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公子冁和公子重睛是掩着嘴低声交谈的,但凳子挨着凳子的距离,二人的耳语又怎么可能不让身旁的人听到只言片语。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公子锬也是听到心里去了。
如果硬逼着桑退回瑞光的田地,依照瑞光的秉性,他们三人最多落一个不被瑞光记恨的程度,至于好处嘛,真的不能奢望,瑞光不记恨他们都是好的了。
但如果田地还在桑的手里,他也把自己的奴隶租借给桑,那他至少能拿到镰刀和两成的稻米。若是他和桑签订长期的契约,就又多一成的稻米,这种好事,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在利益面前,任何恐怖的人都能让人置之不理,更何况瑞光对于他来说,只是不愿意交恶的人,他可不怕瑞光。
他插言道:“哎……冁,你可不能光顾着重睛,我也是你的大兄,你这样只顾得和重睛说话,我可是会嫉妒的呃。”
这是什么?这就是橄榄枝啊。
公子冁没想到一贯严肃的伯公子,也有被利益驱使的时候,嘴咧到了腮帮子上,把凳子又挪到二人之间,也不掩嘴了,直接说:“怎么可能不带你呢,咱们谁跟谁啊。大兄,你要不要和重睛一起?人多了好说话,说不定还能沾点别的便宜。”
话根本不用挑明,大家都明白是指的什么。
公子锬心领神会的说:“多谢锬弟了。我家的奴隶多,说不定我和重睛两家就把这事给包圆了。也不用他们费力的去找人,这也是解决他们的难处不是。”
这话说的漂亮,好像闵家护卫们招不来人似的。也不去外面看看,已经有鼻子灵敏闻到商机的城内贵族,亲自来洽谈租赁奴隶的事。
心思活泛的不止公子锬兄弟,公子堂见俩侄子都叛变了,也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城南瑞光的田地再多也是有数的,如果俩侄子家的奴隶把缺员都站满了,还有他什么事,那他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瑞光什么脾气他知道,他不沾好处瑞光也不会放过他的,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拿了更多不能公开的好处。
哎哎,罢了罢了,他也不做这个好人了!反正钟吾国也不是他的,他干嘛替赤夸叔操心。
狐狸还是老的精,老狐狸撇开窃窃私语的三人,直接对着周书灿说:“闵氏小公,既然你家帮桑要守住城南的田地,我也不多说了,一切我自会去跟主君说。桑这个孩子自小老实,平时被瑞光欺负惯了,这次的事……是该给瑞光一个教训了。可具体主君会怎么处理,我就不得而知了。”
话锋一转,他又说:“不过,我也不能眼看着桑为收割水稻着急,毕竟这么一大块地呢。我家有一些闲置的奴隶,我可以让他们来帮桑。好孩子受了委屈,作为家里长辈,肯定要对他多安慰一些。”
呸,好个不要脸的!
公子锬和公子重睛两兄弟同时在心里骂公子堂。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他们还在协商,这人就开始行动了。南城外的田地就这么多,两兄弟还不一定够分呢,他又来插一脚,这不是口中夺食嘛!
那可是明晃晃的镰刀和黄灿灿的稻米,重睛仿佛被人从身上剜掉一块肉,抢声说:“伯父,你不可以这样,我先说的把奴隶租给桑。”
公子锬比公子重睛还算是有点理智,面沉言重的出声:“伯父,您这样可不成,帮桑种地的奴隶大不了我们三家分,您也不能自己挑头抢了头功。”
还没有多大一会儿,这三位公子就开始狗咬狗了,完全忘记了他们来的初衷。在座的其他人,心中都不免升起了轻视之意。
钟吾国的风气,真的不太好啊!
子库内心笑的要开花,抬手戳戳周书灿,向下撇撇嘴。
周书灿的眼里也净是笑意,出言制止说:“三位公子,不要着急,听我说。我家和桑公子是友人,之前说帮桑盖一处砖瓦房,还没有实施就出了这档子事。现在既然三位公子的奴隶多,不如都借于我家,好让桑能尽快住上新房。”
公子桑好像豺狼见到了猎物,两只眼睛冒出夺目的光彩,抓住周书灿的胳膊,激动的大喊:“小公,真的要帮我盖砖瓦房了吗?哈哈哈,我要住砖瓦房了。”
“丑宰,丑宰……”
他转身四处张望,没见到丑宰,起身走到公子冁身边。
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又抓住公子冁的胳膊说:“冁,冁!你听见了吧,小公要帮我盖砖瓦房了,我没骗你吧,我要有砖瓦房府邸了。不怕下雨不怕水淹,到冬天还能烧热呼呼的炕。你不知,我冬天可怕天冷了,被窝里也是湿凉湿凉的,一点暖和气都没有……”
尽管没有见过砖瓦房,公子冁早已从公子桑的显摆里知道砖瓦房是什么。他厌烦的把公子桑抓他胳膊的手拨开,正要出言呵斥,又想到大棚内还坐着和桑关系巨好的闵家人,不由憋的内伤。
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傻乎乎的桑遇到了仗义的闵家,现在要鸡犬升天了。
他酸溜溜的说:“小公,您真是大方啊,为桑做这么多事,真的是您说的话,情愿为朋友两肋插刀。在下十分敬佩!”
这话酸的飘十里,周书灿闻着浓浓的醋意,笑着说:“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听启公说,您和他也是朋友,那您也是我家的朋友。对于朋友,我闵家历来是很大方的,如果公子高兴,我也可以让人帮您盖一处砖瓦房大院。这是我闵家感谢贵国买我家农具的小小心意,还望公子不要拒绝。”
天啊天啊,公子冁没想到幸事这么快就降临到他的头上了。
一把拉着公子桑的手,一起走到周书灿面前,坐到刚才公子桑坐的凳子上,上身倾斜,眉眼弯弯讨好的说:“我这里多谢小公了,闵家当我是朋友,我也一定会拿闵氏当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
“小公,我有个不情之请,既然小公已经到了钟吾国,不如就再屈尊向南走走,到我徐国转转。我想我父会非常欢迎小公大驾的,是吧,杜宰!”
被点名的杜宰这一会已经懵了,他家公子上蹿下跳让他眼花缭乱。直到最后他才明白,原来是为了好处,真的是无利不起早啊!
“是,公子,主君一定会欢迎闵家小公的。”
他也不傻,这时候不和公子站在同一战线,难道让公子在他国丢人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闵氏对人真的很大方,为了替公子桑出气,又出物又出人,真的是两肋插刀了。这般行径,似徐国和钟吾国这么好的关系都不可能做到。
他借机出把力,让闵氏小公请到徐国去,他自己也可以沾点光,哪怕是公子吃干饭他喝汤,那也行呀。
钟吾国三公子不清楚砖瓦房是什么,但见公子桑和公子冁说的起劲,猜想必定是好东西。有好处大家沾,这是他们第一个念头。
这次不能让公子堂抢先了,公子重睛抢着说:“桑,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砖房,你也给我说说。”
这次不等公子桑说话,在一旁沉默半天的国相解释说:“呵呵,公子,我知道,我来跟您说……”
大棚内的局势瞬息万变,国相也不是木头,他已经嗅到不一样的味道。现在的局面哪里还是讨伐公子桑的事,完全变成了坐地分赃。他是薛国的国相,当然也要参与其中,为薛国人出一份力。
“……所以说,这砖是好东西,公子一定要建一座砖瓦房。赶明儿等公子住进去了,就知道老朽说的对不对了。嘿嘿,不是老朽自夸,我薛城外就建了一座砖窑,要是公子不嫌弃,我可以让他们把砖给您送过来。”
周书灿耳听八方,听见国相说的话,不由笑的肚疼。国相不是癔症了吧,从薛国拉砖这事都能说出来。没有马车的话,从薛国到钟吾国估计要走六七天,他是一点脑子都不动,上嘴皮一挨下嘴皮,话就说出来了。
这样要是把砖拉到钟吾国,一块砖的成本那还不是天价,一般人家怎么会用的起。
国相的话周书灿嗤之以鼻,但公子重睛相信啊。在他的眼里,只要有砖就行,而不是先问问砖的价格。他认为闵家小公张嘴就说出送桑和冁砖瓦房,判断砖随便也不会有多贵。
“好啊好啊,国相,那你赶紧帮我送砖吧。”
公子重睛没脑子,不等于公子锬也没脑子,他慎重的询问:“国相,我想问下,盖一间房需要多少块砖?您说的砖很小,那整个府邸都用砖盖的话,岂不是要无数的砖。”
这个问话国相实在无法回答,他真不清楚一间房需要多少砖。他只管住房,哪里还管用砖。
他尴尬的说:“这个恐怕要问一问闵氏了,我确实不知。我此次随着闵家的马车队过来,只带了一名奴仆,并未带管事的家臣,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得,这问题又回到了闵氏,再也忍耐不住的公子重睛,俯身伸胳膊去拉前方站着的公子桑。
边伸胳膊还边问:“桑,你盖房子需要多少砖?”
公子桑吓得一愣怔,利索的躲开公子重睛伸过来的手,这是他长期被兄长们欺负练出来的敏捷,他不躲的快一点,被兄长们抓住了可是要受罪的。
公子重睛扑空踉跄一下,差一点向前栽倒,他习惯性恼怒的瞪起眼睛,冲着公子桑嚷嚷:“你跑啥?我就问问你要多少砖,又不吃了你!”
公子桑又后退两步,离公子重睛远远的,怯怯的指着周书灿说:“我不清楚,你要问小公。”
公子桑真是做傀儡的绝佳材料,周书灿无奈的叹气,他都在这里强势的给他撑腰了,公子桑竟然还能让别人欺负。
出言帮扶说:“盖房子用的砖和房间的大小有关系,这个用多少砖不一定,要具体计算。每立方米等于683块砖,每平方是64块砖。我说的这些太专业了,你们可能听不懂。”
“这样说吧,就说桑想要用砖盖府邸,必须要在当地建一所砖瓦窑才可以。因为盖房子不仅要砖,还需要瓦,以及石灰等等,这些都不是能长途跋涉运过来的,成本太大了,也没有这么多的人去拉砖。”
不知道谁喊起来,“盖砖瓦窑!这又是什么?”
周书灿也不理会这个声音,继续自顾自说:“只有在当地建立砖瓦窑,建房子的成本才能降下来,才能大家都用的起砖。”
“这样,我看在三位公子帮助桑支援他奴隶的份上,让公子们的奴隶参与砖瓦窑的工作。等到砖烧好之后,你们可以用奴隶做的工来抵扣砖,如何?这样大家都能有砖瓦府邸了。”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三位公子你看我我看你,一点也不再迟疑,齐声点头同意:“好,我同意!”“行,我让我家的奴隶都来。”“我要和桑一样的府邸。”
周书灿会心的笑了,闵家在钟吾国这是站住脚了。
他拱手抱拳,“那城南田地的事,就麻烦三位公子多多在国君面前美言了。此事若是国君点头,这以后我们的合作还多着呢。不瞒三位公子,只要我们合作,以后准保三位公子能过上和我闵家一样的日子。”
“来人,把饭菜都端上来。”
“各位,红日当空照,有客远方来。中午了,我请客,烦请尝尝我家的美食。”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远方来的客,被宴请的是地主。
有利益的时候,大家都是朋友,不管是真朋友假朋友,闵家在城南路上的据点,摆起了餐桌。
这顿饭把闵家的拿手菜都做出来了,直吃的赴宴之人打饱嗝还嫌吃的不够。可惜的是没有酒,不然更会吃他个天昏地暗方才罢休。
周书灿不喜招待人,子库是恼怒钟吾国人,叔侄二人借口离开餐桌,来到另一处大棚休息。
他感觉自己把利看的太重,有点对不起子库,原本是复仇之举,变成了皆大欢喜。
他保证说:“叔,别难过,我不会放过瑞光的,只是我们现在实力还达不到一举摧毁钟吾国,只能一步步来。”
子库勉为其难的笑笑,“说啥话呢,我懂的,什么都懂,我们都是自家人,别说这些。”语气中尽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