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徐岚跟着父亲一起去了老木匠家。
“陈叔在家呢?”徐文初招呼着。
老木匠叫陈金泉,儿子叫陈迪武。徐岚上次自己来也没管人家姓什么。
“吆,徐老师来了?这不是你儿子徐小师傅吗?”陈老头正在门口纳凉,见是徐文初父子来了,连忙起身招呼。
“嗨,陈叔别抬举他,哪里是什么小师傅啊?”徐文初谦虚着。
“这可不是抬举,年前我见着第一面就知道不简单。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真是了不得哦。那个油炸吊死鬼的小英雄就是你儿子吧?哈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陈老头笑到。
“陈老叔,你是过来人,我就不爱他沾染这些东西!”徐文初道。
“你啊!这都啥年代了?早就没那些什么运动了,要我看你家娃就是个有真本事的。你这辈子算是守到了!哈哈哈……”
“哪里哪里……”徐文初嘴角都裂了开来,当时顺手抓吊死鬼小七的时候他可是全程在场的,也觉得儿子风光。老头这么一夸,正好挠道他的痒处。
“老爷子,我爸说你前几天来我家找我?”徐岚看了看飘飘然的父亲,只能自己问出口了。
“是啊……里面坐,里面坐……家里这几天出了点小状况……”陈老头将父子两让进家。
这时候已经上了二楼的陈迪武也走了下来。
众人又是一阵寒暄,泡茶上烟自然不用多说。
原来前几天,老头的儿媳妇带着孙子回了趟娘家,结果孩子当晚就开始发烧,没办法一大早就回来,送进了医院。可是检查来检查去,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家里人就在猜测,这孩子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气。
于是做了“撞客”测试:找来一碗井水和三支筷子,三支筷子颠倒相对成品字放在一起。也就是两跟是圆的那头朝下,一根倒放方头朝下。
在筷子上沾水,不断的在碗底试探。
“嘴中喊着,是山神姥爷摸的站着……是祖奶奶摸的站着……是太姥姥摸的站着……”
一声声的试探,一般情况下,问到谁的时候筷子突然直立在碗底就表示问到点子上了。
那么就要问问对方有什么心愿啊,是不是没钱了?然后烧点纸钱,再在筷子上浇点茶水,送走对方也就好了。
当然如果不是过世的亲人“撞”上了,激进一点的直接用菜刀砍。一菜刀下去将三根筷子斩成两段,然后丢进灶台一把火烧了,一些小邪祟也就处理了。
当然也有用铜钱的,在农村这又叫“问撞客”或者叫“叫倘气”……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哈。
话说陈老头这一下算是将已经过世的稍微有可能的认识孙子的“人”都叫了一遍,可是都没有结果。
前天大孙子醒来,跟她妈妈说,窗外有个小妹妹在看着她。这一下孩子她妈就觉得背脊发凉了。要知道孩子是睡在二楼的,怎么可能有人出现在窗户上?
刚开始,也没当回事以为是孩子烧糊涂了。就算没发烧,一个孩子的话也没多少人当真。
又过了两天孩子依然是时好时坏,也不断的说有个小妹妹,一直看着他,儿媳妇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将事情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一听就吓出一身冷汗。
仔细询问之下,老爷子明白了:那个女孩不是别人而是姥爷子的大女儿,当年吃公社大食堂的时候饿死了。那时候她才七岁,是陈迪武的姐姐。也就是生病孩子的大姑。
当年家中劳动力少,两个孩子嗷嗷待哺,老爷子的父母也已经卧床不起。早日实现社会主义大业的精神粮食,也没能保住一家人吃红字的命运。
“吃红字”也叫“挂红灯”,就是一家人参加集体劳动挣公分,然后凭着公分领粮食。可是如果劳动力少的家庭,一年下来就会倒欠公社粮食。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交出自家粮食,搁一起吃大锅饭,炖炖大米饭,偶尔还整个大肥猪。
吃饱喝足一大群人,开会,唱歌,下地干活。不管干了多少活干什么活,只要出工都给你计工分,男人12分,女人9分,没满18岁的一律属于未成年人。这么一来,劳动积极性没了。还没等社会主义真正实现,粮食就已经快见底了。
农民不种田,木匠不打家具,都去响应国家号召,准备三年内赶超英美,展开全民大炼钢,交出一切可以被熔化的金属支援国家建设……
刚开始有粮食的时候还可以吃红字,也就是问公社借粮食。可当大家上交的粮食都搁一起祸祸完了的时候,问谁借去?
老爷子的大女儿也就那个时候饿死了过去。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才度过那段艰苦的岁月。
……
这几天镇上帮人瞧事的张先生又去女儿家走亲戚了,所以陈老头才想到徐岚。
事情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徐岚也差不多知道了。
“陈老爷子,这事不难!你把小孩抱过来……”徐岚道。
“好好!”陈迪武立马上楼,很快就领着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下楼。
“没事,魂没丢!孩子受了点惊吓,又被阴气冲撞了一下。”徐岚起身看了看。
“那他什么时候能好?”男孩的妈妈问。
“我回去拿点东西,一会就回来,你们先煮点生姜茶!”
徐岚招呼一声回家了一趟,很快就提着自己的背包回来了。
用毛笔占了朱砂在小男孩的头上画了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可不是徐岚第一次用,去年刘少保老师掉魂,高师欣掉魂后都用过。当然一般人就算画出这个符号也没用,这都是带上了特殊灵力的。
“给他喝点生姜茶!”徐岚吩咐着。
一碗热姜茶下肚,很快小男孩就出了一身汗。烧退了,人也精神很多,眨巴着眼睛看着大家。
“他没事了,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徐岚先是摸了摸他的头。
“哎呀,真神了!”小孩母亲也摸了摸,果然不烫了。
然后是孩子的父亲和陈老爷子。可以看出一家人是多么的宝贝这小子。
“哈哈哈,徐小师傅果然本事。”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
徐文初自然是笑眯眯的“谦虚”着。
“徐小师傅,那……这以后……”陈老头的儿媳妇看了老头一眼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我刚在在外面碰到她了。她说她没有恶意,只是见你们这样惯着一个孩子,心里不舒服,想着以前自己的苦就有点不甘心。那天你带着孩子经过她坟头的时候,她就顺手摸了一把。
她之所以趴在窗口,也只是担心这个因为她而生病的小侄子。她想进来,却又被你们家一个宝贝挡住了,进不来。
明天去给她烧点纸钱吧,这件事情也就了了。让孩子给她大姑磕几个头。”
“宝贝?”陈家儿媳问。
老头也看向徐岚,徐岚微笑着点点头。
“真的是那个?哈哈哈,我就说那个墨斗是宝贝吧?祖传的!”陈老头笑道。
“哈哈哈!不错,那个老墨斗可是好东西。我上次来还上过香呢!”徐岚笑道。
“那能值多少钱?”陈家儿媳问。
“噗……哈哈哈!那个东西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一个普通墨斗。可以说一文不值。不过放在家中却能镇宅驱邪……”徐岚道。
“我跟你们说,谁敢打我墨斗的算盘,我跟他没完。”陈老头瞪着儿子和儿媳,吹胡子瞪眼道。
“爸,我就问问。那是祖传的东西,当然不能卖。”儿媳讪讪。
“好啦!事情也完了,我们这就回去啦!”徐文初拍拍屁股准备走。
“稍等,稍等!”老头去了房间,很快一封红包递到徐岚手中。
徐岚也不推辞就接了过来,这也是规矩。帮人瞧事都是要粘因果的,分文不收,来世人家还是要报,那时候就不仅仅是钱了。
“这孩子……”徐文初准备推辞。
“唉唉……徐老师,你不懂,这是规矩。”陈老头笑道。
“爸,走吧!”徐岚对老头笑着点点头,也算是一种莫逆之交了。
看着徐家父子走远,陈老头才对儿子儿媳道:“徐老师生了个好儿子啊!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嗨,爸,你孙子也不差吧?”老头的儿子笑道。
“哎……慈母多败儿啊!”老头叹息一声,去到外面的躺椅上躺了下来。
“你瞧爸说的什么话啊?合着孩子不好都是我的错,好了就是你陈家的种好?”儿媳不乐意了。
“哎呀,你少说两句……”陈迪武劝解道。
“现在镇上许多人都出去打工挣大钱了,你到底出不出去?难道就守着这破棺材店过一辈子啊?”儿媳道。
“那是祖传的手艺!是拜过祖师爷的正经手艺。”陈迪武也吼了一句。
“你不出门是吧?那我一个出去,后天隔壁的陈云就去上海了,我跟她一起走。”儿媳下了决心。
“哎,我俩都走了,孩子和爸咋办?”
“我们寄点钱回来,养活他俩还不行?我看这铺子也别做了,爸身体还行,带孙子上学就行了。”儿媳道。
“我跟爸商量一下……”儿子也有点意动。
“唉……”陈老头在门外叹息了一声。
这一门手艺估计就要断了传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