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儿道:“我以前只觉待旁人好,旁人也一定要待我好,否则便不是朋友。但是……但是……徐公子,月蓉姑娘真的是你杀的么?”
徐真大怒,啪的一掌击在桌上,油灯跳起老高,跌落桌上,竟未熄灭。他厉声道:“甚么我杀的?谁告诉你的?苏固吗?”
苏兰儿转过头来,道:“这么多年来,哥哥始终不能对月蓉姑娘忘情,他对月蓉姑娘的思念从未停过,每当听到哥哥哭声,我心里很是难受。那种难受,真的……真的……好像叫做心痛,对么?自幼长大,有人欺侮我,不论是谁,哥哥总会帮我,他很是疼我。只消我有半点不高兴,他便急得甚么似的,嘻嘻,哥哥待我这般好,他的心愿,你我该不该帮他完成?”缓步走近,在徐真对面坐下,接着道:“他要挑唆三大家族恶斗,他要逼迫勰族出兵,他要杀死徐公子,他要重振苏家声威,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好难好难。我帮不了他,徐公子拜入华山,武功果然厉害,今日一剑,险些便将哥哥杀了。华山剑法竟如此厉害,苏家三十二路家传剑法相形见绌,可比不过你啦。”
徐真见她神色奇异,脸色潮红,眼中放光,透着一股兴奋之意,在微弱灯火之下,极为妖异。
苏兰儿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哥哥心中,最想的就是杀死徐公子,至于能否重振苏家声威,那都不重要了。他徐公子害死月蓉,此仇不报,便是死也不能瞑目。当初橘河边上,还有一个女侠,我和哥哥多方查找,始终查不到她身份。徐公子,这位女侠是何方神圣?”
徐真大声道:“苏固亲手溺死月蓉,我看的清清楚楚,你怎么颠倒黑白,我杀了她?当日在福州公堂,许文也亲口作证。你知道橘河岸边,又怎么不知道许文、果清河都在场?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苏兰儿道:“她是谁也不重要了,就算找到,我也帮不上忙。徐公子武功高强,哥哥万万不是敌手,明日比剑必无生还之望。他是我哥哥,许文我找不到,果清河狡辩,可我不信。哥哥是世上最完美之人,怎会杀死自己深爱的姑娘?月蓉姑娘一定是徐公子杀的。”顿了一顿,瞪着徐真,一字一顿地道:“一定是你杀的!”
徐真被她看的不寒而栗,右手悄悄垂下,握住了剑柄。呼吸慢慢急促,脸上透出一股红光,他兀自不觉。
苏兰儿望着徐真,满是笑意,眉目之间,烂漫欢畅,道:“要是徐公子死了,哥哥定然回去家乡,常伴母亲身侧,从此洗心革面,光大苏家。你这样好不好?”
徐真道:“要我死容易的很,不过苏固能办到吗?苏姐不会认为自己也能办到罢?”
苏兰儿道:“三大家族各怀鬼胎,对哥哥很是不友好。如瑞查德,明明看到哥哥,装作不识,还要助你,恐怕事成之日,哥哥也会送命。如今却不同了,徐公子送命,大仇得报,哥哥再无留在索达城的理由。只要他能活着,我就算死了,也会开心。”到这里,身子微微一晃,伏在桌上,大口喘气。
徐真吃了一惊,道:“你干甚么!?”话音未落,全身酸软,更无半分力气,跟着伏在桌上。他腹中没有半点异样,却连一根指头儿也动不了。他又惊又怒,道:“你……你下毒了!?”
苏兰儿道:“上假手徐公子拆穿哥哥,徐公子是上的使者。谋害使,本就罪孽深重,但我不得不做,如今只好陪着使,一起下地府。徐公子,你莫怕,这是蝎奎草之毒,入口颇苦,不放入食物之中,无法骗得公子服下。这种毒发作起来并无不适,咱们只会在睡梦之中死去。这是我替哥哥做的最后一件事,只是万分对徐公子不起,请你莫怪兰儿。”身子颤抖,艰难地抬起右手,抚上徐真脸颊,接着道:“公堂之上,是我第一次心虚,第一次怕公子的目光。那时我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吓饶眼睛。今日再看,公子的眼睛还是那般锐利,还是让人心动……”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再也听不到,手掌仍在徐真脸颊,却已不动。
徐真眼皮直打架,他知万万不能睡觉,只要睡下,就无法醒来。想坐起身子,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动弹。想张口求救,客店中一人也无。想来苏兰儿刻意打发店伴等人出去,为的便是与徐真同归于尽。这时倦意更加凶猛,他微眯眼睛,呼呼大口喘气,寻思:“到头了?我这就到头了吗?还是睡罢,反正经脉一比一痛,活着也是废人,总要师妹操心,还活着干甚么?睡罢,睡着了就没事。”转念又想:“师妹怎么办?她还没醒来,要是有人伤害她怎么办?我和师妹一起来索达城,也该跟她一起走才对。”
迷糊之中,一人走下楼梯,问道:“你干甚么?躺在桌上干嘛?那位姑娘是谁?”语气透着关怀之意,声音却冷如冰雪,正是谷寒茵。
徐真暗松一口气,寻思:“师妹毕竟是警察,体质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白那么重的伤,现在就能下楼了。她没事,我就睡罢,实在睁不开眼睛了。”
谷寒茵走下楼梯,大厅一人也无,徐真、苏兰儿伏在桌上,尚有不少肉食,并无酒坛。二人何以趴在桌上睡觉,当真奇怪。她左臂、右肩各中一掌,加上胸口丝带一击,伤势着实不轻。这时只觉浑身剧痛,腹中甚是饥饿,走到桌旁,拿起一条羊腿,细看一眼,肉尚温热,张口便咬。
目光垂下,只见徐真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潮红,眼中大是焦急,奇道:“怎么了?”见徐真不答,拉他起来,触手处便如一滩烂泥,徐真往右侧歪去。谷寒茵大出意料之外,但不愿徐真摔倒,便也没有放手。徐真重量不轻,歪倒之后,力道更是猛恶,她重伤之余,力道远不如平时,跟着跌倒,压翻桌子。哗啦啦一声大响,伏在徐真身上。苏兰儿跌倒在地,早已气绝。油灯突地一声,跌落在地,屋中登时漆黑一片,唯有窗口透入银白月色。
谷寒茵一惊之下,不及起身,拔出徐真腰间长剑,背靠厅中红木柱子,静待敌人进来。四下俱静,街上更无半点足音,她低声道:“徐真,你……你受伤了吗?”强撑着站起身子,悄悄走到门口,侧耳细听,除了远处深巷偶尔传来犬吠,虫鸣飞舞,更无其他。
她回到桌旁,借着月色,寻到油灯,打火点燃,只见徐真双目紧闭,脸色潮红,呼吸断断续续,眼看不活。谷寒茵大吃一惊,一把提起徐真,情急之下,力道大的惊人,单手便将他提了起来。徐真双足拖在地上,便如醉酒之人,全身发软,口中却无酒味。
谷寒茵暗叫不妙,被茹中穴道,身子僵直,绝非这种反应,难道是中了迷药?凑在徐真口边,轻吸一口气,并无甜香味道。将徐真放在一旁,在柜台之中,寻来一坛酒,拍开泥封,便在徐真头顶浇下。冷酒淋头,徐真仍无反应,谷寒茵惊慌更甚。心中只想:“不是中迷药,不是被茹穴,刚才还看他眼珠子动,这会儿就不行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急症?”想到这里,定了定神,负起徐真,便冲出客栈。
一弯新月升起,大地如银,谷寒茵不知何处有医馆。行出七八丈,身子一顿。转向南侧一家酒店,她不及拍门,飞起一脚猛踢。岂料伤势不轻,酒店门板亦甚是坚固,一脚并未踢开,反而震的自己右腿麻木。谷寒茵大声道:“有人没!?快开门!再不开门我放火啦!”长剑插入腰间,一手拉着徐真,一手在门板上擂的咚咚作响。
酒店亮起灯火,有人大骂:“他妈的大半夜死了鬼了?有什么事明不行吗?哪里来的狗杂种!?”
谷寒茵几已无法感到徐真呼吸,惊惧之下方寸大乱,拔出长剑,嗤地一声从门板刺入,跟着拔出。惶急之下,内力自然而生,虽不足平日两成,力道却也不弱。她连刺得七八剑,门板破碎,跟着一脚踢出,咔嚓嚓声响,门板飞入酒店内。
一名白人汉子刚下楼来,门板飞入,砸到桌子,哗啦啦又是一阵大响。店内狗儿狂吠,一时间鸡飞狗跳。谷寒茵冲进酒店,长剑指着那白人汉子,道:“哪里有医生!?”
白人汉子满是愕然之色,忽然看到门板,脸上便如喝醉了酒,反身往楼上奔去。谷寒茵身负徐真,无法追击,随手抄起一张凳子,噗地一声,正中白人汉子后心。那汉子惨呼一声,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谷寒茵一剑刺入白人大汉右腿,厉声道:“哪里有医生!?!”
那大汉长声惨呼,道:“甚么医生?我不知道你甚么。”
谷寒茵道:“看病的!懂了没?谁能看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