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济州府尹点差团练使黄安,并本府捕盗官一员,郓州也派了一团练副使前来,共领三千余人,征讨周边渔民船只,欲就石碣村湖荡调拨,径取泊子。
兵马到了石碣村,黄安却发现了不对劲处。
“偌大一个石碣村,怎地不见居民人影?”
就石碣村搜寻了一圈,不见半个人的踪迹,黄安问手下副官道。
“想是我等大兵压境,这里百姓怕受牵连,因此躲了起来起来吧。”郓州团练副使本在郓州享福,被派到此处剿匪,还要听黄安调遣,本就心中不喜,听他这般问,便胡乱应付两句。
“本将本待寻两个本地居民带路,如此怎生是好?”
济州府随同前来捕盗官员道:“黄团练不必忧心,量此水洼草寇,前番虽多次抗拒官兵,但是今番我等这般多兵力,何必惧他?”
“再说这石碣村离梁山泊如此之近,说不得他们已经从了贼,若寻他们,属下倒怕是强人有意安排。”
“你说的也有道理。”
黄安道:“这湖泊里港汊又多,路径甚杂,抑且水荡坡塘,不知深浅。若是四分五落去捉时,又怕中了这贼人奸计。我们把马匹都教人看守在这村里,我大军乘船逼近过去,到了那金沙滩,一发冲杀过去,管叫贼人烟消云散。”
这段时日以来,黄安征缴的渔船虽都不大,却足有数百只多。
这三千人都乘上船只,虽尽是些打渔的小船,但在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倒也乌压压的一大片,显得气势恢宏。
眼见近的金沙滩头,忽见前方芦苇荡中影影绰绰有几只小船在那里。
捕盗军官忙道:“那几个想是贼人耳目,不要叫他们走脱了!”
话由未落,几个小船上的人好似察觉到被发现了,顿时摇动船橹,小船如离弦之箭望远处而走,黄安忙下令追赶。
追不过三四里,几只小船却又没入一片芦苇荡中不见踪影。
黄安把手一挥,令道:“放箭射死那厮们!”
后方船只上的官兵张弓搭箭,顿时一阵箭雨覆盖了芦苇荡。
箭雨过后,芦花飘散,看看芦苇荡里没有动静,黄安对捕盗军官道:“贼人想必死在了箭雨之下,过去瞧瞧,若有活口,正好拿来拷问。”
捕盗军官带人前去查看,不多时,拖回了三只插满了羽箭的小船来。
“回禀将军,只见这三艘小船在那里,却不见贼人踪迹。”
“可恶!这厮们却似泥鳅一般狡猾!”黄安愤怒之下猛的跺脚,却忽略了脚下只是打渔用的小船,却受不得这里,顿时摇晃起来。
好容易稳住船只,刚刚松了口气,黄安猛地回过神来,骂道:“这厮们狡猾,不想让我等踏足金沙滩,因此使人引诱至此。留下百人看住了,其余人随我直奔金沙滩!”
“不好了!水下有人凿船!”命令未曾传下,却听后方官军惊呼。
“快下去捉贼!”那郓州来的团练副使慌乱不已,忙惊呼道。
只听得扑通扑通的水声,众多官军下了水,一时间只见水花翻涌,不过片刻功夫,伴随的清澈的湖水被染得鲜红,数十具身着官军衣甲的尸体浮上水面。
看这情形,水下不知有多少强人,黄安也不再淡定,忙下令道:“速速散开,弓箭手向水中放箭,皆往岸上靠!到了陆地上,这厮们必施展不开手脚。”
官军依令行事,果然,船只动起来之后,被凿船的现象减缓了不少。
下令兵丁往金沙滩行去,黄安正松了口气,冷不丁却从水面上窜出一道黑影。他下意识侧身躲避,却致使身后的郓州团练副使被扑个正着。
那黑影行动敏捷,不待众人反应,勒着郓州副使的脖子,便将其带入水中。
两个人就这么在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在了水面上,只留下一串气泡。
黄安大惊,若非自己躲得快,恐怕落入水中的就不是郓州副使了。
这等情形也出现在了其他船上,想着官军们用的渔船,又没受过水战训练,一时间数十只船儿被掀翻,吓得官军们方寸大乱。
“加快速度,不要与他们纠缠。”黄安顾不得郓州副使的死活,忙挥动令旗,指挥着人马撤离。
好一阵奔逃之后,官军们才离了这片水域。官军船队离开之后,水下现出几百个身影来,正是阮氏三雄率领的梁山水军。
“怪道哥哥瞧不起这厮,竟如此不堪一击,三千余人,却如纸糊泥捏的一般。”
阮小七手中提着被淹的昏迷的郓州副使,啐了一口,不屑说道。
阮小二道:“战事尚未结束,他们往孙淮哥哥那里去了,我等速去接应。”
“这些货色哪用孙淮哥哥亲自动手?若再逃的慢些,你我兄弟三人便将其都葬在水泊之中。”
却说黄安领着兵马狼狈来到金沙滩前,令手下将船只靠岸,清点人手,竟损失了两三百人。
抹去脸上的湖水,黄安满脸恨意。
“这伙水洼草寇,如此偷袭于我,着实可恨!”
捕盗军官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道:“贼人狡猾,我等还需小心了。”
还未见着贼人山寨,便折损了许多人马,黄安怒道:“休要畏惧,从这金沙滩往里,便是贼人山寨,这厮们失了湖泊之利,又不及我等人数众多,拿什么抵挡大军?听我号令,拿下贼首,届时府尹大人面前,本将与你们请赏!”
捕盗军官还待再劝,黄安却是直接下令,他也没了办法,只得依令留下百余人看守船只,剩下的都跟着黄安往金沙滩深处而去。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黄安渐渐回过味儿来。
“怎地如此安静?却不对劲。”
正此时,斜刺里撞出一彪人马来,为首的大汉身高八尺六七,手持一杆长枪或刺或抽,或抡或挑,凡挨着的官兵,皆无一合之敌。
“不好!贼人有埋伏!快走!”
黄安大惊失色,看看那贼人数量,怕是在五六百以上。正吃惊时,对面也响起喊杀之声,一精壮汉子挺笔管枪朝自己冲来。
“不是说梁山泊只有数百贼人盘踞?何时冒出这般多的人来?”
“将军莫要纠结这些,快走吧!”
那捕盗军官忙护着黄安退走,借着混乱情形且战且退之下来到了金沙滩旁。
本待上船的逃走的黄安等人回来一看,顿时心如死灰,原来停在这里的渔船竟都不见了踪影。
如此后有追兵,前有水泊,回头看看,两三千官军竟被杀的节节败退,已有人慌不择路的跳进了水里。
黄安面色惨白,但心知若不逃走便是个死,即便水性不好,也是一头钻进了湖泊里。
捕盗军官见黄安入了水,打算有样学样,岂料这时苏定杀到,只一枪,便将此人扎了个透心凉。
苏定将尸首高高挑起,朗声道:“汝等主将已逃,速速投降,可留下一条性命,有不从者,以此人为例!”
济郓两州的厢军疏于操练,基本属于乌合之众,又连续遭遇两次突袭,见得梁山人马如此强悍,主将又不见了踪迹,顿时吓得胆丧心寒,哪里还敢反抗,纷纷放下兵器投降。
却说黄安跳到水里遁走,听得身后厮杀之声,尚还暗自庆幸走的果断。
不过这人不擅长水性,在湖泊中游了不过一刻钟左右,便觉得浑身无力,水里好似不住的有东西在拉扯着自己下沉,便连湖水也越来越冰凉。
这个时候,黄安看到不远处有一艘小船,出于求生本能,他开始呼救起来。
那船靠近过来,一个汉子伸手将其拉了上去。
获救的黄安大口的喘息着新鲜的空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黄团练,可认得我吗?”
这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孙淮与阮小七二人。
黄安被淹的七荤八素,脑子也不大清醒,恍惚间只见到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
见其不出声,阮小七一巴掌抽在黄安脸上,留下个巨大的红色印记。
“我家寨主哥哥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面颊上的剧痛让黄安清醒过来,顾不得惊讶梁山寨主竟是这么个年轻人,连忙跪倒在孙淮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
“小人一时糊涂,前来冒犯大王虎威,我家中尚有八十老母,全靠小人赡养。我死不要紧,只是苦了我那老母,万望大王手下留情,放我一条性命。”
阮小七一脚将其踹倒,骂道:“你这厮嘴中却无实话,却道我山寨不知你的底细,莫说你有无老母,便是你每天睡在那个小妾床上,我家哥哥都了如指掌。”
黄安心中叫苦,不成想这伙强人竟如此细致。
可他并不想死,只是不住的磕着头。
“我梁山不曾攻州占府,也不坏过路行商,只是惩处一些为恶之人。你这般前来冒犯,本是该死,奈何尚需你这厮与那济郓两州的知府传个话,日后休来梁山捋虎须,否则一日打破他那济州府城也只是等闲!”
孙淮看着这个磕头如捣蒜的家伙,森森说道。
听到自己不用死,黄安大喜,忙保证道:“大王放心,小人定当原话带到。”
他却还高兴的太早,孙淮话锋一转,朝阮小七使了个眼色。
“你这厮往常也多欺男霸女,今番落在我的手中,不给些惩戒,他人还以为我梁山怕了,便留下个物事再走吧。
正疑惑间,阮小七抽出匕首,手起刀落,黄安一只耳朵掉落在船上,这厮疼的捂住耳朵惨叫不已。
“送他到岸边去。”
孙淮说了一句,便换乘一艘小船回了金沙滩上。
此时。苏定已经开始带人聚拢俘虏,有那跳进水里的,也被阮小二带人一一捞上来。
另外还有黄安等人带来的百余匹战马,此前留在了石碣村,也都被时迁领人带到了山寨。
这一场战斗,以梁山全胜告终。
却说阮小七将黄安送到水泊岸边,此人失了一只耳朵,心中却只有畏惧,不敢表现出丝毫愤怒来。
“快滚吧!把我家哥哥的话带到,若再敢来犯,休说你一个小小的团练使,便是你那两个知府,也都要送命。”
黄安道谢不迭,拿着掉落的那一只耳朵落荒而走。
至人多处寻了个医馆为伤口处止了血,只不过那割掉的耳朵却是再也安不回去了。
黄安本待返回知府处复命,只是行到郓城县时,他却忽然犯起了嘀咕。
“我今兵败,数千人马不曾带得一人回来,知府大人必会被蔡太师怪罪,那时我这个主将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现在回去,几乎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寻个去处躲起来。”
这个时候,黄安心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我就这么走了,家里妻儿如何是好?知府寻不到我,必然轻饶不了他们。娘子倒也罢了,可我那儿子……”
“妻儿都可再有,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错!我得跑,否则白白丢了性命,得不偿失。”
一番纠结下来,终究还是自己的性命占了上风。
“可是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况且也无钱财做盘缠。”
黄安眉头紧皱苦思冥想。忽而眼前一亮,想道:“我却是糊涂,这郓城不是有个什么及时雨宋江的,往常都听人说他扶危济困,今日我落难,向其讨些钱财,想来应该能成。”
想到此处,黄安与人打听宋江的所在,听闻其在县衙坐班,便守在门口等待。
等了许久,见得一个黑矮汉子从县衙里走出,从他人口中所描述的来看,黄安觉得此人应该便是自己要找的。
宋江自县衙下了班,正要回家歇息,却见路边冲出一个耳朵处缠满了纱布男子扑倒在自己面前。
被这人吓了一跳,宋江正待躲避,黄安却是纳头便拜,口中高呼:“小人走投无路,求押司救小人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