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孬领着饥肠辘辘的公羊单家两路人马,在大食堂外集合,让他们以家庭为一组排长队。
这一下难为了众人,他们都是亲戚,大家套着小家,小家连着别家,搞不清楚这队到底该怎么排。
鲁宁闻着食堂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貌似还看到了父母和单一家在里面,肚子饿的更是咕咕乱叫。可这次他不敢贸然进入找自己父母,如果他能去的话,父母肯定早让他去了,怎么也不会明知道他在外面饿肚子,也不让人来喊他一声。
他恼怒的大声喊:“你们怎么这么笨啊!一家一组就是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算一组,结婚的领着自己的孩子再算一组,就和分房子时一样,难道结了婚的还算父母那一组嘛!笨死了你们!”
众人的理解就是父母和自己的孩子们是一家人,算一组,忽略地已经结婚的子女是别人的父母也算是一组。
他一把把阿更三口从阿木家的一组里拉出去,还感觉不解恨,又嚷道:“分房子怎么分的不知道吗?还非要跟父母凑一组!你们快点吧,你们不饿我还饿呢,我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众人见状纷纷相仿,又分出来许多的小组。
不知道谁回应鲁宁的话,“那你算哪一组?”
他顿时愣住,是啊,他父母跟着单呢,他又是未婚,现在他算是哪一组?
他们家老二,老六去世了,老二留下有孩子,老六没有孩子有个童养媳,那他们又算哪一组?
他后知后觉的说:“当然各自算一组,总不会跟别人一组,如果能算一组的话何必让我们分组。”
说完他愣住了,这样算的话,他是不是应该跟着父母去单家住?
二孬看热闹一样看着混乱的公羊单家人,催促说:“好了吗?快点啊你们,不排好队是不能进食堂的,你们不饿吗?”
他早没了耐心,这些人太笨了,天太热,他想早点回去和那女子多接触接触,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给老孬做媳妇。
可又想到这些人是那女子的家人,不得不耐心继续陪着。
队伍总算是排好队了,阿木为难的满头大汗,陪着笑脸说:“好了好了,孺子,我们都排好了。”
二孬手一挥:“跟我来吧!”带头走进大食堂就餐区。
大食堂是长条桌长条凳,二孬手一指:“一家人坐一桌,两个一条凳子。”
家有大小人有多少,桌子是一样的,他不管这些,规定的是按家庭算的,他就按桌子顺序让他们前去窗口端饭菜。自有窗口的人问吃饭的人数,这个和他无关。
不是一家人拼桌的现象会引起扣工资时的麻烦,他们早吸取教训了。大食堂有的是桌椅板凳,干嘛搞得自己混乱,还被总管说笨。
成桌的的饭菜一下子吸引了公羊单家人,他们顾不得其他,人人狼吞虎咽,要把这些天的风餐露宿受得委屈全吃过来。
二孬找到阿木,交待说:“你们现在已经认识路了,吃完饭自己回去吧,晚饭的饭票去排房的统计员那边领。”
阿木这次没有墨迹,点头哈腰应承:“知道了,孺子。”
阿更感觉吃饭不是那么简单吃了就行的事,不放心的出言询问:“孺子,我们的饭菜是免费的还是抵扣将来工资?”
二孬翻翻白眼,怎么这些人都想着吃白食,天底下能有掉馅饼的事吗?
解释说:“是扣工资的,当然不是免费,不然凭什么啊!单总管也没有说他支付你们的费用,你们白吃了,谁来结账?”
又是扣工资,阿木心一颤,他家这么多人,他还没有上工就扣了这么多工资,也不知道工资会不会够抵扣的。
不禁担心的追问:“孺子,那我们的工资会够扣吗?”
二孬不以为然的说:“肯定够啊,只要你们好好干活,不会让你们不够扣的。每月十天一结算,光吃饭不干活的人会被强制拉去做工的,直到把你的消费抵扣完。放心吧,村里不做亏本的买卖。”
新村这边现在实行的十天即一月三旬制,之前周书灿在邑里推广的星期记时法,彻底水土不服宣告失败。连带的邑里也修改了记账时间,统一改为十天小核对一月大算账。
由此看来,在信息不畅通的年代,引进的不一定就适合国情,强制推行还会被磕的头破血流。
鲁宁几次妄图想去小食堂和父母汇合,有一次甚至走到了相通的过道,被食堂的人发现给喝斥回去了。
阿更实在是看不过去,走过来劝说:“季父,你就安心的坐下吃饭吧。祖那边如果能叫你肯定叫你了,我们刚来不熟悉这边的情况,还是等祖他们喊你吧。”
阿更说的怪好,如果能等的上,他能现在还急着找父母吗?鲁宁不耐烦的挥动下手,把阿更赶走。
“着了,着了,我不过去了还不行嘛!”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村口,单可是说的清楚,父母以后住单家。那他呢?他还没有结婚呢,难道他就这样和父母分开了吗?
单是不是就想这样一脚把他从父母身边踢走?虽然他一直不希望父母管他,可真要他离开父母,他真的做不到。
不行,绝不行!他不能就这样乖乖的住到南排房,他要跟着父母!父母走哪里他就到哪里,父母住单家他就去住单家!
单家里那么多房子,加上父母才有几个人,一个人两间屋子都分不完,凭啥他不能跟着父母!
他不去南排房住,他要去住单的家!他要跟着父母住单家!
他磨蹭到最后,假装还没有吃完饭,一直偷瞄着小食堂那边的动静。直到看到小食堂那边的人好像要离开,扔下饭碗也不收拾,急急忙忙奔出去,要从食堂外拦截自己的父母。
他操着父母的心阿更操着他的心,生怕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季父又要捅什么篓子。
他去回收点把饭碗送过去,转眼就不见了鲁宁。
焦急的四处张望,还问媳妇:“有没有看到季父?”
阿更媳妇采莲是不管闲事的那种人,上面不仅有母还有祖母,家里什么事她都不能做主,当然也学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习惯性的回:“没有。”
阿更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他媳妇是什么心都不操,怪不得母亲经常跟他抱怨,娶个媳妇也不能帮她多少。
阿更四处查看,突然想到什么,大步向大食堂外走去。还没有到食堂外,就从敞开的窗户瞧到鲁宁追上了祖母,他恼怒的用力握下拳头。
一咬牙,停下来也不去追了。追上又能如何,鲁宁存心要去找祖母,他总不能此时把鲁宁追回来,邑主还在那边呢,他去了岂不是给单叔父找丢人。
他耷拉着脸回到父母桌边,咬牙切齿的说:“鲁宁去找我祖母了。”
对于鲁宁这个最小的弟弟,阿木真是无法再多说了,比阿更还小,父母疼爱之极,他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行。算了,随他便吧!
他无奈的说:“就随他去吧,有你单叔父在,我看他也未必能闯什么祸。你单叔父现在今非昔比,我总感觉他的变化很大,跟过去是完全不一样了。”
阿更想想也是,他在出发前和单叔父有过一次交谈,单叔父当时表露出很欣赏他的样子,还说“等到了新村,你就跟着我做事吧。我现在正需要一个帮手,用别人不如用自己侄子,单枪匹马在村里做事太难了。”
他正是听了单叔父的话,才下决心辞了宋国有司的差事。当时单叔父跟他保证,“要不了一年,你肯定能跟我一样盖上砖瓦房大院。”不过,单叔父不让他跟别人说,哪怕是他父也都不要说。
单叔父说:“村里的情况和外面不一样,老人领导下的大家庭严重阻碍了村里的发展,小公为此想了很多的招解决这个问题。我是村里的大总管,肯定要和小公保持一致。”
“这些事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说,你到了村里慢慢了解,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到时候你一定要转变观念,这对你在新村的地位很有帮助,切不可把我们家里的这一套拿去村里,那样就是和小公对着干。”
阿更现在还不能体会单叔父话的具体含义,但从分房和就餐上,他隐约觉得新村微妙。这里好像更看重单一的家庭,而不是让一大家子在一起。
比如他家,按新村这边的说法,成婚的子女和父母不算一家,他和他父母在统计员那边登记的就不是一家人,他和他媳妇孩子才是一家人。
这种感触让他感到不对劲,子女结婚了也是父母的孩子,娶了媳妇后不是更应该多一个孝顺父母的人嘛。新村把婚后的子女和父母分为两家人,这是让子女不孝顺父母啊。他怎么能做不孝顺父母的人,和父母不算一家人呢!
可这只是他的感触,他还没有找单叔父求证,如果是他猜测错了,岂不是给单叔父惹麻烦了。
他不能到处说,连父母都不行,他父是不装事的人,因为他的快言快语再给父母惹麻烦,那绝对不行!他只能压到心底,装作没事人一样。
还没有等到他的念头压下去,鲁宁在房间发脾气打砸,便应证了他的感触是真的,不是错觉。
连日来的疲惫,他回南排房的家,一头倒在炕上躺下就睡着了,直到他父把他叫醒。
排房的房大炕也宽,他媳妇正在旁边哄孩子,见他父过来,赶紧的抱着到一边玩,这是家中的规矩。
他父一间愁容,双手无意识拍打着自己的腿,焦躁不安的在炕前打转。
“阿更,你说说,这咋办?咋办啊?!这里怎么这样呢!怎么这样呢!”
阿更拉他父亲坐下,拿起木扇用力的给父亲扇扇。
“父,慢慢说,别急。”
“采莲,端碗水过来给父喝。”
阿木受儿子影响,总算是安静一些,这才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鲁宁从大食堂出去追上父母,立马开启撒娇模式,百般的诉苦千般的依偎,那柔情似水啊,乖巧的如同襁褓里婴儿一般。
哪有父母不宠爱幼子的,公羊单父母立马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鲁宁,使出全身解术。心疼他受苦了受罪了,答应他一定要单给他找个好工作,要单也给他盖一处砖瓦房大院,给他娶媳妇……
直到夜晚要休息时分……公羊单冲进父母的房间。
他的脸色阴沉的马上要滴水,和暴风雨前的阴云密布有一拼。
他拉椅子坐下,不看自己的母亲,冲着鲁宁直接说:“鲁宁,你该回南排房睡觉了。父母累一天了,你当真要当个不孝子,不让父母睡觉吗!”
公羊单母亲一头雾水,她早已困的眼都睁不开了,如果不是男人一直在厅堂和儿子说话,她早就睡了。
她感觉出来公羊单的不对劲,打圆场说:“看看你,吓唬恁弟弟干啥!他今晚就跟我们睡了,你不用让恁媳妇给他准备睡的地方。”
公羊单的怒意越来越浓,依然是语气严厉,“鲁宁,快点回去!别让我找人拉你!”
鲁宁再也不装了,扑到母亲怀里,紧紧抱住母亲。瞪着眼睛干嚎:“我不去南排房,我就跟着父母!你们不是说没有成亲的跟父母是一家嘛,那我跟着父母哪里有错!”
公羊单母亲也紧紧搂着鲁宁,疑惑的看向四儿子(公羊单排四),质问:“你为啥赶恁弟弟走?他不住恁的房子,跟着我住还不行嘛!”
公羊单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手指鲁宁说:“刚才我啥话都跟你说了,你是不是非要置我不孝!”
公羊单母亲更加疑惑,睡个觉怎么还牵涉到不孝?四儿子现在是家里的希望,一大家人都要依靠他生活呢,她可不能让儿子落个不孝的名,那是毁了儿子,毁了她全家!
(结婚一词古代已经有此说法,并且公羊氏,也是有这个姓氏的。
公羊氏,姬姓,江湖上还有着名的公羊学派。
《公羊传·昭公七年》“七年,春,王正月。暨齐平”
汉何休注:“时鲁方结婚于吴,外慕强楚,故不汲汲于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