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锦官城
锦官城，坐落于成都城南锦水南岸，是一所完全由蜀汉官营的大型纺织机构。
整个益州高品质的蜀锦，几乎全部出自此地。
周默带着仁摩罗来到这里。
只见一排排的纺织机忙碌运转，缫丝，织造，染色，刺绣，各个工序有条不紊，忙而有序，无论是效率，还是专业程度，都远胜一般的小型手工作坊。
恍惚间，周默竟有一种提前进入了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时代的错觉。
二人来到样品间，发现可以挑选的花色也非常之多，但主要以黑、红二色为主，毕竟整个汉代，都是尚红，尚黑。而黑红两色的染料，也是工艺最为成熟。
图案，则以龙，麒麟兽，马，飞鸟，各种鲜花，以及小纂汉字的刺绣为主，极具东方特色之美。
二人来到刺绣间，找来负责的官匠，周默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叠花布，一张张展示给他看。
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花瓶，双鱼，莲花，菩提树，卍字。
这些都是佛教的经典图案，与汉人的风格完全不同。
而这些花布，都是从仁摩罗那里弄来的。
大月氏国崇信佛教，受到他们的影响，于阗国人人信佛，仁摩罗身为于阗王族，自然也从小信佛，从他随身物件里面搞来这些图案，并不难。
周默的想法是，要把蜀锦卖给大月氏贵族，并且多卖点价钱，就要做高度客制化的产品。
既然他们笃信佛教，就搞点佛教元素。
甚至，如果他们爱看蜡笔小新，蜀锦上绣几只大象也不是不行。
投其所好，满足客户需求，是做生意最基本的道理。
仁摩罗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但他觉得周默这个办法行不通。
因为，之前就有人尝试过，没成功。
据他所知，负责绘制并织造蜀锦图案的高级织工，都有师承传下来的特定审美标准，他们会觉得佛教元素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符合师承标准，更不好看，所以不愿意做，怕砸了招牌。
而且，蜀锦工艺复杂，想短时间设计一款西域佛教主题的锦缎，制作者必须非常了解西域文化和佛教文化，一旦对于颜色风格把控不到位，做不好不伦不类，也不一定会受欢迎。
还不如做经典异域风情的大汉风格，这个已经经过了西域市场的检验，最保险。
果然，周默一开口，刺绣间的负责官匠就面露难色：“将军，不是下官抗命，只是，这个真的不太好办啊。”
周默道：“我可以多给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蜀锦织造工艺十分复杂。这些图案都生疏陌生的很，如何排布，如何配色，乃至用什么颜料，都十分考究。织娘们工作都很繁重，短时间内，怕是弄不出来，就是最后弄出来了，头几版往往也不会得到客户认可，反而砸了我们招牌。”
周默还是不死心，他想了想，拿着手里的那些佛教图案，来到正在忙碌工作的织娘们中间，大声道：“阿姐们，都抬头看看我手里的图案，如果谁能认出来的，我有赏钱。”
听到有赏钱，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望向周默拿着的花布图案。
“莲花啊。”
“不是个瓶子吗？”
人们七嘴八舌，但大家只能认出其形，却没人能了解其涵义。
忽然，角落里一个声音道：“这些都是和佛陀有关的图案。”
周默看过去，见是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的织娘，长得很漂亮，穿着打扮也很有气质，更想是贵族家庭出来的夫人，而不是一个手工业者。
只是，她却坐在角落里，似乎和其他的织娘有些格格不入。
周默走上去，问道：“这位阿姐，请问用这些图案，设计一款佛陀主题的锦缎，你能做吗？”
“我能做，我就信佛，所以，我一定能做好。”那织娘自信道，“可以这么说，在场这几十个织娘，没有人比我更能做好这个图案。”
这织娘的话，显然得罪了其他织娘，在场传来一片窃窃私语的咂舌声。
周默却不以为意，欢喜道：“好，太好了。这几天阿姐不妨多辛苦一些，帮我先做出几个样板来。所需的一应原丝，染料，官匠一定会全力配合你的。至于工钱，我出二十倍给你。”
周默的话一出，整个刺绣间都发出一阵低叹。
二十倍，也就是干一天顶平时干半个多月。平日里，就是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来这么划算的买卖啊？
可惜这位织娘平日里似乎人缘不太好，周默隐隐约约已经听见不少人都嘀嘀咕咕，说着各种嫉妒嘲弄的话。
那织娘却很平静，伸手向周默道：“伱方才说，认出图案来，就给赏钱。先把赏钱给我。”
周默笑了笑，从手上摘下一枚金戒指，递给织娘。
周围的嫉妒声更盛了。
周默迫不及待问道：“阿姐手上的工作可以停一停了，我要的比较急，尽快帮我做吧。”
没想到，那织娘却冷冷道：“我确实能做。但是我不愿意做，多少钱都不做，这位大人，还请回吧。”
周默愣了，看了仁摩罗一眼，二人面面相觑。
周默问：“阿姐，你可知我是谁吗？”
“就是因为猜出了你是谁，所以我才不愿意做。”
周默失笑道：“阿姐，我并不认识你。是不是我周默之前不小心得罪过你，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那织娘却道：“和你没关系。该道歉的人不道歉，你道歉又有什么用？还请回吧。”
周默听她话里有话，似乎是有什么冤屈，于是低声道：“阿姐，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如果你有隐情不方便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说着，便对刺绣间官匠道：“带她出来，我要单独问话。”
不一会儿，周默，仁摩罗，官匠，织娘四个人来到一间安静的小房间。
织娘道：“周将军，我只和你说话。”
于是，仁摩罗和官匠离开。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织娘终于开口：“周将军，我知道你与那诸葛亮关系很好，你若能让诸葛亮来给我道歉，我便同意帮你做佛陀风格的蜀锦，成品一定让你满意。”
“丞相？”周默奇道，“丞相哪里对不起你了吗，为何如此耿耿于怀？”
那织娘看了看周默，又别开头，眼眶泛红，恨恨地道：“我叫彭巧娘，我兄长名叫彭羕，数年之前，被诬陷谋反，竟遭下狱诛杀。”
“我兄长在狱中的最后时间，我去探望他，他给了我一封信，让我交给诸葛亮。兄长说，虽然诸葛亮不喜欢他，但他为人正直，执法公正，只有找诸葛亮，才能救他一命。”
“可是，当我满怀期望，想尽办法见到诸葛亮，把信交给他之后，他却无动于衷，我兄长最后，也只能含冤被害。”
“他诸葛亮不是号称执法公正吗？为何对我兄长的冤屈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彭巧娘已然无法控制住情绪，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