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霍无怀带着安生来到了洛阳。
曾经繁华的杏子林如今只是一片废墟,而且铁无肆带着人从山腹的密室中找出了无数的骸骨,那些都是涵尘曾经手染鲜血的证据。
本来的医家圣地,现在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鬼之地。
霍无怀勒紧了缰绳,远远地看着杏子林的残垣断壁,神情悲悯,说不出一句话。
相比之下安生就淡然地多,在她的认知里,家破人亡,生离死别她都看透了,目前为止,已经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触动了。
“我们不是找端木一吗?来这儿干什么?你不会觉得端木一会来这儿忏悔吧?”安生有些好笑,看着霍无怀问道。
霍无怀叹了口气,说:“我们应该先找谢琅絮,我相信,端木一一定会默默地跟在谢琅絮身边保护她的。”
安生“咦”了一声,表示质疑,说:“不是,这个端木一真的这么痴情?那他当初还把谢琅絮骗的团团转,他可是毁了谢琅絮的一切啊。那是感情吗?我觉得是愧疚还差不多。”
听着安生的话,霍无怀的眼神中盛满了哀伤和无奈,他紧紧抿着嘴角,好半天才低声开口:“人是复杂的,感情,利益,欺骗,隐瞒,交错而生,没有人能单纯地把任何一样东西摘出来,身不由己……”
安生盯着霍无怀的脸,眼神复杂,低声问:“你是在说端木一,还是在说你自己?”
霍无怀缓缓转过头看着安生,眼神由复杂得晦暗,但是并没有回答安生的话。
人有的时候感慨,就是因为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安生跟着绡昀流浪了那么久,什么人间惨事没见过,霍无怀这样子,安生一眼就知道他是从端木一联想到了自己。
“大公子,我特别好奇,在夜叉庙你让我救郁落白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对她很坚定,但是为什么后来你变得犹豫不决了?你难道也像端木一一样,爱得并不纯粹吗?还是,你在隐瞒着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郁落白的事情?”安生突然之间好像开窍了,滔滔不绝地开始分析了起来。
面对安生的提问,霍无怀一句也答不上来。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如果你是端木一,你在接近谢琅絮的时候,会为了她放弃攻陷杏子林吗?”安生神色认真地问道。
“或许,我也会做和端木一一样的选择。”终于,在沉默了很久之后,霍无怀沉郁开口回答了安生的问题。
安生皱了一下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别怪我没提醒你,端木一选择报答墨磺的知遇之恩,伤害了谢琅絮,从他放弃谢琅絮的那一刻起,他们俩就注定悲剧。破镜是没办法重圆的,重圆了,也消不掉裂痕。你那么聪明,最好不要走端木一的老路。”
霍无怀最后看了杏子林的废墟一眼,松开缰绳策马转身离开。
安生看着霍无怀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嘀咕了一句:“看不清。晦涩……”
霍无怀就这么策马在洛阳城中溜达着,安生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来找人的。
终于溜达到了黄昏,霍无怀接到了一份飞鸽传书,看完之后,他低笑了一声,说:“有线索了。去宁华庵。”
“啊?”安生一脸懵圈,说:“宁华庵?谢琅絮在那儿?”
霍无怀没说什么,只是招手示意安生跟上。
宁华庵是前朝就存在的庵堂,在一次山洪爆发中被冲毁,后来有一年洛阳战乱,庵堂的大师救助了流离失所的百姓,战乱平息之后,朝廷直接拨下重金,重建了宁华庵。
宁华庵历经两代,现今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霍无怀和安生达到尼姑庵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庵堂中刚刚敲响了做晚课的钟声,暂时不接待外人。
霍无怀和安生只能先在大殿外等候。
漫长枯燥的等待是被一个柴夫打破的,安生趴在石桌上打盹,霍无怀一眼就看见门外那个脚步轻快的柴夫。
柴夫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半边脸,他把柴放在门口,弯腰行了个佛礼,就转身离开。
“你待在这儿,我出去一下。”霍无怀低声朝安生说道。
安生眼睛都没睁开,闷闷地说:“快点回来,别跑太远。”
霍无怀走出庭院,远远地跟上了那个柴夫。
柴夫沿着山路往下走,不多时就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木屋前,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木屋看上去是新盖的,周围码了满满当当的柴火。
霍无怀没有接近,只是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那间木屋在山林间显得萧瑟孤寂,霍无怀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霍无怀回去的时候,宁华庵的晚课已经结束,主持出来接见了霍无怀和安生。
安生特别有眼力见,当着主持的面捐了一大把香油钱。主持询问两人来历,霍无怀恭敬地说:“我想见恕己一面。”
“恕己?”主持有些吃惊,说:“她尘缘未了啊,施主请随我来吧。”
霍无怀和安生跟着主持来到了一个偏苑,偏苑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正在誊写佛经。
那个人穿着清灰衣衫,戴着帽子,一眼看上去,霍无怀真的没认出来她是谢琅絮。
主持只把霍无怀安生带到门口就离开了,什么都没多问。
霍无怀也就这么站在偏苑门口,没走进去,安生老老实实地站在霍无怀后边,小声说:“她就是谢琅絮啊?伤心欲绝地出家了啊,造孽……”
“别贫。”霍无怀此刻倒是认真,轻声呵斥了安生一句。
恕己抬笔沾墨的时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霍无怀。
她持笔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霍无怀神色怔然。
霍无怀也没打算和恕己说话,他还是站在原地,远远地和她对视,然后对着她双手合十,默默行礼。
恕己嘴角抽动了一下,放下毛笔,还了霍无怀一礼。
两人行了佛礼之后,沉默地对视了好久,夜风吹拂着院子里的树叶,簌簌作响,此时无声胜有声。
安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不过她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
霍无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缓缓转身离开了偏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