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顿时掀起一阵骚动！
三十多条壮汉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气势如虹！人群自动向两边避让露出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露出一道身影！
虽然衣着普通，但那一刹那，无数的人影涌动唯有这一道身影不动如山，突显出这道身影异常的高大伟岸！
观景台上的几个大人物亦不禁动容！
芦山县的首富——至少在芦山县明面上所有人都称其为县首富——张处机，面露疑惑：“老彭，这是你们县的？”
老彭——荥经县的大富豪——彭释怀摇头：“不是，我们荥经县出了七艘龙舟，我都认得，这癸卯龙舟一点印象也没有。”转头看向另一侧，“柳大哥，可是你们县的?”
柳大哥，雅安县大商人柳子辰亦面露疑惑之色：“我雅安一共组建了八支战队，我赞助了不少钱，他们训练了几个月，我没少去慰问，几乎每个人我都认识，但这些人我一个也没印象。那人是谁？”他指着那茫茫人海中的孤零零的一道身影问。
旁边诸人皆摇头，却听雅州知府曹光实曹大人突然开口说道：“你们都不认识他？”
柳子辰目光闪动：“莫非……大人认识？”
曹光实淡淡地道：“他是雨城知县，陈霖陈大人。”
“雨城知府陈大人？”
“他怎么来了？别的县太爷可都没来啊！”
他们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都知道知府大人要亲临比赛现场，这些知县为何不来现场？按理说这是一个和知府大人拉近关系的绝佳机会啊？集体不来，莫非是想表达某种意图？这可不是个好苗头！商人们最怕的就是官府朝令夕改，或者是受夹板气。如果知府和知县尿不到一个壶里，那他们可得小心行事了。虽然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这个知府却是从千里之外调过来的“外人”，可以说人生地不熟，许多施政手段需要下边的人支持配合才能落地，如果这些知县们联手对抗知府，知府基本上就被架空。
柳子辰这些商人自然不会轻易站队。商人重利轻义，哪怕知县们占了上风他们也不会对知府露出半点不敬之色！谁敢说明天会是什么形势？
曹光实意味深长地道：“来不来都一样。”
来了又如何，不来又如何？
柳子辰等人分明听出了曹光实话中的霸气！
诸人不禁对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拭目以待”之意！今后雅州的地盘上看来要有一场好戏要看了。
清溪县的大财主邱清泉说道：“十年以来，雨城县的龙舟从来没进过第二轮，以致最后连一个赞助参赛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雨城县的百姓知耻而后勇，自发组织成立龙舟战队，可惜依然毫无起色。没想到今天竟然一鸣惊人！”
曹光实目光闪动：“一鸣惊人的可不止是雨城的龙舟战队！”
汉源县的新晋富豪莫须友道：“是啊，真正一鸣惊人的是这位陈霖陈知县啊！”
众人纷纷盯向陈霖。
三十多个大汉到了陈霖身前齐身下拜！
“拜见陈大人！”三十多人齐声呐喊声若惊雷，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所有百姓为之震撼！
袁紫珊道：“想不到那人竟如此深得人心！听他们喊他陈大人，难道他是官？”
凤九霄道：“我听观景台上的人说他是雨城县令陈霖。”
袁紫珊道：“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凤九霄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怎么就一个县令现身，那些县令怎么都没来？”
袁紫珊斜睨他一眼，“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知道？”
凤九霄笑道：“我只是通过你的语气猜出来的。”
袁紫珊道：“那你说，这里边有什么古怪？”
凤九霄道：“哪有什么古怪，我十有八九都是老掉牙的故事。新官上任想搞三把火，那些老家伙们偏偏让他烧不起来。曹光实孤身赴任，想打开局面不容易。”
“皇帝难道不明白这里边的水很深吗？为什么不来个大换血？非得让曹光实自己耍单帮？”
“南汉、南唐、吴越已经用了不少大宋的官员，如今大蜀刚刚收入版图，又得委派大量官员赴任，说白了就是人才稀缺捉襟见肘。他们总不能随随便便派些人过来吧?”
“那对于不听话的县令就没办法了？直接杀掉不行？”
“这天下本就是打下来的，如果在守业的时候还是一味的杀戮，那么就会有两种结果，一个可能激起民变，四处爆发抗争，因为你没有给人留活路！另一个就是高压之下，会得到短暂的臣服，但你千万别有闭眼的时候，因为他们一直在寻找取代你的机会！近的不说，就说三国时期张飞是怎么死的？他是被自己的手下趁自己休息时割下了脑袋！为什么要割他的脑袋？不都是蜀人吗？不都是一个队伍的吗？甚至可以说是一家人了，为什么要他的命？不就是因为张飞打了他们几鞭子吗？那两个士兵在战场上连死都不怕，他们怕挨打？他们怕的不是那几鞭子带来的痛感，而是张飞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俩下不了台！就如同当众打脸一样，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所以聪明的统治者不会乱用暴力！”
凤九霄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就像这次伐蜀相对顺利，我觉得第一个原因是大宋这边准备非常充分，各种军用物资早就提前集中到边境地区，两路大军齐头并进，进展相对顺利，那第二个原因就是蜀军的后勤保障不得力！明明是在他们的主场作战，他们却节节败退！说明什么？要么他们的战斗力不行，要么就是他们不得人心！只要占其中一条，大宋都很难打下蜀国！昔年安?山、史思明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多少大唐将领望风而逃？唯独到了睢阳却止步不前，最后不得不偃旗息鼓？”
袁紫珊道：“为什么？”
凤九霄道：“睢阳之战，足以青史留名！唐肃宗至德元年，叛军为了打通睢阳南下江淮，派大将尹子奇率兵十三万攻打睢阳。睢阳太守许远求助于雍丘防御史张巡。张巡自宁陵率兵三千进入睢阳，双方合兵一处，总计是六千八百人！十三万打六千八，你说好打吧？”
袁紫珊道：“理论上很好打！几乎是二十比一，这还打不赢？”
庞十五这时候又凑了过来，“就是啊，十三万人还打不过六千八？就大哥，听你这意思，这十三万人，输了？我草，就算是十三万头猪，也杀不过来吧？”
曾咏也在后边说道：“是啊，这都打不赢？”
凤九霄道：“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条件！睢阳城，是军民一心！这一战，足足打了十个月！”
曾咏皱眉道：“打了十个月？这不将近打了一年？”
袁紫珊有些感慨，“春夏秋冬，打了四个季！既有酷暑，也有严寒，真不敢想像当时双方血战的场景到底有多惨烈！”
庞十五道：“能有多惨，和泾阳大战差不了多少吧？”
凤九霄道：“不一样！泾阳的百姓没一个出现在城头的！但是睢阳城的百姓却是全家出动，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能动的都动起来。你们想，有了百姓的支持，能一样吗？”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是啊，全城百姓哪怕只有十万，那就相当于十万个后勤兵！关键时候一些青壮年还能冲到城头化身士兵和敌人血战！倒下一个，又冲上来一个！倒下一批，又冲上来一批！只要睢阳百姓的抗争之心没有散，那么他们就会血战到底！
凤九霄道：“这就是得道多助！”
袁紫珊轻声念道：“得道者多，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我明白了。”她念的这段出自《孟子·公孙丑下》。她明白了为什么朝廷明明知道那些县太爷会搞事情，而不能随便刀斧伺候。
因为皇帝要的是“天下顺之”！
看一个人不顺眼就干掉，被人怼了感到没面子就找个茬把人治罪，这种统治手段是最粗鄙、最无水平的，早晚是要激起反抗的。
袁紫珊道：“那曹光实会怎么办？”
凤九霄道：“无非是那几招。拉拢一批，疏远一批，打压一批。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当多数人站在你这边，你说话就有了力度。”
曾咏呵呵一笑，“你不去当官有些可惜。”
庞十五道：“我大哥本来就是官啊，皇城司副总指挥使啊，高官！”
曾咏学着庞十五的腔调，“高官！”他不但腔调拿捏，甚至表情也极尽夸张，将庞十五的率直特征展示得唯妙唯肖，众人不禁哈哈大笑。
庞十五道：“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凤九霄道：“好了十五，说实话，我这副使的身份纯粹是皇帝照顾我面子，不用上朝，不用面圣，看起来潇洒淡泊，实际上皇帝并没有给我真正的权力。皇城司到底还是魏公公说了算，除了副使的名头，哪个衙门归我管？”
庞十五道：“大哥，你别说这个，我就问你，哪个衙门敢跟你叫板？”
凤九霄一时竟被问住了！
曾咏笑道：“也是哈，你说你不是官，可哪个衙门的官见了你不得客客气气的？”
辣椒笑道：“所以十五说的对，你就是官，你还是大官，老大的官了!”她还比故意量了一下。
凤九霄佯怒道：“好你个丫头片子，敢嘲讽我是吧？”
袁紫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就嘲讽你咋了？”
凤九霄顿时感到后脊涌上一股寒气，透彻骨髓！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哈哈一笑，“难得被人嘲讽，甚至是欣慰啊！”
庞十五和曾咏面面相觑。
庞十五故意皱眉道：“大哥，咱的骨气呢？”
曾咏再补一刀，满脸关切假装小声地道：“九霄，咱刚才还顶天立地呢，怎么现在有点……有点软绵绵呢？”明明假装小声说话，偏偏声音老大，恨不得旁边人听不到！果然周边有不少人看了他们一眼，不过很快又扭过头去，下一组的龙舟比赛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那可牵扯到自己的银子啊！
常子衿这时笑道：“你们要干什么啊，想起义啊？”
庞十五呵呵一笑，“那我可不敢！不过没事骂我大哥两句还是可以的！”
凤九霄瞪他一眼，“片刻不见脾气暴涨啊，胆肥了？”
突然人群又开始大呼小叫，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投向了河面，只见八艘龙舟齐头并进冲出起始线，向前疾驰！
凤九霄看向雨城县令陈霖，只见他已经带着癸卯号的全体“战士”离开了现场。他们今天的赛事已经结束，明天是另外四场小组赛，后天才是半决赛，不知道他们是后天出场还是大后天出场。
凤九霄道：“其实赛龙舟也就这样了，你们还想坚持到决赛那一天？”他看着袁紫珊。
袁紫珊道：“我无所谓，你们呢？”她扫视一圈。
庞十五率先表态，“我也无所谓，小时候就看过赛龙舟，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辣椒道：“我也是。我看了刚才那八艘龙舟的激烈对抗，是很精彩，但咱们又不赌钱……”
袁紫珊敲了她脑袋一下，“嗯？你还想赌钱？”
辣椒一脸委屈，“哪有啊，小姐？我这点钱人家都看不上！”
比格沃夫知道凤九霄这是想赶路，便跟着说道：“我也不想看了。”
常子衿道：“我也不想看了。人太多了，吵得慌。”
二妮道：“是啊，他们喊得我耳朵嗡嗡的，太吵了。”
凤九霄道：“那咱们走。”
庞十五道：“大哥，你不是说对岸那个不怕冷的家伙是个来路不明的吧，咱们把他揪出来，怎么样？很快的。”
凤九霄道：“龙游帮那么多人，用得着你吗？”
庞十五道：“大哥，那家伙难道不知道龙游帮人多？人多他还敢来，说明啥？说明他们不怕龙游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