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镇沿官道向西,不到一公里,能看到一条岔路口,大木杆子上挂着指示牌,上边写两个大字——票街。
从岔道顺着路牌走进去,不到三百米,便能见到排列整齐,遍布高大的建筑群。
每一栋楼高三层,宽敞开阔,比之张家岭地标建筑——张家镖局,虽稍稍有逊色,但差距不大。
一整片,都是这样规格的制式建筑。
长宽两公里,三列三排,而在中心区域,则是一座可以比肩张家镖局的地标建筑。
在高楼的前后,都挂着巨大的牌匾,上边五个大金字——郁金香当铺。
票街,属于郁金香当铺名下的资产。
这里是张虎唯一的土地投资。
半年前,已经开工,钱能使鬼推磨,男爵老爷征发劳役,盖个厕所,都得十天半个月。
砸钱,盖一栋高楼,只需要十天半个月,这样的事在红尘滚滚的张家岭,每天都会发生。
而票街,密集的高规格建筑群,仅仅半年,砸够钱,便已完工,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当下的张家岭,节奏飞快,底层劳工干活要快,服务行业的伙计,没有假期,镖局高速运转,大车队日夜赶路……
为了钱,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压榨着身体的潜能,拼命去干。
付出有了即时反馈,看着兜里的钱在变多,即便是领主老爷的鞭子,也没有如此大的动员力。
普罗大众在讨论,世道好了,光景亮了。
商贩在感慨,东西好卖咯,钱好挣咯。
大鳄们在算计,水还要不要放,是不是该压一压节奏,什么时候收割菜园子里的韭菜。
凡尘喧嚣,热火朝天,盛世浮华。
“虎哥,真的,你二了,盖这么些个玩意,知道拿这些钱干别的,能搂多少钱不。”
二瓜非常气愤,票街,什么玩意。
半年前,他可一文钱没有,就算到现在,也还一文钱没有。
华丽的建筑群,那都是负债。
他跟五六个建材商人赊账,搞来材料,请二十多个建筑队连夜赶工,盖成票街。
如今大功告成,人家天天上门要债,建材,运输,砌墙……所有人都没拿到钱。
二瓜可顶着雷,还好名气不错,撑一段时间问题不大,奈何始终是个隐患。
要知道,炒地多好,快速拿地,快速出手。
左右倒腾,账面现金就流动起来,不至于现在哪哪都是窟窿,郁金香当铺的烂事还没了,这边又起火。
“虎哥,我那边撑不了多久,建材商,包工头,大车队,天天上门讨债。”
“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去炒地,那玩意出手快,流动性强,利润丰厚。”
二瓜对于张虎不打土地的主意十分不解,有资源,有人脉,能负债,他们的优势太大了。
看着暴富的土鳖,心里眼红心热,手痒得很。
张虎跟二瓜在票街瞎转悠,听着埋怨,也不做辩解。
倒腾地,确实能挣不少,但也不容易,苦差事。
二瓜知道倒腾地赚钱,却与普罗大众一样,只见盛世浮华,知道钱容易挣而已,至于背后的原因,不知道,也不深究。
在过去,张家岭富户也就那么些个,扣扣手指头,就能数明白。
突然冒出那么多草莽暴发户,背后的原因,二瓜不会去想。
钱从哪里来?
二瓜知道,都是高负债,从涌进张家岭的钱庄借贷,抵押再借贷,循环往复,不断增加杠杆,来维持生意的扩张。
拿地,抵押,借钱……
钱庄有钱嘛?
张虎道:“二瓜,有没有想过,钱庄的钱从哪里来?”
二瓜一下子被问蒙了,仔细一想,也不难,道:“四大家族,外来的富商,带着钱奔张家岭来的,钱从他们身上来的。”
“张家岭今时不同往日,地价腾飞,赚那些个外来户的钱。”
张虎又问道:“你见过钱庄银库里的铜钱嘛?”
二瓜摇摇脑袋,这还真没见过。
二瓜不傻,听张虎这么一点,吓一跳,道:“你是说,他们也是空手套白狼?”
这一套,也是他们两人起家的看家本领。
二瓜想想这条街的名字,票街。
再深想,脑瓜得出一个答案。
“虎哥,你的意思,连钱庄的钱都是借的呗,哦,不,是印的废纸。”
张虎道:“对,所有的暴发户,都在替钱庄打工。”
“财阀的银票,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废纸,但废纸有了信用,那就是钱。”
“张家岭,搜刮全部的铜钱,顶多3000万贯。”
“铜钱没变多,信用背书的纸变多了。”
印钱,这生意无本万利,天下再没有如此暴利的生意。
投机做空粮价,做多镖局股权契约,炒地皮……很多看起来暴利的买卖,都有其缺点,投机只能捞一笔,再也无以为继。投机机会很少,不常出现,更难抓住,甚至一辈子也碰不上。投机获利之人很多,但其中大部分人,终归会再回到过去的日子,因为无根之萍,经不起风雨。
印钱的买卖,可以干一辈子,几代人,几百年,上千年。
二瓜似懂非懂,道:“你是说,咱的郁金香当铺,要搞成钱庄,靠印钱发大财。”
张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设计,奈何钱庄不是你想开,想开就能开。
信用,无法得到民众的支持,票印了也是废纸。
不得已,曲线救国,先搞当铺。
一系列的行动,都只为一个目的服务,打响名头,获取民众信认,争得货币发行权。
这个世界还很蛮荒,还有很多机会。
张虎回道:“对,印钱,还有劫掠。”
钱庄不只是印钞机,更是收割机。
地球自从十六世纪大航海开启,无数次金融业崩盘,也成就多个财阀家族,投机大师。
当印钞机停下轰鸣声的那一刻,收割机启动开足马力。
无数暴富的草莽,扛不住收割,等不到下一次印钞机启动,最终的结局也很惨。
二瓜很懵,山沟沟里出来的山炮,一路掰扯下来,从明白一点,到彻底不解,道:“得,虎爷,您老高瞻远瞩,我瓜仔鼠目寸光。”
“我就想知道,这票街的一大堆债还不上,事怎么了结,您得给我说法。”
“破事都我干了,刀也是我扛了,您老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