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不是第一次来这座院子，此前在张秉初那位秘书手中接手时便来过了。
而后每年来首都时，他也会抽空过来看看院落的维护工作做得怎么样，
所以对于这里的布局，陈卓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牵着妻子的手，沉默的听着她夸赞着院落的别致优雅，两人走到了内院东侧的屋门前站定。
屋门都锁着，陈卓找到对应的钥匙将其打开。
门推开时，姜婉正好奇的跟在陈卓的身后往里看。
当看到房间里的布置后，姜婉整个人愣住，怔怔的看着里面。
屋子很明显是一间女儿闺房。
屋内古香古色，保持着上个时代的所有痕迹。
床帏是淡粉色，绣着大朵大朵的暗花，系在床栏边上，大大的福结坠在两侧。
梳妆台上有个好几层的首饰匣子，旁边还摆着十来个圆嘟嘟的青玉小罐，看起来里面装的都是女孩子用的物件儿。
陈卓拉着姜婉走了进去，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温声道：
“都打开看看。”
姜婉并没有多想，她以为这一切都是陈卓为自己准备的。
便笑着点点头，依次拉出了首饰匣子的抽屉。
首饰匣子一共六层，每一层都放着各种各样的饰品：
头花，耳环，项链，手镯，戒指……
不同材质，不同造型，
每一样都精致美丽，每一件都价格不菲。
姜婉一层一层打开，当打开最底下那一层时，她看到了一封信，静静的躺在那里。
信封上写着：小婉亲启。
是完全陌生的字迹。
姜婉怔了怔，抬眼看向镜子，身后的丈夫正温柔无比的望着自己。
陈卓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打开看看。”
姜婉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想要出去。
陈卓却拦住她，牢牢将人扣在自己的怀中，
“小婉，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
姜婉没说话，只是闷在他的胸膛里，低着头不吭声。
长长的羽睫低垂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陈卓叹了口气，垂下头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有我陪着你呢。”
姜婉深呼吸了几次，在陈卓温柔的目光下，重新坐了回去。
她拿出那封信，缓缓打开，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陈卓侧身将视线移向别处。
姜婉抿了抿唇，将信纸展开：
[小婉你好，
真高兴你能看到这封信。
虽然不知道当你看到它时，我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但不论我在哪里，都会一样的感到开心。
我想，这个时候的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妈妈的过往，
知道了我这个人是多么的可恶，曾做下了怎样不可原谅的事情。
我不敢自称是你的爸爸，也不敢以你妈妈丈夫的身份自居，我……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小婉啊，可我依旧忍不住内心的那份渴望和贪心，
多希望人生可以重来，让我回到那个伤害了你妈妈的时刻，给我能弥补一切的机会。
小婉，这间屋子你喜欢吗？
当我得知这世上有你的存在时，那几日我高兴的彻夜难眠，我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收集起来送给你……
小婉，妆台的抽屉里有一本相册，你可以打开看看……]
姜婉按照信中所言，找到了那本相册随之打开。
第一页便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
照片里并肩站着一男一女，像是从一张集体合影上裁剪下来的，
那是……年轻的张秉初和姜夏。
姜夏穿着白底儿红点的连衣裙，长长的黑发梳成了两个麻花辫，她望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而一旁的张秉初却是低头看着她，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喜爱。
姜婉的眼泪在那一瞬间无声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生身母亲的模样。
以前家里有所有人的照片，却独独没有“小姑”姜夏的，那时候的姜婉没多想，只当“小姑”不喜欢拍照……
现在的姜婉才明白了一切，不是“小姑”不喜欢拍照，而是自己和她太像了，像到无论是谁看到，都会禁不住遐想的地步。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难怪小时候左邻右舍的人总用自己来举例说侄女肖姑……
姜婉泪眼婆娑，伸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年轻女人，在心头轻轻的唤着：妈妈。
陈卓一直在旁默默关注着妻子，见她无声垂泪的样子，心里跟着难受。
他拿出帕子，递到姜婉的手中。
姜婉顺势扭过身，拉过陈卓指着相册道：
“三哥，这是我的妈妈。”
陈卓个子太高，闻言立马单膝蹲下贴在妻子身边，看向相册里那位巧笑嫣然的女子，
“咱妈真好看。”他称赞道。
姜婉哽咽着点头，伸手环住陈卓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陈卓知道她难过，并未多言，只是伸出大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抚着。
姜婉好一会儿才稳住了情绪，重新坐直身体看向那封信。
陈卓也站起来在她身后让其依靠。
[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很像你母亲？
小婉呐，你不仅像你的母亲，其实和你的祖母，也就是我的母亲也有几分相像，
相册第二页有她老人家的照片，不信你可以看一看……]
姜婉翻开相册第二页，果然看到一位老夫人的照片。
照片里，这位老夫人一身正装，站在黑板前的讲台后面，看起来是一位十分有文化的学者。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虽然上了年纪，却也看得出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正如张秉初所言，老人家的鼻口间和姜婉格外的神似。
姜婉忽地想起从前在小河村时，国华大哥家的月珠嫂子曾说过自己长得像一位教授，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这世界明明很大，可有的时候却又很小。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姜婉看完那封信和相册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眼眶和鼻头依旧红红的。
陈卓看着镜子里的她，轻轻捏了下她的肩膀，
“再带你去别的屋子里转转？”
姜婉将相册和信放回了抽屉里，随后回过神靠在他怀中，轻声道：
“先让我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