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五年,正月十五日,傍晚时分。
这一日,是上元节的正时。
经过接连两日的酝酿,每年一度的上元佳节,已经被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无数才子,在醉仙楼内高谈阔论、吟诗赋対。
无数闺阁女子,这两日也如同出了牢笼,重新获得自由的鸟儿一般,欢欣雀跃地打量着街上的玩意儿。
纵然这两日以来,她们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但却是依旧不厌其烦,尽情享受着难得的时光。
唐国的繁缛礼节,很多。
特别是对于女子来说。
比如,平日里,闺阁女子一般都不允许出门,就算是确实有要事出门,也是要头戴纱罩,从头落到脚的那种,以免被陌生男子瞧见,丢失了仪容。
若是无事,她们便整日呆在家中,要么学习琴棋书画,要么学习诗词歌赋。
条件差一点儿的,就没有那些闺阁女子的运气好。
很多家贫的小女娃,从几岁起,便已经开始靠自己营生,做起了小买卖,但她们也要用头布裹住长发,尽量表现得温文儒雅,朝着淑女方向靠齐。
当然,这些都是固有之人,比如此刻,跟在李逸身边的李丽质、杜小妹二人,也就没有这种束缚。
因为她们二人,已经与李逸订了亲,只要李逸同意,她们也就不必那么麻烦。
二人都是身着长裙,粉色的显得精灵古怪,蓝色的显得温雅迷人。
倒是琳琅,还是一身明光甲,将她的身材凹凸而出。
跟在李逸身后的玥儿,则又是另外一番风味,一身天绿色的长裙,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婢女包包头,一对眼珠也闪闪发亮,笑嘻嘻地跟在李逸身边。
“李伯安,那个花灯好漂亮啊,咱们也买一个……不对,咱们多买几个,好不好?”李丽质转眉一笑,一手指着前方摆着的花灯,一边楚楚可怜地对李逸眨眼。
“买。”李逸微笑点头。
玥儿赶紧上前去,掏钱买了几个花灯,李丽质与杜小妹人手一个,另外两个花灯,则是落到了玥儿与琳琅手中。
“李伯安,那个小花扇,看起来也挺不错的!”李丽质又转头,嘟嘴看着李逸,委屈道,“你看,她们手上都有!”
“想要是吗?”李逸哭笑不得地问道。
“嗯!”李丽质笑着点头。
“三哥,我想要那个。”杜小妹指着一个贩卖装饰品的小铺,试探性地说道,双眸带着一股欣喜之色。
“买!”李逸颔首说道。
“李伯安,我想买这个……”
“小五,你快点过来看呀,这个手工锦鲤,做得好漂亮哇,好可爱……”
“玥儿,琳琅,咱们一人一个,好不好?”
“李伯安…”
“三哥…”
“公子…”
“买,想买什么,全都买!”李逸感觉心好累,赶紧出声答应。
一听李逸这话道来,玥儿笑嘻嘻地一咧嘴,赶紧掏钱买下。
“……”李逸看得有些无语。
这三个小丫头,自从与李逸一道出府、上街之后,沿途所到之处,无论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不断地叫李逸名字。
李逸感觉,他今日,肯定要被这三个小丫头宰一顿。
不过,能看到她们满脸笑容,李逸也乐于被宰。
自己挣的钱,不拿来给自己的女人花,那挣钱来,还有什么意义?
上元节的乐趣,不就是在此吗?
一路上,不光是李丽质、杜小妹二人,手中捧着一大片东西,就连玥儿、琳琅二人手上也是抱得满怀。
几乎连那双眼睛,都已经快看不清地方了。
“你们看,那些娘子手中的东西,看起来也挺漂亮的,还要不要买?”
看到其他女子手中,又有了其他新玩意儿,李逸忍不住笑着打趣,顺道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满是调侃说道,“不过可惜啊,你们手上,貌似已经抱不到了吧?”
“……”三人顿时满脸无语,幽怨地冲李逸翻了个白眼。
“哈哈!”李逸忍不住失声大笑。
难得看到她们这番表情,倒也不失乐趣。
却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丽质突然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眼眶之中,泪水都似快要掉出来了一般,出声道:“李伯安,我要那个,你去给我们买来!”
“三哥,我也要!”好不容易任性一回,杜小妹也释放了天性,跟着李丽质一起,试探性地说道。
“公子,玥儿也想…”玥儿也跟着缓缓开口,眼眸之中满是渴望。
“……”李逸顿时嘴角一抽。
他发现,自己刚才这道开玩笑的调侃,却已经给他挖了一个坑。
“哎……”实在是抵受不住三人的神色,李逸赶紧走过去,顺手买了三个,待准备转身的时候,又看到琳琅那渴望的双眼,心中一软,顺道又回去多买了一个。
“给。”李逸人手发了一个,放入四人手中。
四人的脸颊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笑容。那神色,就好比是小孩子得到糖吃了一样,满脸开心笑容。
最后,看着怀中满满实实的一堆东西,实在是因为抱不到了,她们这才罢休,没有继续再买。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醉仙楼前。
正在忙碌的店小二,起先还没有注意到,只不过,当他们不经意间,看到了李逸的熟悉人影后,便立马停下手上所有事,赶紧跑了上来。
“公子?”店小二试探性地喊了声。
李逸转眸过来,看了店小二一眼。
此时,店小二才彻底看清了李逸的面容。
他立马咧嘴嘿嘿一笑,打量着李丽质等人手上,已经抱不拢的东西,圆滑地提议道:“公子,这些东西,不如让小人们来拿吧?先将它们暂时放在房内,待会儿,小人再命人送回去,您看如何?”
李逸没有出声,反倒是李丽质,立马猴急出声道:“就这么办,别管他了,赶紧过来帮帮忙。”
“好的,公主。”店小二们很快回过神,络绎不绝地接过东西,将买来的东西,全都放入了醉仙楼的天字一号房,李丽质几人,这才得以轻松了许多。
好巧不巧,此时的醉仙楼内,正在吟诗赋対。
“咦,夫君,楼下那几人,不是李伯安与小五他们吗?”程处默的娘子清河公主,赶紧出声,拉了一下程处默,同时示意程处默去看。
“娘子,伯安兄弟来了?他现在在哪?”程处默立马回神,同时扔下手中的毛笔,快步跑到栏台边张望。
“就在那呀,快要出门了。”清河公主说道。
程处默顺着清河公主手指的方向一望,瞬间就发现了李逸的人影。
“伯安兄弟,你来得正好!”
看到李逸的人影,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程处默赶紧大喊一声,“伯安兄弟,你赶紧上来一趟,他们就欺负某不会吟诗,你赶紧来帮帮某!”
听到这道熟悉喊声,李逸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了二楼的栏台边,满脸委屈的程处默。
此刻的他,完全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
“实在是抱歉了,处默兄。”李逸摇摇头,同时示意了程处默一眼,说道,“我还要带她们去看花灯呢,你们自己玩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扔下这句话,而后又拱手一礼,李逸便转身就走。
对于‘吟诗赋対’这种东西,李逸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光会卖弄文骚,又没有什么真本事,要之何用?
李丽质等人见此,笑嘻嘻地一咧嘴,就跟着李逸转身。
程处默见此,顿时就苦了脸。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全都给某等着,待某现在就下去,找伯安兄弟吟诗一首,看还不打趴你们?给某等着,某马上就来!”
扔下这么一句话,也不顾众人的嘲笑,程处默便快步冲下楼,将已经出了醉仙楼大门的李逸,一把拉住。
感觉手被人拉住,李逸转眉一看,是程处默。
“……”李逸没好气地抽了抽嘴,说道,“处默兄,你这是干啥?”
“咳咳,公主、杜娘子,某先借伯安兄弟一用,待会儿就还。”尴尬地咧嘴,又咳了声,程处默便一把将李逸拉倒一边,委屈说道,“伯安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是真的有事啊,处默兄!”李逸没好气地看着程处默,而后,看了看李丽质四人,接着道,“你看,我好不容易,才带她们出来看一趟花灯,如此良辰美景,有什么事,咱不能以后再说吗?”
“那你先给某来一首诗,某就放你走,要不然,某就这样一直拉着你!”程处默索性抱紧李逸的手臂不放,丝毫不显得害臊。
“……”李逸顿时无语。
这特么……
程处默这家伙,一旦不要脸起来,简直就不是人能比…
“哎,说吧,什么题目,我尽力一试。”李逸无奈地叹了口气。
“嘿嘿,很简单的。”程处默见李逸一口答应,立马咧嘴笑了笑,说道,“就是以上元节为主题,吟诗一首。”
“上元节为主题?”李逸愣了愣,微微一转眉,刚准备开口出声,程处默立马伸手打住,“伯安兄弟,你先别念,某让娘子将纸笔拿下来,你先写下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某写字……有些难看。”
“娘子,赶紧将笔和纸拿来!”程处默转身,冲着楼内大喊大声。
“夫君,马上就来了。”清河公主回应了一声,没多久,她就拿着纸笔,从屋内走了来,同时有店小二,还端来了一条长凳。
“……”李逸是彻底服气了。
居然连醉仙楼的人,也开始帮程处默这货了?
“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微微长出了一口气,李逸开始动笔,写下几个大字:正月十五,夜!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径落梅。
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
一首诗写完了之后,李逸便将毛笔递给程处默,随后摆摆手,说道:“行了吧,处默兄?我先告辞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扔下这句话之后,李逸便叫上李丽质等人,一起去猜灯谜。
走到半路上,李丽质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的程处默,哭笑不得地摇头道:“李伯安,程处默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就是。”李逸愣了愣,点头笑道,“走吧,咱们去猜灯谜。”
“好呀!咱们快点走,要不然,灯谜都被别人猜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