛,大声追问。“你的意思是,李显要死了!就像你去年预测的一样?真的已经活不过今年?”

“我不确定,但他的确已经病入膏肓!”张潜心里很不是滋味,叹息着点头。

李显对他有知遇之恩,虽然在他来西域之前,始终没给过他任何实权,但是,在官职,爵位,俸禄方面,却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然而,李显的软弱,多疑,善变,也曾经一次又一次让他感到失望,甚至,不敢将自己脊背交给此人,以免一不小心就死于身后射来某支暗箭之下。

“他,他,他也有今天?当年要不是他…,唉——”同样心里五味杂陈的,还有骆怀祖。先是咬牙切齿,然后,忽然仰起头,喟然长叹。

他最近十多年来的人生目标,就是亲手杀掉李显,给当年因为李显的软弱,而死于武则天之手的那些人报仇。然而,此时此刻,得知李显真的寿命将尽,他心里,却感觉不到任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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