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摊牌时刻?
春秋时代怎么更加高效地将他国的国祚灭掉呢?其实就是攻破该国的都城,占领其宫城与宗庙。
有没有杀死或俘虏一国君主不能作为灭国的标准。
占领该国的宗庙,获得他们祭祀用的礼器,则是一定会被视为亡国。
所以了,历史上吴君阖闾派出伍子胥与孙吴攻打楚国,吴军攻破“郢”这座楚国的都城,并且控制了楚国的宗庙与历代先君的陵墓群,真的就是代表着楚国已经被灭了。
各种版本的史书也记录了楚国被吴国灭亡了一次,写清楚楚国在秦国的帮助下进行复国。
只不过,伍子胥挖掘楚平王陵墓再鞭尸,没有出现在当时列国的史书之中,倒是后面《左传》写了一个故事,司马迁在《史记.吴太伯世家》中写了一段。
另有伍子胥鞭坟一说,分别记录在《吕氏春秋.首时》、《谷梁传.定公四年》、《淮南子.泰族训》和《越绝书.荆平王内传》。
考虑到事情发生期间,列国史官没有提笔记录,乃至于楚国史书上都没有记载,其实很难让人相信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大多认为就是后面一些人无聊所写的故事。
要知道一点,春秋战国的史官非常有节操,只要是有真正发生,史官一定会提笔记录。只有一个国家的史官记录还不叫事实,有其他国家的史官会考证,一旦某件事被多数国家的史官记录下来,它一定就是真的发生过。
那样一来,要是伍子胥真的挖掘楚平王出来鞭尸,亦或是鞭了楚平王的坟,不该是当时没有任何一名史官进行记录啊?
因此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人不知道有伍子胥鞭尸或鞭坟于楚平王的事迹,后面几个朝代的人可以从各种“小文章”知道那一段故事。
伍子胥有没有干那两件事情另说,吴国一度灭掉楚国却是记录在各个国家的史书之中。
如果郤氏和楼氏的联军攻破鲁国都城“曲阜”之后,再对宫城实施占领,即便是鲁国的史官再不乐意,一样需要记载鲁国亡了的这个事实。
晋国灭了吴国一次也是事实,事迹被列国史官所记录,他们还根据郤武子的公布,记录了寿梦死于乱军之中。
只不过,寿梦后面又出现,搞得列国史官需要进行补充,例如:某某年,寿梦重新出现于某地,郤武子宣扬寿梦之死有误。
所以说了,只要是人来操作,一定是会出错。出现了错误再改便是。
季节进入冬季。
晋国都城“新田”来了一批吴人。
这一批吴人之中包括寿梦本人,他们十分低调地进入“新田”城内,住进了晋君周安排的下榻之所。
整座“新田”都是晋君周的私有物,其他人无论是不是有住宅,只是具备使用权,真不是获得地皮或房产的所有权。
因为整座“新田”都是归于晋君周所有,所以谁想置办产业都绕不过去。寿梦等人也就没有可能事先在“新田”城内安排下榻之所,他们必须联络晋君周接受款待了。
“寿梦还没有谒见寡人,只是派人恳求不让列国之人围观。”晋君周在寿梦等人入城后,得到消息招呼所有卿大夫入宫。
“他想得美!”郤至冷笑着继续说道:“连续四次戏耍我们,现在倒是知道需要顾忌脸面了。”
确实是那样。
寿梦戏耍晋国,搞得世人皆知。
后面晋国入侵吴国,乃至于一度将吴国灭掉,天下人没有谁能说晋国的不是。
将心比心啊,哪一国的君臣碰上那种事情都会暴怒,晋国作为当世霸主,不狠狠地惩戒吴国,反倒是会被世人所看轻了。
晋君周一脸认真地对郤杨说道:“寡人已经明确拒绝了寿梦的请求。”
刚才不是郤至在说话吗?
怎么晋君周变成在向郤杨表态?
郤杨才是郤武子的儿子,也是现如今的郤氏之主。
无论郤至再有权势,他只是郤氏小宗温氏之主,也是郤武子的堂兄弟。
所以了,晋君周向郤杨表态才是正确的回应。
“通知列国在都城的贵族,邀请他们见证寿梦对我们的道歉。无论寿梦愿不愿意,事情都应该往隆重了来办。”楼令直接说道。
这样子的话,怎么搞定寿梦的压力给到了晋君周这一边。
晋君周不是想要收回权柄吗?他什么事情都不干,要怎么收回权柄。
再者说了,轮到晋君周表现,要是遇到事情就退缩,不正是证明不配手握权力嘛。
晋君周拥有强大的晋国做后盾,面对的是受到过教训的寿梦,底气方面简直不要太足。
“寡人会处理。”晋君周说道。
这件事情要是办好,无疑会让晋君周从郤氏赚足了人情。考虑到郤氏都是性情中人,得到郤氏的感激会让晋君周收回权柄的道路更加好走。
中行吴与士匄对视了一眼,随后目光一致转移到楼令身上。
他们近期比较迟疑一件事情,闹不懂楼令究竟是什么个想法,怎么有点要将权柄归还的意思。
卿大夫阶层好不容易才剥夺了国君的好些权柄,过程中将晋厉公给干掉,选择迎回毫无根基的晋周登位。
不说权柄到手就是到手,谁都不想到手的权柄再交出去。
只说形势对卿大夫阶层一片大好,哪有轻易再交权的道理呢?
楼令那样做当然有充足的理由,没有事先与一众卿大夫沟通,其实就是进行一种试探。
任何的试探都存在风险。这个道理楼令当然懂。
可是,作为一名政治人物,哪可能不存在试探来试探去呢?
主要是什么事情都直白说,真这样干一些冲突难以避免,等于是在直接亮兵刃。
试探的方式一般就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感觉可以自然是能够不打就不打。
晋君周要用召开会盟的方式来训练诸侯的服从性。
楼令不说是训练其他卿大夫的服从性,最为起码总该试探一下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威望,看看他们的心理底线是在哪里吧。
正事谈完,晋国君臣不会讲完了正事还凑堆闲聊,一众卿大夫向晋君周辞别离开。
刚出大殿没有走几步,士匄提议道:“找个地方聚一聚?”
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的楼令说道:“去我那边吧。”
有很多事情,不少卿大夫实在是憋不住,到了需要问清楚的时候了。
卿大夫的府宅是在同一片区域,互相串门非常方便,途经家门也能够进行一些交代或部署,楼令的提议自然是得到通过。
硬要说点什么的话,其实楼氏府宅即便没有雕梁画栋,很多生活设施比任何一个家族都要方便。
来到楼氏府宅,楼令没有安排正式的待客场合,反倒是邀请一众卿大夫去了泡汤的地方。
啥玩意啊,泡汤?
其实就是持续提供热水,无论热水或是冷水都保持流动性的一个泡澡的露天澡堂。
一众人当然不是到了澡堂脱去衣物,事先去了边上的一些木屋。他们在里面被伺候着梳洗完全身,穿上了裤衩子再来到澡堂。
这么些位高权重的人只穿一条裤衩子,一块泡在十来平方米的澡堂子里面。
澡堂边上有女仆随时服务,例如温酒放在盘子,再让木盘子飘在泡澡的卿大夫边上。
诸夏目前大体上的是温室环境,进入初冬并不会太冷,局部下雪是到冬季中旬的时候了。
说是不太冷,温度应该也是降到十度左右,穿好衣服还好,只穿一条裤衩子肯定还是会感觉冷的。
“派人去我家也整一个。”郤至很确定之前楼氏没有这个澡堂子。
其他卿大夫没有说话,拿眼睛盯着楼令看,意思很明显。
楼氏的这个澡堂子怎么样?可不是随随便便糊了土,看上去已经全面使用了土砖,只是没有奢靡到贴上瓷砖。
瓷?楼氏已经将烧瓷研究了出来,像是他们现在喝酒的杯子就是瓷器。
温度够了的话,剩下就是挑选土。掌握了这两点,后面就是搞各种花活了。
楼氏有打算大量搞瓷器贩售吗?其实哪怕楼氏想,需要先开辟出市场,培养一群客户群体。
为什么诸夏这边对玉和翡翠有追求,其他文明却是追求其它?无非就是一个培养市场的过程。
在诸夏这一边,寻找玉矿比较容易,反倒是其余宝石或钻石没有多少,很早就培养出了玉石的市场;其他文明一样,他们本地的出产是什么,能够找到哪一种矿产,自然也是培养出那种东西的市场。
因此,一种不是日常生活所需的商品,必然是需要一个培养市场的过程。
拿钻石这玩意来说,它的数量非常多,无非就是使用营销、控制数量以及把控认证书,来达到它本不该获得的价位或价值。
黄金与白银,它们除了作为货币之外,很多工业产品也需要使用,基本也就证明了它们本身的价值。
各种宝石?它们无法被用于工业。
钻石?它倒是在一些切割机械上需要用到。
瓷器?讲事实就是,它在日常生活属于可有可无。后面所产生的价值,仅仅是用来炫富,随后形成了使用瓷器就是有档次的价值观。
很多很贵的玩意,它们真不是必须有不可,尤其是跟艺术品扯上关系,一定是有人进行了包装。包装可以是赋予故事,也能够给予历史沉淀感。
楼氏想要培养瓷器的市场并不困难,需要送礼的时候给达官贵人送几件,再告知瓷器的价值,瓷器本身还很精美。后面轮到各种人在瓷器上进行攀比,带动更多的人追捧,高端市场就形成了。
只不过,楼令打算顺其自然,没有想过刻意去营销。
不是楼令有钱不赚,主要是当前缺少对奢靡的攀比环境。
各个国家面临的生存压力都很大,理智的一家之主不会将有限的资源花费在享乐之上,肯定会将资源耗费在与战争有关的事项之上。
春秋和战国的奢靡之风都不严重,追求奢靡的个人一般在史书上都是作为丑角或祸国殃民的典型而存在。
“这种玩意没见过啊?”郤至手握瓷器杯子。
楼令没有回答,事后会给所有卿大夫送上一些,同时不会忘了晋君周的那一份。
“你们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尤其是关乎到君上的事情。”楼令率先开启这个话题。
士匄接话,说道:“难道是因为楼氏跟君上要联姻,中军将想将一些权柄交还君上?”
这就对了啊!
一些话该问就直白问,免得因为信息不透明产生误判。
楼令反问道:“你们眼中的君上是什么样的人呢?”
必须先对晋君周是什么样的人达成共识,接下来的话讲了才有意义,不是吗?
晋君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每一个人对某人进行审视,一定是会带上自己的立场,以自己的认知来作为标准。
要说一众卿大夫对晋君周有什么共同的看法,一定是晋君周势孤力薄这一点了。
其实,作为一国之君本不该那样子,可是谁让晋国的公族就是烂呢。
晋君周不是没有尝试依靠公族,比较要命的地方在于公族并不是那么认可晋君周的登位。
晋国公族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态度?简单就是因为君位继承权排在晋周的人有太多,前往迎接晋周归国登位的是卿位家族。
所以了,晋君周或许觉得公族封君都很烂,公族封君却会反过来认定晋君周不可靠。
看着事实也是那样,晋君周与公族就很难双向奔赴了。
那就造成了局势形成的事实,晋君周发现公族很烂,不知道自己烂不烂的公族不愿意为晋君周陷阵冲锋。
一国之君没有来自公族的支持,可不就真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吗?
“匄不明白的事情是,中军将怎么要主动归还权柄。”士匄不绕弯子。
楼令强调道:“所以,我问你们眼中的君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君上很能隐忍啊。”邯郸旃说出自己的看法。
可不是吗?
从晋君周登位到现在,过去了多少年?
当然,晋君周不是没有尝试做点什么,他在发现有不好苗头的时候,总是能够果断地收手。
楼令对邯郸旃点头表示认可,再扫视其余的人,问道:“一个在隐忍的人,说明正在憋着。不对吗?”
谁能否认这一点?
他们谁都无法否认那一点。
“他是国君啊。”楼令不得不强调这个事实:“既然是国君,一旦认定事不可为,以你们的智慧,不该想不到会发生什么。”
再不愿意承认的人,他们也必须承认名位天然具备优势。
拿他们自己来说,家族强大是一回事,没有来自卿位的加持,再是强大做一些事情不具备名正言顺,以为谁都会服从或不反抗吗?
他们都是有渠道来读史书的人,过去的历史上存在太多的例子,多少要拿回权柄的君主看不到希望,弄得君主绝望之下干出破罐子破摔的行为,落得了一个君臣都没有胜利者的结局。
“是啊,我们毕竟是为人臣子。”中行吴率先承认这一点。
当前君主还很神圣,反正没有多少人敢真正拿君权不当一回事。自己活着的时候可以压制或欺凌国君,总是该为子孙后代着想的。
篡位?缺少开这个头的权臣,有篡位想法的权臣大概也就是想一想,他们不敢真正将事情给办了。
所以,可以看到春秋时期,很多权臣驱赶走了一国之君,成功后的他们不是自己上位,做法是挑选有继承权的公子登位。
权臣在晋国实施篡位的难度高到吓人,他们不止要形成对国君的全面压制,更要解决掉一同作为权臣的卿大夫。
其他国家怎么样?多数国家是公族掌权,出现君位更迭也是相同血缘关系的新君上位;田氏取代齐国的过程耗费了六代人,过程是有机会就打击公族,更是解决了高氏和国氏,收买了多数贵族,才将田氏代齐完成。
有多少家族能够像田氏那般,制定了一个目标,六代人坚持不懈地施行计划?
事实上,只要田氏的其中一代人能力不足或是中断,能不能将计划继续实施下去都要带上问号。
另一个事实是什么?姜齐与曹魏都面临的相同的情况,自身一代比一代烂,碰上了厉害的对手。或者说一些国家被灭一定是有其理由,国姓不是烂就是坏,确确实实是无法将统治继续维持下去了。
中行吴讲出了最大的事实,他们都是身为人臣,可以对付国君的手段太少。
弑君?这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干的事情,谁干了就要有某天被清算的觉悟。
“我们的目标是取代周王室,成功之后大可入为公卿,外为一国之君。”楼令说完,在场的人都是点头表示认可。
形成这个共识之后,其它的话题就变得好谈许多了。
楼令已经用最简单的总结方式来讲出日后会形成的格局。
他们以后都会有自己的封国,迟早是要将一部分权力交还给晋君周,不是吗?
想要更加顺利地达成对周王室的取而代之,很多事项需要来自晋君周的配合,其中的一个基础就是晋国高层决不能闹幺蛾子。
“老夫之前跟新军佐说得很明白,不介意在这里再次强调。”楼令知道泡澡的时候讲严肃的事情比较搞笑,可是何尝不是一种坦诚相待呢?他没有刻意摆着一张很严肃的嘴脸,相反是笑吟吟地说道:“我们最大的目标就是成功取代周王室。没有办成这一件大事之前,谁敢挑起内乱,我一定让谁死!”
其余人先看向中行吴,等中行吴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们再重新看向楼令。
“老师的敌人,便是杨的敌人。”郤杨有立场讲这句话。
当前的老师与弟子,关系上不比父子差多少。
又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授业恩师比之父母还要排在前面。
士匄就知道郤氏会站在楼氏那一边,他本身也想跟楼氏、郤氏靠拢,严肃地说道:“取代周王室是我们共同的目标,能够惠及到后人的道理,谁不懂呢?”
到底是惠及,亦或是遗祸,其实很不好讲。
只是,面对化家为国的诱惑,多数人根本就经不起被这样诱惑啊。
要说谁内心里感到最为震撼,一定是四朝老臣的邯郸旃了。
四朝老臣?那没有错。邯郸旃出仕是在晋成公时期,后面历经晋景公、晋厉公与当前的晋君周时代。
话又说回来,晋国不到二十年更换了三位国君,卿大夫之中的好些人最为起码也是三朝老臣了。算起来也就士鲂历经两朝,郤杨与中行吴资历比较浅。
“公族怎么样,算是有目共睹,他们不会成为我们的麻烦。君上扶持魏氏,魏氏真的会站到君上那一边?”楼令说话的时候特别看着邯郸旃,能够视为是一种表态。
什么表态?可以视作楼令公开展现态度,只要邯郸氏不作妖,不会坐视邯郸氏失去卿位。
楼令的这个表态,其实是建立在邯郸氏与荀氏已经确认联姻的基础之上。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在中行吴成为荀氏之主没有多久,两家谈成了这事。
非常提前的情况之一,范氏那一边也确认跟邯郸氏联姻,只不过要等邯郸氏有第三代继承人之后了。
两件事情都是邯郸旃分别与荀氏、范氏谈妥,消息才传开。
邯郸氏到底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取得那些成果呢?
其实,无论邯郸氏付出什么代价,总归是获得了极大的安全保障,也换来了楼令的那种表态。
“魏氏……,呵呵。”郤至不是瞧不上魏氏的实力,只是单纯觉得魏氏快将跳槽变成日常了。
一起发出笑声的还有士匄与中行吴。这是魏氏前后挂钩过范氏与荀氏,尤其是害苦了荀氏。
有过那种操作的魏氏,可能没有严重到惹来卿位家族的讨伐,要说卿位家族对其没有意见则是不可能。
楼令当然知道魏氏在各个卿位家族没有留下好印象,更清楚不能全部怪魏氏。
选择挂靠的卿位家族要吞并魏氏,还不允许魏氏割肉逃跑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面临那种危机的魏氏一次次都能够与挂靠的卿位家族和平分手,其实展现出了魏氏很高超的社交水平了。
“情况允许的话,是该把魏氏给瓜分了。”楼令心里想着,比较突然的一愣:“真要是把魏氏搞没了,我岂不是直接或间接灭掉了瓜分晋国的赵、魏、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