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想分家就分了呗。老大老二,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也差不多该是当家作主的时候,分了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事事遵照我的意见来。”沈老爹很看得开,即便当初他是当上阿公才从爹娘那里分出来,掌家也才十几年,他也没想着下一代非得跟他一样。
“爹,您不会是因为我想在城里住而……”
沈老爹挥了挥手,打断沈家湖的话:“没有的事,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是听说这里徭役兵役之类都能用钱解决,不会被强制征召,这才下了这个决定,要不然这个家我也不敢分。”
沈老爹这话说得实在,徭役不是每年都有,兵役更是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轮到一回。前者还好说,即便无法用银代役,大多也只是吃点苦头罢了,熬过去回来养上一年半载又是一条好汉。后者就不行了,但凡轮上,那一般都是家破人亡的征兆,村里那么多家庭坚持到长辈过世才分家,减少服兵役人数也是很重要一个因素,当然,不能排除长辈想要把持一家子,不想大权旁落的那点小心思。
“爹,真要分吗?”沈家河再次问道。他不傻,只是想得没那么多,听到沈老爹确切表示要分家的意愿,大哥二哥四弟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清楚他们这个时候再坚持,就有贴着他家占便宜的嫌疑。过去一年多家里所赚,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他们这一房,大哥他们纵使没这个意思,也不好多说什么,那只有他主动开口。
“分。”沈老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人驳斥。
这下沈家河也闭口不言,房间里一片静寂。
沈老爹看了眼身边的老伴,张婆子立刻起身,从角落抱出一只藤箱。
“钱都在这里。”沈老爹打开箱盖,“路上卖羊肉得了一百两,卖鸡跟鸡蛋总共一百三十两,公中分四层,五十二两,再加上卖田地房子粮食家什得的一百两和原先攒的,扣除给你们阿公阿婆的孝敬钱十两和买牛车的钱,以及这一路的花销,拢共还剩二百四十两多。”
听到这个数目,在场众人都惊讶不已,谁也没想到沈家竟然有这么多家底。
“家里总共有两辆牛车,一辆马车,马车需要还给广林,就不算在内,牛车我一辆,剩下那辆怎么分就看你们四兄弟,谁要去村里住就分给谁,若只老大一家,那就给他,要是不止他一个,那就几家人共用。”沈老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家什,大部分都没带过来,也不值几个钱,就不分了,各家用的归各家。”
“我跟你们娘也单分出去,总共五家人,零头归我,其余钱均分,每家得四十八两。”沈老爹看向张婆子,“把钱都给他们。”
因着都是碎银子,分钱很容易,没一会,沈家河四兄弟面前都堆了一小堆银子。
“粮食就按人头分,至于良种,需要的都到我这边领就行,这边田地贵,我们带的粮种很富余。”沈老爹不再肃着一张脸,扯开嘴角笑了笑,“好了,大致就这样。现在已是晚春,再不种田怕是赶不上农时,最晚明天你们就得决定好到底是留在城里还是跟我去乡下,到时候咱们一道走。”
说完,沈老爹起身,去为每家分粮。家里车子多,方天林他们的小院离得又近,很快东西便都分配好。
看着儿孙们各自散去,张婆子一脸不舍:“老头子,咱刚到云州,地方还没摸熟,干吗这个时候分家?”
“现在分家才好办,等以后谁知道是什么情况。”沈老爹揉了一把脸,他其实也不想分家,也想儿孙绕膝,只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其他几家还好,就老三这房,会一直被他们拖累,尽管三媳妇是个大方的,并不介意这些,他也不想以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财帛动人心,云州的繁华是沈老爹想都没想过的,到了这里,要是被富贵迷了眼,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尽管他对自家儿孙有信心,却也不敢保证以后他们就不会变。
他家小女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家那会,沈琳可也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除了基本不下田之外,其他该会的可是一样不落。薛家一富起来,这人性子就变得惹人嫌,人倒是没变坏,该孝敬他们的一样不少,就是拿高人一等的态度对待他们,看着实在是让人膈应。可那是自个闺女,再不爽他也只能受着。
沈老爹希望儿子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兄友弟恭,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他得尽量避免破坏儿子们感情的事情发生。
到家后,沈家河陷入了选择的两难境地:“天林,咱们到底是去乡下,还是就在云州城待着?”
“那你想去哪?”方天林微侧着头反问道。
“我这不是定不下来吗?”沈家河挠了挠头,看着无忧无虑在地上玩耍的三胞胎,愁绪丝毫不减,纠结得眉毛都快打结。
按沈家河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跟着他爹一起去村子里和田地为伍。但家里有三个孩子在,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了解,有钱人家中,通常三四岁就开始启蒙,到了五六岁就正经请先生教导,或者送他们进学堂。自家那三个娃虽然实际只有两岁多,但虚岁已是四岁,最多再过两年,就该开蒙。
这放在以前,沈家河或许不敢想,现在,他是一点都不怀疑他媳妇有这个能力。事实摆在面前,他也没觉得自己没媳妇赚得多有多丢脸。一家人吗,总有人挑起养家的重担,他不是不明白,作为实际上的“媳妇”,被方天林照顾似乎也没那么难受。
沈家河虽然了解不多,但他清楚一点,在城里定居明显比去乡下发展对孩子们更好。若不考虑其他,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下决定。关键就在于,不可能排除其他因素,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父母,沈家河犯了难。
方天林想得更多一些,云州城地处南方,一片歌舞升平,靖朝西部北部可是大面积遭灾,这搞不好会出大乱子。这里的人从小处在蜜罐子中,血性不足,就连驻扎在附近的军队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别看云州城那么繁华,守军也不少,一旦北方失守,这里被人攻陷的几率很大,除非众多富商肯下血本,源源不断地支援粮草军械。
想要保障自家在这里安稳生活,光有钱不行,还得有足够的保卫力量。搁在之前,方天林不会考虑这些,太平盛世,吃饱了撑的他才会做出这种自找麻烦的事,现在,他却不得不想得更远。
无论想做什么,都需要钱,而方天林接下来可能要做的事情,更需要大量金钱支撑,靠种田养鸡来钱太慢,显然不行。
“要不我们在云州城待一段时间先看看情况,若是日子好过,再把爹娘他们都接到城里住,实在混不下去,就去村子里跟爹娘他们做伴。”方天林笑着提议。
沈家河稍一思忖,便同意了这个方案。如此一来,孩子跟爹娘都能顾及到,他也不用再为此烦恼。
当天下午,沈家河便把他们一家的决定告知给沈老爹知道。
沈老爹没有不高兴,儿子们都大了,有各自的想法,既然已经分家,他就尊重他们的决定,不会去干涉。
回家后,方天林从沈家河口中得知,除了沈家海跟着沈老爹一起去乡下之外,其余三兄弟皆选择留在云州城。
对此,方天林一点不惊讶。云州城这么繁华,只要不是榆木疙瘩,总能找到活干,再不然,也能摆个小摊,做点小生意,日子不会太难熬,怎么算也总比完全靠天吃饭生活更加稳定。
除了沈家之外,其余五家人都没有分家,一致决定跟着沈老爹他们一起去村里扎根。他们想法都相同,家中壮劳力农忙时照顾家里,农闲时就进城做工,等攒下一笔银子再做其他打算。
别看沈家一行人人数不少,其实要买的田地并不多,撑死了也不会超出一百亩,这样的数量只要不是非得要求在云州城近郊,还是很容易买到。
翌日一早,沈老爹便跟另几家当家人一起去找中人买地,没过两天便谈妥,定在安阳村。那里不是近郊,却也不太远,距离云州城骑马连一个时辰都不用。
本来,落户需要当地人作保,并不是想入便入,但那是在通常情况下。车队会直奔云州城而来,并不是漫无目的随意选择,而是有几个富商在这里有关系,甚至有一家还开有铺子。
有人在朝好办事,沈家一行人在薛广林的帮衬下,很快便将户籍迁到当地。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差点误了农时。沈家河三兄弟暂时还没定好做什么,便全都去了安阳村,直到帮沈老爹忙完春播才真正闲下来。
“四弟,这里房子太小了,我跟隔壁房主已经谈妥,明天就搬过去。你要不要跟二哥商量一下,叫他搬过来,还是你们也一家住一个小院?”沈家河觉得他不跟四弟商量一下便突然搬走,有点不地道,尽管只是一墙之隔,脸上笑意都不那么自然。
“确实有点小。”沈家溪并不介意这点,这本就是事实。这里的一间房只比他们以前住的东厢房一半大一点,感觉很是逼仄。要不是租金昂贵,他也想单独住一个院子,“那我现在就去找二哥,跟他商量一下。”
沈家河目送沈家溪离去,笑容更加真实,那一丝僵硬再无踪迹。其实他也清楚,这事是否预先跟沈家溪商量,结果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与其说是商量,还不如说是通知来得合适。就是换做他自己,也不会因这点芝麻大的小事介怀,沈家溪同样不会。
对于沈家湖跟沈家溪两家来说,一个月六百文的房租就够呛,要是一家住两间,一个月光房租就要花出去一两二,不管哪家一时都承受不住。农家人精打细算惯了,宁可住得差一些,也不愿意花大价钱享受一时。别说是寸土寸金的云州城,就是广延村也有一家五六口就住一间房的情况存在,他们也不是不能住。
沈家河一家跟他们不同,先一个他们手上银子更多,再则方天林赚钱本事大,不是他们能比得的。
第二天,沈家河便在两兄弟帮忙下,将家搬到了隔壁小院,之后,沈家湖也搬进沈家河原先住的房间。
他们是打算长住,租金跟短租不一样,讨价还价之下,商定每个月房租五百文。能省下一百文钱,三家人脸上都挂起了笑容。
“家河,走,我们去街上逛逛。”方天林一手抱着一个儿子,侧头招呼。
“好。”
他们住的地方是平民区,附近一片都是民房,离街市有点远,需要走好一会才能到。
一出家门,沈璋就闹着要下地,方天林就随了他的意,不过不让他乱跑,改抱为拉。沈璋很是精乖,知道不能四处撒欢,便乖乖任由方天林牵着手。
沈璧想了想,也下地跟着一起走,决定等走累了再让阿父抱。
沈璜见两个哥哥都在走路,他也不好意思独自被抱着,示意沈家河放下他,急走两步,握住沈璋的手。
这下子,两大三小便排成了一行。
方天林笑眯眯地看着小儿子的举动,也不嫌他们人小腿短,压根走不快。
别看三胞胎还只丁点大,体力倒是不错,愣是坚持走到了最近的街市口。
民居那边路上行人不是很多,孩子们在地上走也不会被人磕到碰到,到了街市上就不行。这个时候孩子们也走得差不多累了,方天林跟沈家河索性将他们重新抱在怀里。
这里是云州城西区,多为小户人家,铺子以低档居多,中档次的只在最繁华的地段,高档的几乎一家都没有。可纵使奉行薄利多销,价格依然比阜阳县城高出不少。
才逛了几家店铺,方天林便切切实实体会到一点,那就是在云州城居不易。这里除了盐跟大米没有阜阳县那边贵之外,其他几乎样样价格都高上不止一筹。
当然,工钱也是水涨船高,但没有物价涨得快。总体来说,底层百姓还是在其他地方生活更容易一些。
“阿父,香,吃。”沈璋边说,边在方天林脸颊上蹭了蹭,撒娇目的不要太明显。
“好,就如了你这个小滑头的愿。”方天林脚步一拐,转进一家路边摊。
方天林找了个空位坐下:“店家,来三碗馄饨,其中一碗分成两碗装。”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一路走来,方天林已经感受到云州城的繁华,就连以平民百姓为主的西区,大部分铺子生意也都很红火,同样,竞争也相当激烈,这附近就有好几家吃食铺子,光面食摊就不止一家。
每次喂孩子吃东西,方天林就恨不得多长一双手,这样他和沈家河就能同时照顾自家三个娃,而不是喂一个的同时,另一个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其实眼下孩子们已经能独自进食,问题是他们现在在外面,三胞胎即便跪在凳子上,也只冒个头,压根无法自己吃,至于让他们站着,哈,那还是免了,这太高难度,还不如两人喂饭来得现实。
馄饨皮薄馅小,稍一煮就能熟,因此,尽管这家铺子生意不错,也很快就端上桌。
孩子不宜吃太多调料,方天林便没搁醋跟辣椒,舀了一勺吹凉送进沈璧口中,之后便轮到沈璋,他自己也抽空吃上一口,一阵手忙脚乱下,总算将两个小家伙伺候得差不多。
沈家河因着只需照顾沈璜一个,比方天林先一步收工,稍后他便将喂沈璋那份活揽过来。
见弟弟都吃好了,沈璋也开始加快进食速度,他当哥哥的,岂能比弟弟吃得还慢?
沈璋想得很好,无奈沈家河反应比别人慢上半拍,想快也快不到哪去,沈璋再急也没用。好在他早就习惯这点,见喂食速度无论如何都上不去,他也不再嚷着“爹爹,快”之类话语,不消一会就安生下来。
等到将三个孩子都喂饱后,方天林跟沈家河才真正闲下来,三两口就将剩下那些都吃完。馄饨味道不错,也难怪这家店生意兴隆。
付过钱后,两人抱着孩子离开。
“这里东西真贵!”沈家河靠近方天林耳边,小声说道,“裕丰镇里只要两文三文一碗,这边竟然收五文。”
“放心,咱多赚点就是。”方天林同样轻声安抚。原先他还担心他没做过生意,不知道有没有生意头脑,过了这两年,他已经没有这个顾虑。
“嗯,这个我明白,既然云州城百姓能在这里安家,那定然是有办法赚到钱。媳妇这么能干,肯定比他们还要厉害。”沈家河一脸骄傲,“还有我也能出力,咱们两人一起努力,日子定不会比在广延村那时差。”
方天林微侧头,瞧着自信满满的沈家河,唇角扬起一抹笑。两年来,沈家河变化不小,比以前爱说爱笑,更是自信了许多,看起来比最初见到那时要吸引人许多。
方天林这次出来虽然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但他可不是真闲得没事干带着一家人出来玩。他想在街市上多走走瞧瞧,看能不能发现商机。
方天林手上银子不多,不算孩子们得的一些首饰,只有九十两出头。就这么点,估计连一间西区的铺子都买不起,租的话负担有点重,即便他对做生意还算有信心,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就能成。
都说做女人孩子的生意最容易,方天林看了半天,也无法确定到底入哪一行。难道真要将空间水用到制作美容养颜的护肤品上?
方天林眼眸一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走这条道。内层空间水有限,将其用在这方面上实在是太过浪费。他之前养鸡养羊,至少能慢慢滋养身体,还可以培育出优良品种,能真正惠及到平民百姓。护肤品就不成,它只有护肤的功效,空间水拿来干这个简直是暴殄天物。是以,明知这一行是暴利,方天林都不怎么想借助空间水涉足其中。
有什么能快速来钱?
心中搁着事,方天林心不在焉地走着。
沈家河察觉到自家媳妇的状态,忙走到外侧,将他跟孩子们都护住。
其实方天林并没有想得太过入神,他还记得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毫无顾忌走神?他分了一丝心神留意身周情况,一有不对,马上就能警醒过来。
这一点,沈家河感受颇深,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有他在,方天林能省心许多。
衣食住行,衣住行首先就被排除,这三样他完全不会,开铺子成本也大,他手上那点钱压根就不够。那就只剩食这一行,自己上估计也不行,不过他可以请灶上师傅。这一行成本可大可小,小到推着手推车沿街叫卖,大到开办奢华酒楼,可谓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方天林并没有就此定下,他又将所有看到的以及他能想到的行业都在心中盘桓了一遍,结果不用担心会亏本,赚头又大的就只有食这一行。
“家河,我们做吃食生意怎么样?”方天林将飘飞的思绪拽回眼前。
“我和你手艺都只比一般要好些,这样子赚不到什么钱吧?”因着孩子们的原因,沈家河可是尝了好几家食铺的吃食,但凡客流量大的,味道都很好,即便是路边摊,那也不是他们两人那灶上技艺可比,甚至有一些还是几代祖传。
“这点不用担心,我们可以请厨师。”
沈家河稍一思索,便同意方天林这个说法:“那你想好做什么没?开饭馆糕点铺子还是就摆个路边摊?”
“这不是正在想吗?”方天林把孩子们放下,停住脚步,侧身征求沈家河的意见,“你觉得哪种好?我们得留二十两应急,能动用的只有七十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