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宫的建筑风格走得是小巧精致的路线,法意很喜欢客房院子里设计的小小回廊,实际上是一条透明的水道,两侧也并非砖砌,曲折回环,有木石为伴,绕过一方大石,她的房间就出现在眼前,黄木的窗棂,有淡淡的木香。
她招招手,问廊下经过的小童,“你知不知道你们结丹真人门下有个叫法宝的弟子?”小童笑得眯眯眼,“您说的是掌门真人的关门弟子,谁不知道呀。”
法意精神大振,她摸出一瓶自己炼得丹药,“我叫法意,他是我弟弟,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说得好这瓶丹药就送给你。”
玉清宫虽然以炼丹起家,但也没到一个炼气初期的小童都能得到这么一大瓶丹药的地步,这孩子正在换牙,没了门牙的他眉开眼笑,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
法意越听越高兴,按这小童所说,小宝单灵根的资质在整个门派中都是数得上数的,所以被掌门凌虚子破例收为亲传弟子悉心调教,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却已经是炼气七层的实力了,听说很得凌虚子的心意,只是这小孩子修为太低,指望他帮忙找到小宝是没希望了。
法意听完心情舒畅,小童也是,说了几句话就平白得了这样大的好处,他走路都轻飘飘了。
之前听无砚说过,小宝被分在丹房了,想来玉清宫对他炼丹上的天赋应该也颇为看重,这会说不定就在炼丹,她闲来无事,去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顺着精致的小路走出去,她遇见个炼气五层的小弟子,问清楚丹房在哪,法意就兴致勃勃地往那走。
还没靠近丹房,两丈外就有弟子把她拦住了,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法意顺便道,“我找法宝,两位能不能帮我通传一下?”
她一笑甚美,瘦一点的那个有点脸红。不自主地说,“法宝师弟这会不在丹房,去听涛崖,他在那里。”
法意又是一笑,等到她的背影都看不见了,那个人才拉着旁边的人说,“师兄,她长得真好看。”旁边的人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出息!”
听涛崖很好找。并不是什么私密之地,属于观赏性质的清净地点,法意信步走来,迈上四五级台阶,一丛合欢枝桠从斜里伸出。低头过去,远处一个打坐冥想的小小身影就出现在眼前,这孩子长胖了,身量似乎也高了些。
法意不自觉地漾起微笑,她就站在那里,以目光一遍遍地望着,直到小宝的耳朵动了一下。忽然回过头来。
“师姐!”一道影子风一样地扑进她的怀里,法意这才发现小宝真的长高了,已经到她肩膀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我在做梦吧?”师姐弟两个拉着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只不过法意很快发现。这孩子还是变了,说着说着就变成他对她问东问西,像个大孩子一样,不过这里说话并不太方便,小宝拉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法意这才叫他闭上眼睛。
“你瞧,这是什么?”她从小空间中取出灰碗,小宝眼睛一亮,却笑得腼腆,“给我的?”“当然,不然是给谁的,我曾经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件法宝,如今总算做到了。”
能看出来小宝十分喜欢这个灰碗,对它爱不释手。他们两个一直聊到快到酉时,法意几乎事无巨细地将小宝的经历都给问了一遍,从凌虚子对他好不好,待在玉清宫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他,到他每天在想什么,生活习惯怎么样,有什么修炼上的困惑,几乎无一遗漏。
小宝最关心的是法意的经脉问题,知道她已经解决了才说,“我几乎隔几天就梦见你经脉痛苦,额头冒汗,每次做梦我都特别担心。师姐,我特别想你。”
“傻孩儿”,法意想像从前一样摸摸小宝的头,却发现这个高度已经并不适合摸头了。
他们还一起分析了一下烟云的局势,不过多数是法意在说,小宝在听,她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怀疑的一切都告诉给小宝,小宝也说,凌虚子不少事情都不瞒着他们,玉清宫做准备的时间虽然晚,但最近也都开始着手起来了,不过,一旦大阵破损,玉清宫首当其冲,对此,法意还是颇为担忧。
眼看着到了酉时,法意这才想起正事来,小宝听说他们是来找玉灵子要账的,小脸绷着很艰难才没笑出来。
“师姐,你听我一句劝吧,师叔祖那人,不把你们整到哭求着要离开都是客气了,灵石的话,是万万要不回来的。”
回去汇合了应君壁和英云,三人一起到丹房外面等着,酉时三刻,玉灵子才从丹房出来,三人忙上前见礼,玉灵子问到三人来意,应君壁看了他俩一眼,心一横,就实话实说了。
玉灵子脸色不辨喜怒,恍如未闻,只说难得来玉清宫一趟,明日请他们赏琴听书,再去恍如仙境的一处所在瞧上一瞧。
玉灵子避而不谈,还邀请他们去玩,他们也只好先答应下来。
玉清宫人来人往,多数人行色匆匆,可见小宝说正在准备并非虚言。他们在屋中各自修炼,角震最近十分嗜睡,法意把它安置好了就不再管它。
又是一个大周天运行完毕,天亮了,不多一会就有小童来叫门,说玉灵子师祖有请。
跟着小童七拐八拐,小童忽然停了下来,“师祖就在里面。”
这是一个垂拱门,极金所制,此刻正在缓缓开启,小童示意他们向里走,应君壁打头,英云殿后,垂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这里是一座大殿,只不过天顶和四壁都是纯酯白玉制成,殿顶八十一颗夜明珠,将大殿晃得如同白昼。
殿中有两座雕像,一座站立,男像,手中一卷兽皮古书,一座女像,衣袂飘飘,正在侧坐抚琴。
“铮!”一声琴音忽而传来,如同来自天外,女像上开始泛出五色光华,整座雕像都开始灵动起来,仿佛有仙气缭绕。
只是三人此刻却觉得脑中如有炸雷,那声琴声只是序曲,紧接着,从零零几个音到一段流水一样的琴声飞出,他们受到的冲击也越来越强。
曲声婉转悠扬,他们的头脑却昏昏沉沉,法意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雕像手中的那把琴上,声波再次袭来,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勉强断断续续地去感应,这把琴的材料看着和雕像一样,但她却发现传递出来的感觉并不相同,细看之下,法意精神大振,她发现,琴像之下还真的封着一把琴!
她感觉到琴身上传来一种温柔如水的寂寞,感应到这种寂寞的同时,音波对她造成的杀伤力仿佛忽而小了许多。
英云和应君壁脸上的痛苦之色十分明显,他们目中失神,看起来受伤不轻。法意不知道他们抵御音波的法子,也并无可参考借鉴的经验,因此只好看着他们干着急,好在不多一会琴声终于娓娓停了下来。
法意赶忙跑过去,以灵力轻轻疏导着二人的身体,虽然这样似乎毫无用处。英云和应君壁慢慢清醒过来,“你们怎么样?”法意着急地问。
他们对视一眼,应君壁说,“我的头虽然很痛,但我没受伤。”英云也揉着额头说,“听琴时我快痛苦死了,仿佛脑袋被撕裂了一万次,挨过来了好像觉得灵台清明了些。”
其实法意也有类似的感觉,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感应起了效果。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声音一响,三声痛苦的声音再次齐齐响起,和琴声不同的是,前者像细水长流,钝刀子割肉,后者却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轰击在他们的脑海中。
法意故技重施,不出所料,男像中也的确有一物,不过看样子材质倒有些像她在茅屋地下墙壁中所见的那种,感应上去十分无喜无悲,不过她却在一下下的大锤轰击中,渐渐听出点味道来,不知应君壁和英云情况如何,总之,她觉得自己差点被砸出脑震荡,好不容易读书声停了下来,她却还有些不足之感,心中若有所悟,如果不是在这里,她真想立刻坐下来修炼。
应君壁和英云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他们三个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玉灵子,这家伙太可怕了。”他们不就是来要个账,这痛苦,也太非人了,就算有所收益,也打死不想再来一次了。法意浑身已被汗水湿透,没想到不知不觉竟过了一个时辰,要是这就是玉灵子给他们的回应,果然足可见其不想还钱的决心。
“轰隆隆”,极金垂拱门缓缓打开,他们三个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出来,那个小童还等在门口,“师祖请各位同游风露台。跟我来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应君壁一把拉住那童儿,“好师侄,能不能跟你师祖说一声,那个仙境一般的地方我们三个福气微薄,就不去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