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弓箭那大汉哈哈笑道:“好!”取下弓箭,更不迟疑,刷刷刷连射三剑。
箭矢如电,破空而至,徐真不敢硬击,三箭虽快,并非全无闪避余地。他身子一顿,突然之间,一箭直对那妇人,一箭正对女婴射去。那妇人腿上受伤,扶着土坡,怀中抱着女婴,如何闪避?两箭毒辣之至,徐真惊怒交集,窜上前去,忽觉右侧劲风悚然,那大汉又是三箭射到。
这三箭封住徐真前进道路,狠极辣极。徐真无奈之下,刺出一剑,叮的一声,击落来箭。他手臂一震,长剑险些跌落在地。第二箭紧随其后,虽有先后,却同时而至,徐真矮头闪避,第三箭已到肋下。无论闪避还是出剑,万万不及。与那妇人只是初见,自己性命不保,倘若不救,以求自保,无论是谁,也不能说徐真做错。可一瞬之间,徐真无比倔强,要么不救,要救就到底。身子丝毫不停,挥剑斩下,嚓地一声轻响,斩断箭矢,箭矢下沉,刺入徐真右腿。
腿上一阵剧痛,徐真连出两剑,击落两支箭矢,第一支不过手臂剧震,气也透不过来。第二支力道更是猛恶,长剑甫一触及,脱手而去,幸而刺到箭矢,使之改变去势,自那妇人右耳处飞过。
众骑欢呼一声,大声喝彩。背负弓箭那大汉气喘吁吁,哈哈笑道:“好!一连挡我五箭,索达城可没这么厉害的人,难怪能杀了大王。且看你还能挡三箭么?”取出箭矢,张弓搭箭,手臂一沉,又收起弓箭。原来这大汉天生神力,膂力奇大,所用为三石铁胎弓,箭矢头重尾轻,每一箭射出,耗费力道甚巨,是以才有如此威猛力道。连出十箭,已是他生平之力,他手臂酸软,力道过巨,拉不开弓。
徐真足下收势不住,抢出三四步,仍是不能站定,跌倒在地,痛的倒吸一口冷气,暗叫再来三箭怎么躲?刚爬起身子,猛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奔来一骑。回头一看,见小溪之后,草原上一乘马儿迈开四蹄,疾奔而至。马上乘者尚未奔至,张弓搭箭,刷刷刷三箭往空中射去。五名骑兵大奇,箭矢射入天空,日光耀眼,看不甚清。蓦地里看清,箭矢落下,一箭直对一名汉子心口,一箭在左,一箭在右。来势迅捷,直如闪电。那汉子看清来箭,大吃一惊,纵马躲避已然不及,他身子微侧,一枚箭矢从他右肩射入,直插心脏。这汉子闷哼一声,跌下马背。
众骑无不骇然,那人相距不近,足二十余丈,三箭破空,落下之时又教人全无闪避之能,箭术之精,力道之猛,计算之准匪夷所思。那人越奔越快,三箭射出,刷刷刷连珠箭发,箭矢如雨,疾如闪电,直无思量余地。四名骑兵人人反应不及,噗噗倒地,或中咽喉,或中头脸,不等落地,早已毙命。
这人便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先声夺人,奔到近处,顺手将弓箭负在背上,大声道:“欧妮,孩子怎么样?”转头看到徐真,啊地一声惊呼,道:“是你!?”这人头束马尾,腰间插着一柄匕首,满脸乌黑,身上血迹处处,一双眼珠儿湛蓝如海,声音清脆,正是丹妮。
徐真猛然见到熟人,正欲大喜。只见丹妮跃下马背,快步上前,一掌击在徐真脸上。徐真一来没想到她会打人,二来伤势颇重,尚未闪避,脸上早中。他被一掌打的懵了,哪知丹妮一掌过后,跟着一脚踢翻徐真。抢上一步,挥拳乱打,边打边骂:“你怎么不死了?你来这里干甚么?你这畜生,你就该下地狱,我打死你这王八蛋,婊子养的混蛋……”越骂越奇,说到后来,手下力道越来越重。
徐真护住头脸,全身痛的不知如何是好,蜷缩在地,叫道:“怎么啦?怎么啦?我操,你他妈别打了!你要打,等我拿到剑再来!”
丹妮手下不停,怒道:“拿剑干甚么?你还要杀我!?魔鬼,我跟你拼了!”一拳猛击,碰地一声正中徐真后脑。
徐真后脑翁地一响,眼前金星乱冒,心下一凛:这小婊子要杀我!一想到这里,怎敢迟疑?伸手一抓,抓住丹妮小腿,丹妮飞腿便踢。他五指紧扣,抬起手臂,噗地一响,胸口又中一脚,这一脚力道凌厉,徐真痛的几欲晕去,呼吸不畅。但手掌不松,拉住丹妮膝弯,回力一拖,丹妮狂怒之下,站立不定,扑地倒了。徐真强忍痛处,手忙脚乱地爬到丹妮身上,左臂抱着丹妮,额头猛撞。
丹妮侧头闪避,右拳打来。徐真左脸一痛,被她打的滚到一旁,左臂不松,拽着丹妮右肩锁骨,侧躺地面。丹妮身上一块布条包在胸前,光溜溜地无可抓之处,他情急之下,紧扣丹妮锁骨。丹妮吃痛,啊呦一声大叫,去扳徐真手臂。徐真一撞未能撞到丹妮,张口便咬,也不知咬到何处,只觉肩头一痛,丹妮亦张口咬住。她口中力道奇大,徐真疼的惨呼一声,却放开丹妮。
眼看丹妮便如疯狂,徐真双腿紧紧夹住她,大叫:“冷静点!你他妈冷静点!哎呦!放开我肩膀!我日你奶奶!”
丹妮右臂一挥,抓住徐真头发,往外猛扯。徐真痛得头直往后仰,欲哭无泪,丝毫料想不到,究竟为了甚么?二人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喘息如牛,心跳咚咚作响,猛听得马蹄声响,又有骑兵追来。
丹妮放开徐真,怒道:“放开我!滚开!快放开我!”
徐真道:“你……你不打了?”
丹妮道:“白痴!敌人来了,等躲过敌人,我跟你决斗!”
徐真道:“决甚么斗?我他妈怎么你了?”
丹妮道:“你先滚开!再不放开,我先咬死你!”
徐真松开左臂,滚出两圈,断箭刺入腿中更多,他疼的咬牙切齿,想站起来,哪里能够?丹妮爬起身子,道:“你受伤了?”
徐真疼的手足发颤,怒叫:“你他妈才知道?”
丹妮怒道:“受伤了不起么?嗓门大就有理了?要比嗓门,这次逃走,我跟你好好地比。”四下一张,北边林中似乎有敌兵追来,适才响箭传讯,自己能先一步赶到,实乃万幸。快步走到几名骑兵尸体之旁,收回箭矢,拉过两匹马儿,道:“上马。”
徐真气的浑身哆嗦,低头查看腿上伤势,见断箭刺穿大腿,一侧外漏,带着皮肉,鲜血汩汩而流,他又怒又悲,寻思:“我他妈不娶你,打死我都不娶你!本来伤没多重,现在让你打的没了半条命,我操。”捏住箭头,从一侧拔将出来。有断箭之功,鲜血流出不多,此时拔掉,大腿两个小洞,登时大量出血。
时机紧迫,北面马蹄越来越响,东北角处亦有马蹄声响,徐真无暇裹伤,踉跄拾起长剑,抬头看去,见丹妮坐在马背,身前是那妇人欧妮,望着徐真,冷笑道:“小心别痛死你。”
徐真怒极,不去理她,要上马背,势必一足凌空,他右腿无法运劲,疼的冷汗直流,却无法上马。只听丹妮笑道:“你不肯上马,那也简单。天狼军追到,捉你回去,在索达诚万万百姓面前吊死你,大快人心,举国欢腾,那也好玩的很。”
徐真怒道:“好玩你大爷!”
丹妮刷地一鞭抽下,怒道:“你敢骂我!?”
徐真缩头闪避,道:“你要滚就快点,看戏好玩的很么?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个变态!?”
丹妮刷刷又是两鞭抽下,徐真闪过一鞭,第二鞭正中背上伤处,痛的他一声惨呼,刷地一声拔出长剑,便欲拼命。丹妮哈地一笑,道:“你要不要命?”纵马前行,抓起徐真头发,猛地一提。
徐真并未配合上马,被她提的头发剧痛,又是一声惨叫,长剑刷地一声刺出,却指着丹妮右侧空处,怒叫:“你再敢欺负我试试,下一剑我一定杀了你!”
丹妮道:“白痴!上马!”
徐真一凛,北边马蹄声响,已追到跟前,相去不足三十余丈。不敢迟疑,足下用力,丹妮一提,坐上马背,二人打马呼哨,往南奔去。边奔边想:“操你奶奶!你要帮我上马,下来扶我一把不就行了?抓我头发,你奶奶的。等我回去,理成光头,再来找你打架!”
二人坐下均是战马,索达城地势奇特,山路所在不少,马儿平日习惯,行走山路,速度不减。过了小溪,追兵愈近,抢入林中,折而往东。身后两股追兵会合,纷纷射箭,好在树木不少,二人躲避箭雨,倒未受伤。奔出二里有余,七拐八绕,身后再无马蹄声响。两人仍是不敢放松,又奔十余里,徐真腿上一直流血,兼之后腰伤口,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眼前阵阵发黑,忽然跌下马背,昏晕过去。
再次醒来,小腹顶的难受,睁开双眼,眼前不少杂草,不住后退。抬起头来,见伏在马背之上,他稍稍一动,便觉伤处剧痛,当即不再动弹。抬眼四顾,见欧妮行在一侧,怀抱乌拉拉,丹妮却不知所踪。徐真道:“你没事。你叫欧妮对不对?”
欧妮一呆,惊喜交集,道:“你可醒来了,大哥……”声音一顿,右侧十余乘马儿奔将过来。马上乘者全副武装,盔甲带血,各有不少伤处,显是经过一番剧斗。待那队骑兵走远,欧妮道:“大哥,你伤势很重,艾尔达托说你失血过多,留下很多药物,之前你一直不醒,没法吃药,现在就可以了。今晚休息之时,我弄给你吃。”
徐真全身酸软,见母女二人终于平安,得意之情,远在伤痛之上,心想能救她母女活下来,连番剧战,我也成为一代大侠。点头道:“嗯,谢谢。”看看天色,林中颇为昏暗,看来过不多时,便会天黑。两侧脚步声杂乱,身处一堆妇人当中,一人牵马,左右不少童子,望着徐真,满是好奇之意。他顶的胸腹难受,呼吸不畅,头脑热血上涌,脸颊发烧。
不过片刻,天色越来越黑,猛听得马蹄声响,一人自左侧奔来,一边奔跑,一边道:“往前半里休息!往前半里休息……”越奔越远,声音再也听不到。
众人默然无语,行出片刻,在一处平原之上,扎营休息。徐真足踏草地,腿上兀自疼痛,他身子颤抖,见伤口包扎,腰间亦有药物气味,料想有医生来看过。牵马那人是一个圆脸汉子,约莫二十余岁,一张脸上满是笑意,道:“大哥,马儿就在这里,你要是走的累了,随时来找我,我替您牵马。”
徐真点头道:“谢谢。”见数十名妇人在河边洗漱,埋锅造饭,当即行到一旁,看着北方,问道:“我昏迷多久?”
那圆脸汉子道:“没有多久,就两日而已。大哥,小的叫做虫。”
徐真一呆,奇道:“你叫做虫?”
圆脸汉子道:“不不不,名字就叫虫,没有‘做’。”
徐真更奇,道:“你这个名字很奇特,挺有个性。”转念想到一个笑话,道:“你该不是姓毛毛罢?”
虫道:“不不不,小人本是奴隶,没有姓,只有名。大哥要赐小的姓氏,那是小的荣幸。”
徐真在一旁坐下,见不少童子聚在左侧,望着徐真,脸有惊恐,无人敢靠近半点,思及奴隶地位低下,颇觉意兴索然,道:“算了。要说姓毛毛,名字叫虫,不是毛毛虫么?这样太欺负人。你是奴隶,唉……”顿了一顿,一指那些小孩道:“他们怎么了?我又不是妖怪。”
虫道:“小孩子心思多变,谁知道他们怎么了。如大哥一般的英雄,自然带有英雄豪气,就连小人在大哥身边,也觉心惊胆战,何况小孩子?”
徐真摇头道:“甚么英雄?我是狗熊。如果真是英雄,前几天多救点人,不就更好?”数日前人群在马蹄下哀嚎婉转,萦绕心头,这时再无说话兴致,望着左侧数十名小孩,寻思:“奴隶!因为奴隶,所以可有可无,死了也没关系。人!秋儿说的对,人心叵测,我总想别人是好的。两天前要是一开始就杀人,会不会救更多的人?”又想:“蓝凤凰要杀秋儿,赫格斯家族要杀秋儿,洛克斯也要杀她。现在赫格斯家族离开索达城,就剩洛克斯、蓝凤凰两边,秋儿一个人应付得了么?”遥望东方,又想:“这些人被追杀,这么多孩子,我能做甚么?”想到这里,站起身子,寻思:“我说不尝试去救一个人,那么谁也救不了。现在有多少人等待救援?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私情,视而不见?如果这样,秋儿怕也不能原谅我。”眼神愈发坚定,打定主意,这些人无论去哪里,自己都一路护送,能打过就打,打不过把命送掉,至少自己尽力。思绪如潮,在脑中变得清晰。脚步声响,欧妮一瘸一拐地过来,拿着一个小碗,递给徐真道:“大哥,你把药吃了。”
徐真接过喝下,道:“你比我大,一直叫我大哥干嘛?我叫徐真,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欧妮道:“我知道。”
徐真奇道:“你知道?你知道我叫徐真?”
欧妮在一旁坐下,道:“脸上有字,又是汉人,索达诚只有一个,那就是徐真。大哥,你舍命救我母女,是个大大地好人,他们说甚么我都不信。”
徐真道:“我来索达城没多久,就算出名,也没这么快罢?你怎么知道的?”
欧妮道:“他们说你杀死大王,奸淫宫女,吃小孩脑髓,喝人血……”
徐真越听越怒,一拍大腿,大声道:“甚么!?谁说的?”
欧妮一惊,缩缩身子,小声道:“王城祭祀。”
徐真厉声道:“甚么祭祀!?他奶奶的,我甚么时候见过他?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虫道:“这个小人知道。祭祀发文称大哥杀死王宫一百三十七人,吸干宫女鲜血,又打死大王,说你是地狱恶魔,与咱们家族勾结。当**迫主人交你出去,丝毫不留情面。这可不是冤枉至极么?大哥明明不在索达城,怎会害死大王?甚么吸干宫女鲜血,更是瞎说。祭祀说大哥是赫格斯家族女婿,此事跟咱们家族亦有关系,是以不加问询,发兵攻打赫格斯庄园。若非主人聪明,咱们连城也出不来。”
徐真越听越是心惊,慢慢冷静下来,问道:“你们离开索达城之前,就看到榜文了?”
欧妮道:“榜文并未看到,听人说的多,便拼凑起来。大哥,先前不知,我对你有些儿不敬,你莫怪我。”
徐真道:“听人说的。我的名气哪有那么大?知道我名字的人没几个,我问你,你们甚么时候听到传闻的?”
欧妮沉思一会,道:“约莫十七八日之前。”
徐真暗想:“十七八天之前,秋儿不是正好离开么?她跟这件事有甚么关系?我在索达城不认识几个人,祭祀甚么的连见也没见过,怎么他就认定是我杀的白痴大王?而且指名道姓。”心中一动,道:“他说我是赫格斯家族的女婿?”
虫道:“这件事家族上下传的沸沸扬扬,不仅是大小姐,还有二主人的小姐,也是您的未婚妻子。”
徐真头疼无比,万万料想不到,瑞查德当街说出的话,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心道:“赫格斯家大业大,瑞查德当众承诺,只要有心,打听起来很容易。那么说来……那么说来……他妈的,他怎么就认定是我杀了大王?”左思右想,毫无头绪,料想不回索达城,此事万难水落石出,但抛下众人独自离去,心下不忍。
迟疑半晌,转念又想:“随他便罢!他说甚么是甚么,现在多想有屁的用处?等我回去索达城再说。”当即抛在脑后。晚间欧妮端来饭菜,徐真思索不得要领,往往不去多想半点,颇有没心没肺之嫌,岂不知如此才是他的性格,问起众人欲往何处,虫说不出来,欧妮只会跟在众人之后,更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