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夫子来我们村快有10年了吧，我们村可曾出过一个贡生？当然整个丁家村，这几年真的在读书的，估计就我一个。”
丁小波边吃边说。
在小渔村，读书对很多家长来说，也就是个从众的面子工程。大部分孩子都是去私塾过渡一下，等年纪到了，还是得学手艺找营生。
“这李夫子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他压根就不在乎他的学生能不能走得更高更远，他只想着能不能舒舒服服地把铜板给挣了。”
丁小波说完，又跟大哥碰了一下，不过这次就眯了一小口，同时他也劝大哥悠着点。
“老爹倒是经常提起这个李夫子，一直说他人不错，学问也好，说是肯定能把你教好。”
丁大年还是有些不信二弟的话。
“哥，这李老狐狸骗得了老爹，那是老爹一直在海上漂，不怎么跟他打交道，他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混了这么多年了，我就是再傻也该看出来了。
当然不是说他学问不行，而且他心眼儿也算不上坏，只是心思已经不在做学问和教书上了。
每年来来回回讲的就是那几本书，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我都能替他讲课了。”
借着酒劲，丁小波的脾气也有些上来了。
“去年的解试，他连专题课都没有上，历年的解试考题，去年出题考官的喜好和文风他也都没有跟我们交代，就光会在那里说一句，温故知新，好好发挥，我发他个娘……”
尽管丁小波收住了，但还是吓了孙氏一大跳。
“这个李夫子的课，肯定跟我们家里的菜一样，不是水煮，就是清蒸。”
丁芳芳突然插入话题，让丁小波不禁莞尔。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孙氏瞪了小女儿一眼，继续小口吃饭。
“芳芳真乖，再吃几口饭。”丁小波揉了揉丁芳芳的脑袋，又给大哥添了点酒继续往下说。
“一个学生一年3贯，26个学生，一年78贯，这还不算逢年过节，每家孝敬他的。
老爹在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有啥好鱼都先让我给他拿过去，哪家的猪现在有他肥？”
孙氏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对李夫子恭敬有加的小儿子，居然敢如此吐槽自己的先生。
“芳芳也在，我就不骂难听的了。他这个读书人，真的是有辱斯文。”
可能是酒劲有些上来了，二弟评论李夫子的每一句话，丁大年都感觉都像一波接一波的大潮，冲过来的鱼虾多到他脑子想象不出该用多大的网来装。
虽然他不愿意去怀疑二弟对李夫子的看法，可一时间却也无法接受二弟要放弃读书的做法，只得又闷了一口酒。
丁小波当然知道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想着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得给家人留点心理建设的空间，于是又给大哥添了点酒继续说道。
“哥你放心，我没有打算放弃科举，我只是觉得继续去李夫子那里，完全是浪费钱和时间。
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们家的债还清了，我打算去甬州城里找正经的夫子教我。”
丁大年听二弟这么说，终于是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压在肩头的债务，整个人就又不好了，于是又开始闷头喝酒。
孙氏抬头看着小儿子，总觉着小儿子昨天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转头却成了家里想得最多的人，感觉有些特别不真实。
“娘，你别这样看着我。老爹走了，日子总还得过下去不是？
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是时候换个活法了。还债的事情，是我接下来要跟你们商量的。
我打算去找网刘村的刘茂丰刘老爷子想想办法。”
“咱爹确实跟他有些交情，但你也知道，爹当时宁愿问周封借钱也不愿意找刘老爷子，那肯定是有爹的考虑的。”
二弟的这个做法，丁大年自然是反对的。
“大哥，都这个时候了，我就不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了，眼下先把欠周封的钱给还上才是最要紧的。
如果老爷子能把钱借给我，那我们家至少还有希望。”
孙氏打心底里认同小儿子的这番话，同时又对男人和大儿子的脸皮薄心有怨气。
他男人丁仕蛟明明有地方借钱，却偏偏去借高利贷。
还有大儿子丁大年，家里欠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却从来不考虑问朋友去借，就知道闷头干。
她非常庆幸小儿子没有随他们。而且如果小儿子真能把钱借过来，那就真能解了这个家的燃眉之急。
不过孙氏内心也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小儿子想从刘茂丰那里借钱，难！
丁大年此时早已满脸通红，喝高了，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丁小波见大哥这样，也只能作罢，去给大哥盛了碗饭，看着他把饭吃完后，就扶着他去里屋睡下了。
大哥酒量虽然不行，但酒品还算不差。
丁小波回到桌边，一边逼着自己干了一大碗饭，一边劝慰老娘。
吃完饭。丁小波又帮着孙氏整理碗筷。
阿黄是真稳，丁家人吃饭它从不进屋，丁小波就整了一大碗海鲜饭让丁芳芳给它端过去。
丁家村里没有一只猫，而狗都精通吃鱼。
在丁小波看来，今天的家庭会议开得还算成功，该说的基本都说了。
虽然跟大哥和老娘说的是找刘老爷子借钱，但他其实是想把前世的渔网设计拿去做交易。
没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可信度不高，反而会让家人觉着自己不够靠谱。
凡事还是靠事实说话，只不过去找刘老爷子还得多等几天，毕竟老爹的头七才没过几天，而人家刘老爷子正准备搞60大寿呢，现在过去肯定不合适。
丁小波打算明天上午，先去南边的海滩试试那个穿越带来的延绳钓钩，测试一下这个金手指的含金量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村里也没啥娱乐活动，男人们因为要出海，睡得最早，女人和小孩天一黑也差不多都去睡了，第二天好早起干活儿。
虽说新的身体体质较差，但丁小波实在无法做到太阳刚下山就睡。
好在之前家里非常支持他读书，灯油、纸笔和墨水管够。
他刚想回屋，突然想到乌鱼子还没处理，就举着油灯来到院子里，把那些完成脱水腌渍的乌鱼子用清水冲洗一遍后，又在木板上平铺晾好才回屋。
初春的天气，晚上的北风还是呼呼的，估计吹上三五日，这乌鱼子就能成。
回屋后，他就开始想着把前世那些能够用到这个世界的网具都画出来，到时候可以选择一些拿去跟刘老爷子做交易。
大到拖网，小到抄网，丁小波相信前世的各种渔具设计，多多少少能够提升这个世界的渔业生产力水平。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有点高了，丁小波有些郁闷，没了手机闹钟必须得尽快养成早睡早起的生物钟才行。
看到大哥正郁闷地陪孙氏在院子里补渔网，丁小波心里直乐呵。
小妹和阿黄不在，估计是一起出去玩了。现在出门跑步已经太晚，丁小波从瓦罐里盛了一碗还热乎的稀饭，就着蟹糊吃起来。
吃完饭，丁芳芳正好从外面浪回来，一进门就大声问道：“嫂子家正在晒鲻鱼，我们家怎么不晒？是大哥抓不到吗？”
“大哥明天就去抓。”丁大年随便应付了一句。
“哥，嫂子家最近鲻鱼收了不少，她娘俩儿估计累的够呛的，今日你正好有空闲，过去帮一把吧。 ”
听丁小波这么一说，丁大年第一反应是起身，可很快又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