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库几人到底也没有搞清楚羁押他们的是谁家的奴仆,自从见过那位宰以后,再没有人来审问他们,甚至他们都不知道那位宰是谁家的宰。他们就像被遗忘的人,没人管没人问,吃喝拉撒都在圈儿内进行。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从黎明到正午,从傍晚到深夜,圈儿又没顶棚,他们除了忍饥挨饿,还要忍受白日太阳的暴晒、夜晚昆虫的叮咬,以及他们这些人排泄物刺鼻的气味。
关押他们的人除了每日给他们送来一顿泛着酸味的稀粥,以及两次浑浊的水之外,其他时间根本就对他们不理不睬。不管茠如何扯着嗓门喊叫,哪怕是拔起来圈儿的木桩,都甭想让前院的人挪动贵脚过来看看。
反正是羁押他们的人对他们不管不问,茠看着拔起来的木桩,一次次让子库决定是否要逃跑。如果不是偃益多次劝阻,子库真的要听从茠的提议逃跑了。
偃益的理由是“这次问题一定要解决才行,不然以后很可能失去公子桑这个大主顾,那在钟吾国周边卖武器的事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对整个闵家的发展非常不利。”
“虽然这几天会很辛苦很受罪,但能用辛苦的忍耐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也是非常好的手段。再说,最多也就是辛苦忍耐到商队回来,商队再慢再慢也不会超过三五天的时间。姜启和公子桑回来后,肯定会用最快的时间解决问题,而我们这几天的忍耐肯定会对他们解决问题起到很好的作用……”
偃益苦口婆心,充分发挥了他口若悬河的优势,说的子库几人哑口无言,不得不每天捏着鼻子,忍受臭气熏天的圈儿内环境。好在羁押他们的人不曾对他们进行体罚,总的来说还可以忍受。
他们几人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商队的回归,而商队的人完全不知道农庄发生的变故,姜启还是按照他的计划,悠闲的领着商队该干嘛干嘛。
商队按计划到达计公邑后,得知邗国人受到重创退缩在邑地,并没有再组织人员来复仇,他一颗悬着的心多多少少落地了。虽然邗国和钟离人的事件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但计公他们对邗国人的屠杀用的是他卖的武器,他内心的负罪感还是有一些的。
他虽然没有参与对邗国人的屠杀行为,可事后也是听了埕的汇报,那触目惊心的感觉一点也不亚于参与事件人员受到的刺激。他多次夜晚在噩梦中醒来,眼前重复播放着埕讲诉的画面,一宿一宿的不眠之夜象枷锁一样把他禁锢着,严重折磨着他的精神。
可是,不管怎么样的噩梦都不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他不可能因此罢手。他现在做的就是武器买卖的交易,不能因为钟离人和邗国人打仗而不再去做,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付之东流。
他确确实实从武器买卖中仿佛看到了通往富贵的曙光,他绝不可能放弃实现理想的康庄大道。武器买卖一次的利润比他之前任何交易获得的利润都多,包括海盐的交易。
他现在感知的就是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进行武器交易!早知道武器交易这么大的利润,他实现理想的步伐要比现在快得多,说不定早已经摸到了富贵的大门。
和姜启一样感叹的还有计公,商队的再次到来让他也非常高兴。尽管邗国人没有来复仇,可他担心邗国人复仇的那个弦一直没有放松,时时刻刻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只有在见到闵家护卫们的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的得到了片刻的放松,浑身上下无比的畅快。
他拉着埕的手,满脸堆起褶子,象盛开的花一样灿烂。哪怕是手心出汗粘糊糊的,也舍不得放开。
“埕公啊,我好想你们!你们这次来一定要多住几天,不要急着走。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你们喜欢吃的年糕,做年糕的江米是我特意让人从稻中挑出来的。埕公,这次不会象上次一样没准备了,你一定要多吃一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埕心中一清二楚,计公的年糕那里是那么容易吃的。虽然他有点喜欢吃年糕,可那是在新村当零嘴儿吃,在钟离人这里吃多了可是会撑着的。再说,这里吃年糕也没有蜂蜜蘸着吃,他一个吃粟长大的人,年糕吃多了会吃伤的。
他想把话题引到他的目的上,故意扯偏说:“计公,蒿留下来做教头,您对他还满意吗?我们这次带的护卫多,如果您感觉他的技术不行,我可以给你们换其他的人。”
这次出发前,小公一再跟他说他们收取的教头费少了,并且明知道他们收的少还让他们交提成,当时他的心都跟着流泪。可不交不成,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一个小小的小队长,怎么可能扛的住小公的魔爪儿。
蒿留下的时候教头费要的少,现在只能伸脖子认了,这次过来的路上,他绞尽脑汁想了各种办法,最后和队员们商定通过换人的方式来提高费用,好弥补一下之前的损失。
计公不清楚埕的心理活动,听闻埕这次带的护卫多,眼冒金光心头大喜,忙不迭的说:“蒿壮士的箭术非常的好!他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指挥人学射箭,到天黑还舍不得休息,我们的人对蒿壮士都是十分的喜欢。哈哈哈,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把蒿壮士留下来做女婿。”
计公的话让埕心头滴血,懊恼一会儿非要逮着蒿教训一顿不可。这么尽心尽力教钟离人射箭,才能拿到多少点教头费。就不知道教的慢点多拖一天,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钱嘛,教那么快是跟钱过不去!
计公顾着自己内心的小算盘,没有注意到埕的表情。他抓住埕的手继续热情的说:“埕公,我想跟你商量点事。虽然蒿壮士留在我们这里教射箭,但是我感觉他一个人还是有点忙不过来,我们学射箭的人太多了。埕公啊,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我再买你们一些箭杆,你能不能再给我们多派一个人教射箭?”
他小心翼翼观察埕的表情,见埕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模样,急切的补充道:“一个就可以了,埕公,多了我也不敢想了。我知道你们护卫人手紧张,每个人都很忙,但是,我这里实在是太需要教头了,你看……我这想法能不能……埕公,帮帮忙吧!”
计公的要求正中埕的下怀,他没有反应是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容易的太多了,计公说的话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可是绞尽脑汁盘算一路了,该如何如何和计公讨价还价,说服计公多接受他们的人。而现在不费吹灰之力,计公自己提出来继续要人,他怎么这么喜欢呢!
他谨记小公说的“不要得意忘形”,努力克制自己想要蹦起来的冲动,反过来抓紧计公粘糊糊的手,压制住自己的颤抖,生怕计公看穿他的喜悦。
“计……计公,我这次带的护卫多,就是考虑到上次我们的人手不够,没能给你们多留下来几人,有点对不住你们。嗯……我看这样吧,我这次……嗯,给你再多留下来一个人吧。俄,不是只留下来一个,是留下来两个,加上蒿这样有三人,你看行不行?多不多?”
他紧张的盯着计公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心脏扑腾扑腾的增加了跳动的频率,害怕计公拒绝他多留下的那一人。
计公的心情和埕一样,紧张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抓住埕的手出很多汗也没有感觉,汗水顺着手臂流淌他犹不自知,只关心埕能给他的答案。
闵家商队走的这些天,他一天比一天的精神紧张,大脑中想邗国人会怎么样复仇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的长。他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煎熬,等待着邗国人的复仇。这样的念头就像种子一样在他大脑中生根发芽,根本由不得他不去想。
他睁眼闭眼都是那日在邗国人邑中做的事情,一刀刀的砍下去,一个个邗国人的头颅就那样轻易而举的离开了身体。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锋利的刀,即使那日使用的大刀明明没有开刃,还是能轻易的把邗国人的头颅砍下来,这就是铁刀和青铜刀的区别。再钝的铁刀也比青铜刀锋利,这是那日给他留下的认识,是他第一次见刀切人和刀切菜一样。
他明知道邗国人已经在那日受到了重创,但邗国人会来复仇的认识,还是噩梦一样盘旋在他心头,让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他的精神几近崩溃,直到有一天清晨,他看到了蒿壮士拿着狩猎射杀的狼回邑。
由于钟离人没有弓箭,邑周围的野兽非常多,挖陷阱也对付不了多少。好在周围没有大山不见大虫,白日里最多也就是见到狼的次数多一些。尽管野兽伤人的事件频有发生,但邑民们出邑结伴而行,多数时候还是可以避免遇到野兽袭击的。
蒿给邑里学习射箭的人,也起了一个名字叫“狩猎队”。为了提高狩猎队员们的射击能力,也为了他自己的牙祭,他决定带领狩猎队夜晚出去狩猎。
钟离人的伙食里肉食太少,尽管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饭菜,可不能大快朵颐的日子,他有点接受不了。哪怕不久前他还是常年吃不上一顿肉的穷小子,也受不了钟离人没有大块肉的饭食。他已经让新村食堂给养成了无肉不欢的胃口,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带领钟离人狩猎队半夜出发,埋伏在邑外的稻田里,准备射杀野外靠近邑最近的野兽。
他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邑外的野兽也很聪明,只靠近邑周围并不进邑。因为邑有木桩围着,野兽也不可能轻易进入邑内,守在邑外的目的是为了等着落单的家禽。邑围栏的缝隙比较宽,家禽可以轻易穿过木桩出入。
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晚遇到的野兽是三头狼,刚学习射箭的邑民没有胆量,长期对狼的畏惧心理让他们射出去的箭,几乎没能靠近狼身就被狼躲掉了。被激怒的狼不是逃跑掉,而是掉转方向向邑民所在的位置围攻过来。
蒿在狩猎队也是多次参与梁山狩猎的,在紧急时刻他非常清楚自己不能退缩,这些钟离人全靠他保障安全的。他退缩了,那些进攻的狼非要这些人的命不可。
他二话不说,想也没想的就拉开弓箭,凭借夜晚皎洁的月光,箭无虚发的射向三只狼。结果自然不用说,百发百中,三只狼毫无悬念的被他射杀,拯救了吓得尿裤的邑民。当然,钟离人是穿的裳,没有裤,都夏天了,他们也用不着穿袴。
没有狼田野里安静下来,蒿检查下没有人受伤,稍事休息后,让邑民把狼背着继续狩猎,不能因为猎了几只狼就结束狩猎活动。
他们在田野里转了很大一圈,再没有遇到其他野兽,大大小小都没有。可能是因为狼出没的缘故吧,哪怕是他们离开邑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了,田野里还是干净的连一只兔子都没有。
清晨时分,星光渐渐散去,月亮象个白瓷盘挂在半空,失去了夜晚那样的璀璨光芒。缕缕薄雾从地面飘然升起,在天地间袅绕,如梦如幻,象仙子的白纱裙,荡漾在绿色的大地上。淡化了稻田里的绿色,遮挡了田埂上的红花,使人一下子不能分辨前方的道路通往何处。
蒿根据狩猎经验,收拢了邑民,带领他们回邑。
遇到狼的紧张,和着大半夜的奔波,让邑民们已经非常疲惫。这是他们第一次狩猎,尽管有些人已经吓尿,大多数人还是十分亢奋的状态。能收获几头狼是非常好的成绩,他们感到自豪,感觉自己是真正的狩猎队!
狩猎队进入邑门,遇到的第一人就是邑主计公。
计公一眼见到邑民们背着的狼,震惊的无以言表,嘴巴张大合不拢,吞了好几口邑外飘进来的薄雾,才算是缓过来神。
他失眠了一整夜,辗转反侧,头疼的想要砸开脑袋。好不容易坚持到天亮,想着找点事做,来到邑门口就见到了狩猎队凯旋归来。
他见到队员们扛的狼,仿佛又见到了那日对邗国人的屠杀景象。那日有闵家护卫们在身旁,他一点也不感觉到恐惧。现在蒿壮士和狼,给他也是这样的感觉,他一晚上的头痛,瞬间感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