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熙缓缓直起身子,眸子不似刚刚温和,竟生出一抹凛然之意。
“京城那么大,为什么偏偏是敦王府?”看出夜熙眼中隐隐透着的冰冷,沈淸颜狐疑问道。
“京城是大,可老夫唯独看这敦王府最碍眼,继续拆!”夜熙冷声开口,便见府门的劳力复又开始叮当凿上,打手们继续跟护院纠缠到了一起。
“如果本王妃今日一定要保下敦王府呢?”沈淸颜终是忍无可忍,哪里都好,唯独敦王府不行。
“呵!你是在跟老夫开玩笑么?”夜熙扬眉看向沈淸颜,眼底透着不屑。
“岂有此理!墨武,拿下!”不是夜熙的嚣张超出沈淸颜的底线,而是夜熙要毁敦王府的行径让沈淸颜没有再忍下去的道理。
“驰燕!”就在墨武凌空冲向夜熙之时,一抹银白色的身影陡然迎了上去,二人顺时斗在一处,让沈淸颜始料未及的是,墨武竟然与那人打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未胜出,更让沈淸颜错愕不已的是,墨武在刚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败了下来。
“墨武……暗卫排行榜上第三名的墨武居然是女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驰燕!”夜熙这话听来怎么都像是讽刺。一侧,一袭银白装束,俊眉冷目的男子恭敬走到夜熙身侧。
“属下令主人失望了!”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侮辱!沈淸颜愤然上前,却被墨武拦了下来。
“驰燕在暗卫排行榜上位居第二,属下不是他的对手,但在暗器排行榜上,属下位居榜首,所以……”墨武说话时,清眸转向驰燕,沈淸颜亦将眸子移到了夜熙和驰燕身上。
似乎明白了墨武的意思,夜熙陡然转身看向身侧的驰燕,却见驰燕表情僵硬的站在那里,吃力启唇,“主人,属下中毒了。”语毕后,驰燕已然挺尸般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夜伯父,如果你不想被人横着抬进轿子的话,尽管让他们拆。”沈淸颜唇角勾起,笑若春花,踱步走到夜熙面前,眼底的光璀璨如华。
“住手!你是王妃?哪家的王妃?叫什么名字?”夜熙面色依旧儒雅,但声音却不似初时温和。
“我是逍遥王妃,姓沈,名淸颜。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君芯雪是本王妃的干娘,这里是干娘的故居,本王妃决不允许任何人动敦王府半分。”沈淸颜眸色转冷,迎着夜熙的眸子渐生寒冽之意。
“有其母,必有其女!哼!”在听到君芯雪三个字的时候,沈淸颜明显感觉到夜熙眼中的憎恶,心,片刻寒凉,就在沈淸颜欲上前理论之时,夜熙已然踱步离开。
待那座纯金轿子淡出自己的视线后,沈淸颜转身安抚柳如烟几句,便命身后的嬷嬷们将其送回宅内休息,自己则唤着周允,进了敦王府的正厅。
“月竹,你在外面候着,没有本王妃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沈淸颜沉声开口,月竹自是领命走出门外,反手将门关紧,周允见这架势,不由的看向沈淸颜,眼底有些茫然。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我且问你,到底……到底穆绯云和穆君宵是不是穆恒的亲生儿女?”原本沈淸颜不想追究母亲的陈年过往,她觉得那是对母亲的亵渎,但今日夜熙竟派人来拆敦王府,提及母亲时又是那样一副不屑和憎恶的神色,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如果母亲与夜熙只是有过一段情,那么作为旧日恋人,母亲已逝,他就算不哀悼,也不该如此挑衅。如果真如宋秀容所言,自己跟弟弟的生父另有其人,那么母亲在敦王府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受尽折磨和苦楚又是谁的错!
“这……大小姐和大少爷自然是敦王爷的子女啊!”周允惊讶于沈淸颜的问题,理所当然回应。
“周允,自绯云离逝,本王妃对敦王府的心思你最了解,由始至终,本王妃都希望敦王府好,但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夜熙并不好对付,而且明白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与敦王府之间必有嫌隙,你在敦王府少说也有三十几年,这其中因由,想必你比谁都要清楚,你可以选择不说,但若不知道症结所在,本王妃下次很难再这么理直气壮的袒护敦王府,难道你真的希望敦王府变成供人享乐的游园?”沈淸颜字字中肯,句句掏心。
“可……可老奴知道的不多……”周允几番思量下,终是吐了口,如今敦王府孤儿寡母,若连沈淸颜这个倚仗都没了,那敦王府也就败了。
“那就把知道的说出来。”沈淸颜心下微沉,细细聆听。
“其实这件事老奴也是道听途说,好像在大夫人未嫁入敦王府之前与这夜熙有过交往,可当时夜熙只是个品阶很低的小官,君老爷子自知道开始便不同意大夫人跟他来往,更替大夫人选了敦王府这门亲事,当时君老爷子是京城首富,与敦王府也算是门当户对,这亲事便定下来了,起初大夫人死活都不同意,但后来不知怎的,大夫人竟主动跟夜熙断绝来往,更顺从的嫁到了敦王府……”
适夜,沈淸颜回到逍遥王府后,反复思量周允的话,其间他用了太多模棱两可的说辞,于是沈淸颜便派月竹暗中走访一些当年知道这件事的老人儿。且待沈淸颜自觉疲惫准备就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君湛急促的敲门声。
“有事明天再说!”沈淸颜着实累的很,于是回了君湛,宽衣解带。
“是关于无心锥的事,明天说就晚了!本王……你……你在干嘛?”就在沈淸颜褪下外衣的时候,君湛已然入了内室,沈淸颜这才想起,刚刚让月竹退下去的时候,自己忘了挂上门闩。
“王爷瞎了么?淸颜在干什么王爷看不到啊?”原本沈淸颜是想要抓起榻上的衣裳,再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砸过去,不过在看到君湛通红发紫的脸色,以及急速转身的动作时,沈淸颜胸口涌起的火苗渐熄,说起话来且还有那么一点儿玩味的意思。
“你这么早就睡觉啊?不觉得浪费时间么!”君湛背对沈淸颜,暗自噎了下喉咙,不以为然道。
“是很早,天还没亮。”沈淸颜缓缓披好外裳,转尔坐到桌边,却见君湛依旧背对自己半点不敢回头,不禁樱唇微嘟,心底颇有些惋惜,这么一个艳色无双的可人儿,居然不近女色,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在赐予他举世无双的容貌时,也赐予了他异于常人的取向。
其实沈淸颜是误会君湛了,他之所以那么迅速的转过身,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雪白肌肤,而是他不想让沈淸颜看到自己红成柿子的脸,在君湛有记忆以来,自己就只有在穆绯云面前这么怂过。
此刻,臊红的脸半点没有褪色的意思,君湛也打死没有转身的意思。
“王爷这么早来找淸颜,有事?”沈淸颜看着君湛颀长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可转念一想,天天都见,能不眼熟么。
“本王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得罪夜熙了?”君湛忽然想起正事,厉声问道。
“对于这件事,淸颜直到现在都很后悔。”沈淸颜犹豫了片刻,正色回应。
“是吧,那你快去给人家道歉啊!”难得沈淸颜有这样的态度,君湛些许欣慰。
“道歉?淸颜正在后悔当时怎么就一念之仁放他走了,真该把他绑回来。”想到此处,沈淸颜不禁懊恼。君湛闻声,终于不能淡定了,腾的转身,双手拍在桌上,双眼狠瞪向沈淸颜。
“绑回来?你不知道无心锥在他身上?”除了无心锥,君湛之所以不想招惹夜熙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夜无痕招兵买马的钱可都是夜熙出的,拿人手短,王爷也不例外。
“知道啊,所以才想把他绑回来换取无心锥,可惜错失了良机。”往往越是简单的办法,越是行之有效。
“你真有才……那现在怎么办?”君湛让沈淸颜气的无语了。绑架夜熙?只怕到时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没想好。”沈淸颜的确没有想好,鉴于夜熙对母亲的态度,她是万万不能再去参选义女,至于无心锥,即便沈淸颜渴望得到,但在她心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跟母亲的尊严相提并论。
“真巧,本王替你想好了,轿子就在外面,本王陪你去。”君湛端正神色,表情严肃道。
“夜熙居然要拆敦王府,你能容忍?”沈淸颜觉得君湛的态度很有问题,就算无心锥在夜熙手里,他也不必这样纡尊降贵!此刻沈淸颜倒是忘了彼时在敦王府,她是如何卑躬屈膝的。
“如果他能把无心锥给本王,莫说是敦王府,就算是逍遥王府,本王也任由他拆。”君湛说起这番话来,竟有种潇潇易水寒的悲壮感,令沈淸颜不禁感慨。
“淸颜一直觉得即便活在这个世上,卑微如沙,也该有做人的底线,王爷这么做,节操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