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琼琳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宋远楼先开了口。
“琼琳,抱歉。”
他见顾琼琳无恙,松了口气,眼神却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与叶景深一眼,才又开口替“师妹”道歉,“林紫小孩子脾气,你别和她计较。”
顾琼琳闻言,便暂时将注意转回了宋远楼。
原来“师妹”叫林紫,这名字有些耳熟。
此刻林紫正挽了宋远楼的手,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对于宋远楼的道歉呲之以鼻,正眼也不看顾琼琳。之前顾琼琳就曾听说宋远楼能拿到这男主的角色,是因为抱了某个大腿,现在想想林紫在片场的表现,无所顾忌的张扬,看样子有些后台,也许她就是宋远楼的大腿吧。
八卦这种东西,永远不嫌多。
“算了。”顾琼琳摆摆手,语气里虽有不悦,到底没再追究。
“走啦!”林紫瞪了她一眼,拉了宋远楼的手朝外走去。
“那我们先走了。”宋远楼无奈地跟她出去,与顾琼琳道别。
顾琼琳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后,这才又转过身。
“你找我有事?”她疑惑地开口,直接无视了叶景深命令式的话语。
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让她的冷意加重,说话都带上颤音。
“我来带你回去的。”他不善地开口。
隔着薄薄的衬衫,他已感觉到她身上肆虐的冰意。
“回去?回哪里?”顾琼琳觉得冷,想尽快结束和他的交谈,便加快了语速。
“我家。”叶景深回答她。
“你家?”顾琼琳打了个喷嚏,略带鼻音地反问。
“是。”叶景深朝顾琼琳迈进一步。
工作人员开始清理房间,浴室变得拥挤,顾琼琳早就已经走到墙角与叶景深说话,他一步上前,她便退了一步,人缩在了小小的角落。
两面墙壁与叶景深一起,将她束在其间,她犹不自知,只是觉得周围似乎温暖了些许。
“叶公子,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去你家。”顾琼琳脑袋有些钝钝的,身上凉冷,脑袋发沉,让她口气越发差起来。
“瑶琳早上起来见不着你,哭了半天。”叶景深想了个蹩脚的理由。而事实上,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确定她的去向与安全,然而见到了她,他却忽然不愿意让她走。
许是傍晚时分她吃饭的模样太过心酸,让他忍无可忍。
她不是应该气焰嚣张、张扬高傲的么?可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却只是为了一点虚名浮利,叶景深不能理解。
他无法看着这张和楚瑶琳一模一样的脸庞上,出现那样心酸的神情。
那就像,他守了很多年的东西,却被人掷入尘泥,随意践踏……
虽然,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
“顾琼琳,剧组的车要开了,你要跟车回市区吗?”远远的,有人对着顾琼琳吼了一声。
“要要要!”顾琼琳马上回应。
这别墅在郊区,天色又晚,她要是坐不上剧组的车,今晚就是留宿在这别墅的节奏了。
她并没回答叶景深,便伸手推开了他,脚步很快朝外面冲去。
行动永远是最好的答案。
然而这一次,叶景深像早有准备般,迅速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臂,又朝着外面的人回了一句:“顾琼琳不跟车了,谢谢。”
“啊……”顾琼琳哀嚎一声,整个人朝着叶景深方向侧弯了腰。
他以为自己手太重,抓疼了她,便缓了手劲,却没松手。
“放手!”顾琼琳压抑着怒火吼了一声,右手按到左臂之上,看他的眼神已是快要抓狂的愤怒。
叶景深一怔,看向她的手臂。
她手臂之上一大片的殷红,并不是化妆,而是真正的擦伤,四周还泛着青紫,要凑得近才分辨得出来。
那是早上她拍行凶过程时,重复拍摄被人打倒在地的镜头时留下的伤。
叶景深瞳眸骤缩,胸口钝疼袭来。
“对不起。”他松手,却只是将动作改成拉着她的手,将她左臂拉到眼前仔细察看,“我送你去医院。”
顾琼琳挣了挣,没法挣脱,音调拔高:“不用。”
“去医院,听话!”叶景深还在看着她手上的伤口。青紫红一整片,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够了,叶景深,你很烦!”顾琼琳炸毛,叶景深的眼神和语气,跟对着楚瑶琳时一模一样。
“我烦?”叶景深抬了头,顾琼琳的态度让他心里的火气一点点聚集,“你为什么不看看你的德性。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就为了那点名利,值得吗?”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看她将自己弄到这般田地,而这样的艰辛,仅仅只是个开始。
“够了,叶景深,我不是瑶琳,不是你羽翼下的布娃娃,我不需要按照你的想法做事。”顾琼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意,“你可以不认同我,但至于值不值得,你没资格评价。就像你爱了瑶琳这么多年,可她却并不爱你,就连一点点都没有,你可曾问过自己,值不值得?”
顾琼琳看得透彻,楚瑶琳望着叶景深的眼里,连一丝彷徨的爱情都没有。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事,都以等价等值来论,那大概也就没有爱情与梦想这种东西了。
叶景深眼神一下子便冷凝下来。关于他与楚瑶琳间的感情,他一向都不喜别人提及,更何况还是这么直接尖锐地提出来。
“顾琼琳,若非因为你是她的妹妹,你觉得我会管这么多吗?”
“叶公子,你听好了,我是她姐妹,那是我和她的事,至于我和你,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顾琼琳回答,她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已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怒。
他高高在上,她忙于尘世,本就毫无瓜葛,过去现在将来,他们永远不会是同一世界的人。他永远不明白她想得到的东西与奋斗的目标,就如同她也不明白他守着楚瑶琳十六年是为了什么。
叶景深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愤怒到想要砸墙的地步。
“随你。”忍了忍,他冷漠地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工作人员惊呼的声音。
“诶,怎么晕了,快快快!快来人!”
他脚步顿住,终究没办法再往外踏出半步。
……
玻璃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缓慢地落着。
顾琼琳眯着眼看了很久,迟钝的脑袋才渐渐有了转动的迹象。
苍白的灯光、雪白的墙,这是间病房。
她晕了?!
顾琼琳只依稀记得自己和叶景深吵了一架,再之后的记忆只剩一片空白。
她撑着床坐起来,右手背上传来刺疼。她低眼望去,手背上插了针,药水正顺着管子一滴滴进入她身体中,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病服,左臂上缠了纱布,污渍已被清干净,她摸了摸脸,脸上光洁无比,浓妆也早被洗掉。
是谁将她送到医院的?剧组的人?还是叶景深?她好像记得吵到最后,叶大公子愤而离开。
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
“叶哥,我留这照顾小阿琳就可以了,你折腾了一晚上,先回去吧。”楚瑶琳的声音传来,温柔悦耳。
“没事……”叶景深先一步进来,与顾琼琳的眼眸对上,话一滞,便沉默下去。
顾琼琳的脸色苍白得就像昨天她化的那个死人妆。
他记起昨天抱她进医院的时候,她身体失温,像冰块,却又止不住地颤抖,那个时候,他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温度都给她……
“现在什么时间了?”顾琼琳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挪了身体,坐到了床沿边上。
楚瑶琳早已跑到她身边。
“小阿琳,你好点没。”
“我没事,现在什么时间了?”顾琼琳又问了一声。
“下午三点多吧,你晕了大半天。”楚瑶琳探她额头。
“三点多……”顾琼琳呢喃一声,忽然间记起自己的最后一场戏的时间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小阿琳……”
“你想做什么?”叶景深正在倒水,听到楚瑶琳的惊呼,转头便看到顾琼琳已掀被下床。
“下午有最后一场戏,我要赶过去。”她头也不抬地回答着,一边伸手去撕自己手背上的胶布。
“拍戏拍戏,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身体都不顾了?”见她那模样,叶景深觉得火气又蹭地上来,“你不用去了,今天的戏取消了。”
顾琼琳闻言猛地抬头,有些愕然地看他。
“昨天你晕倒以后,剧组的人打过电话来,我替你接了。你身体这情况,烧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退下去,我让他们把今天的戏取消,改……”
“叶景深,你凭什么让他们把我的戏取消?”顾琼琳冷然地打断他的话,抓了点滴杆走到他眼前,“我说过了,我和你之间,没有关系,就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为什么替我作决定?”
“砰——”
叶景深将手里的玻璃杯重重搁到了桌面上,杯里的水溅出,洒了满桌都是。
“顾小姐,你今天的戏取消了,改在下周二早上。”他克制着怒火,眉梢似结了霜般冷冽,一句话说完,他转身便走,攥成拳的手上满是水渍,也顾不上擦拭。
又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传来,叶景深已经消失在顾琼琳视线之中。
“……”楚瑶琳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
顾琼琳还站在原地,扶着点滴杆,视线落在地上,没吱声。
“小阿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叶哥发这么大火。别说对我,就是对着别人,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楚瑶琳说着,虽然有些忧心,但不知为何,那语气里还带着些崇拜的味道。
嗯,她崇拜自家妹妹。
见顾琼琳没吭声,她继续:“其实,他昨晚在这里呆了一晚上……”
顾琼琳抓了杆子就往外头走。
“诶,你去哪儿呀?”楚瑶琳喊道。
“透气。”顾琼琳说着,径直出了门。
楚瑶琳偷偷一笑,没跟过去。
出了病房的门,顾琼琳左右张望一下,就看到叶景深站在电梯前面,正烦躁地用手猛按开门键。
“骨碌碌……”滚轮滚过地面,发现粗砺声响。
顾琼琳远远就看到墙上硕大的楼层牌——16楼,而电梯上的数字才到10楼,医院的电梯永远缓慢无比。
她不急不徐地踱了过去。
叶景深怒火未消,他想不到有任何一个褒义的形容词,可以用在顾琼琳身上。
他满脑袋闪过的字眼都是——不识好歹的女人,冲动任性,气焰嚣张,没有半点女人的温柔与善解人意。
滚轮声音由远及近,传入他耳中。
他眼角余光瞄去,看到她慢悠悠走过来,眉目仍旧冷凝着,手上按电梯的频率却慢了下来。
顾琼琳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着电梯站着,竖起一根食指戳了戳他手臂。
叶景深没理她。
她再戳戳,他还是没理。
“喂,对不起。”她道歉,声音不大,刚够叶景深听到。
“你说什么?听不到。”叶景深仍旧没看她。
得寸进尺的男人!
“对!不!起!”她扩大嗓门,吼了一声。
电梯门却在同时间打开,里面的人被顾琼琳给吓了一跳。
“没……没关系。”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看到叶景深黑漆的脸,忍不住回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离开电梯。
电梯里的人像看“蛇精病”似的看着他们两人,鱼贯而出。
“你在和谁道歉?还是你道歉习惯不看对方的?”叶景深终于转头看她。
电梯空了,叶景深却没进去。
“叮”一声,电梯门合拢,缓缓上升。
顾琼琳转过身,直视他。
他眉间霜色已融,虽仍旧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已没了刚才的暴躁,看着她时的眼神,带着让人心颤的专注。
“对不起。”顾琼琳再道歉。
“别动。”叶景深亦转身面对她,他伸出手,像要抱她。
顾琼琳怔了怔,没动。
然而他只是抚上了她手臂旁边的输液管。
药水瓶已空,输液管里回了一长段的血。
“药挂空了都不知道关掉?回血了你不疼么?”他按掉了输液器上的输液开关。
他这么一说,顾琼琳觉得手开始刺疼。
“疼!”她郑重开口。
“回房吧。”叶景深接过她的输液杆,朝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