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的食堂,是目前新村里最大的棚,可以同时容纳三百多人就餐,这是比对着闵家大院前的广场建的。等新村落成后,这里也要改造成广场,对此子库特别的满意。他见识了过年邑广场聚餐的盛况,无时无刻不幻想有朝一日,他也能在这样的广场上招待族人。
食堂不是全封闭的大棚,因为苇席不够,棚顶目前只搭盖了一半,棚壁也只有小厨房那部分用苇席遮挡住半截,为的是人在小厨房用餐时,遮挡一下外人的目光。
食堂内部分大厨房和小厨房,顾名思义了,大厨房就是给多人做饭的,这多人是每日只管饭不发工资的那些人。大厨房只有午饭正点的时候,才会供应面条炒菜等,早饭和晚饭除了馒头大饼,只有面汤和咸菜。
和大厨房相比,在小厨房就餐的就是领导层了,也就是总管们和邑里来的那些人,因为在小厨房吃饭是要收费的,只有他们交的起钱——扣工资。
偶尔也会见族里人来点一盘菜,可待他们吃完之后结账,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有多肉疼。小厨房规定:当场交不起钱或者粮食的,厨房的总管大师傅会让他们画押一张欠条,可以等以后粮食下来一起还,但,这是要收利息的。虽利息很少,对于这种赊账的人来说,也是很肉疼的事。
小厨房是邑里来的厨师掌勺,这里会看见邑里人常吃的各种吃食,油条、炸馍片、炒馍、炒饼、以及时下有的各种炒菜,炒豆芽、烩豆腐、腊肉香干、醋熘白菜、大葱拌豆腐、及最负盛名的熬菜。
这几天邑中带的鲜肉吃完了,狩猎队忙着建立西山营地,猎获的野物不多。除了按照小公要求必须保证肉汤的供应外,小食堂的炒肉菜也限制了只供应个别人。对此,没有人敢表示不同意见,就是邑里人也不可能人人平等。
食堂分为操作区和用餐区,用餐区又分大厨房区和小厨房区。子库领着公羊单,自然进入小食堂用餐区。这里有棚有遮挡,比较安静一些。
他抬手示意,“士子请坐。”
公羊单没坐过椅子,刚才拜见小家主时,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此时他机灵地仿照族长的样子,到族长手指的位置坐下。
二人分主宾落座,公羊单虽不懂,却也明白这饭桌上是应该有礼节讲究的,小心翼翼的陪笑,谨慎的不主动说话,眼珠滴溜乱转,偷偷四下打量食堂。
他越过简单的隔断,看到一处热闹区,五六位男女正忙的不亦乐乎。这正是他远远望过,从早到晚都可以领馒头大饼的窗口。暗暗寻思这得多少粮食?才能这样敞着供应。
厨房总管扔下手里忙活的活计,忙不迭的端着一盆热水和麻巾过来,乐呵呵的问:“族长,您要吃点什么?”
子库还没有从嫉妒中缓过神,绷着脸接过麻巾,缓慢的洗手。
好了之后,又指指身旁的公羊单说:“芦师傅,给这位士子也上一盆热水洗洗。那个,今日的饭菜另记账,回头你去问问子骞怎么入账。还有这位士子,这几天也要在这里吃,他的也是记账的,一并问了子骞怎么入帐,看看算谁的?”
不是子库非要说清楚,小厨房本就是这样规定的,每顿饭必须有人买单,不然大师傅有权力拒绝供应。
厨房的用料都是有数的,在洪那里有详细的记录,多少料做多少饭,相差太多就要厨房人赔!邑里食堂就是这套标准,芦师傅又是邑里来的,更是严格执行邑里的标准。他可是知道小公有多心狠手辣,邑食堂的大师傅换了一个又一个,下场那是一个比一个惨。
又一位厨房的人端来一盆热水,公羊单学着族长模样,认真的洗了手。刚才吃油炸豆腐的时候,他已经深深的被那位仆人的目光伤到了,这次说啥也要按照这里人的标准做事,不能再被卑贱的仆人鄙视。
他细细地品味族长和芦师傅的对话,记下来他吃饭是要有人付账的,而决定的人是“小公”,也就是那位小家主。更加确定小家主才是新村真正的家主。
不由得好奇,这里人都管小家主叫“小公”,那小公的父——“老公”去哪了?
芦师傅很快端上来一壶豆浆和凉拌菜大葱拌豆腐,还有一盘炸黄豆,让二人先吃着。
公羊单没见过这种吃法,一步一步仿照族长模样学,费力笨拙的使用筷子夹菜。他在仲孙家,吃食都是用水煮的,餐具是木勺,几乎没见过筷子。
“呵呵,瞧瞧我这脑子,忘记了,士子,来,用勺子吧。”
子库发现公羊单笨拙的夹不起来豆腐,才意识到外人不会用筷子,拿起筷笼里的木勺子,递给他。
公羊单涨红脸,他已经不知道今天自己是第多少次出丑了,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尴尬的说:“族长,新村各种食物标新立异,是我平生未见,某惭愧,惭愧啊。”
子库特喜欢听人说这话,小小得意的说:“我这新村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来日方长,士慢慢就知道了。慢慢适应,不急。来来,吃菜,吃菜。”
厨房没有跑堂的,新村人手这么缺,哪里会设置这种岗位。芦师傅一边炒菜,一边忙不迭的端两盘炒好的菜,送去给子库二人。马上要中午了,食堂所有人都在忙,他不能让其他人丢下手里的活帮他端菜。一个萝卜一个坑,食堂里可没有闲人。
早有大厨房那边的人端过来馒头和大饼,子库拿起来馒头,开始吃菜。公羊单照样学样,也拿起馒头吃起来。
口腔里各种味蕾冲击着他的味觉,他如同头一次进入城市的乡巴佬,不知道如何去品味这些都是什么,只是知道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他在仲孙家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样,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欢喜,尽可能不在面孔上表现出来。
子库能感觉出来公羊单的惊颤,他当时在邑中吃到这些也是一样的。以至于后来他回到汶上后,根本无法再食用水煮的饭食。
他嘴角翘到南地,带着得意笑容说:“来来来,这是醋溜白菜,士尝尝,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其实我感觉叫酒溜白菜比较好,子骞非得说那果酒是醋,唉,醋就醋吧,他喜欢就好。”
公羊单早就闻出来这盘菜是酒做的,他在仲孙家的酒宴上喝过,只是喝酒的机会太少了,仲孙家也没有那么多的酒。现如今这里竟然奢侈的用酒做菜,看来这里的实力一点也不比仲孙家差。
“好吃,好吃。族长,我今日能吃到这等吃食,是三生有幸啊。感谢族长的热情款待,来日我定当为新村出力,以报答族长的热情款待。”
不知不觉间,公羊单已经有了想要留下的想法,新村的美食拴住了他的胃,离开这里,上哪里去吃这等美食?
芦师傅端上来压轴菜——熬菜,这是子库的最爱,他恨不得天天吃顿顿吃,百吃不厌。
“士,来再尝尝这个,这是我最爱的熬菜,集天下美味于一盘,是我们村的压轴菜,百吃不厌。”
公羊单还没有尝到菜,就已经看到熬菜里大片大片白色的肉片,眼珠都要蹦出来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肉食了,即使在仲孙家,冬日里想吃肉食也不是容易的事。
“是是是,族长说的对,这是我此生吃的最好吃的吃食,天下再没比这更好吃的了。”
……
逗哏与捧哏完美演绎,子库和公羊单那个融洽相处啊,就差酒了,不然二人把酒言欢,会喝他个天昏地暗。无奈此时没有酒,邑里带的果酒是做菜用的,族里这边有心无力,根本没人有财力去酿酒。
征服一个男人首先要征服他的胃,这句话用在公羊单身上特别合适,新村食堂的饭菜征服了他,他要留下来。痛苦的是,两天期限马上到了,他还不知道他在新村能做什么?
他跟着族长转悠了两天,新村情况大体上摸清楚了。可叹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识字吃不得苦,哪哪个工作好像都不适合他,自是苦恼的不得了。
周书灿用手指敲着八仙桌,和子库一起盯着公羊单,静静的等待他说话。
公羊单低头不语,他是想留下,可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怎么回答?
他确实有想做的工,就是小公的小厮,问题是小公会让他做吗?他已经知道那个子青是正经的闵家人,可不是仆人。他见到新村谁都会给子青面子,哪怕是族长,有时背后骂他,可当面也会给他面子,因为他是小公的小厮!
子库这两天和公羊单相处甚欢,公羊单这人很识趣,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想着他是新村第一位投靠来的舍人,子库很想留下他,但是子库更清楚侄子不养闲人的规矩,明白如果公羊单不能找到一处工作,子骞是无论如何也会割爱的。
他打破沉默说:“子骞,你看这样行不行?公羊士的费用先记在我的帐上,我正需要一位总管,目前就让他先跟着我。等他想好去哪里,作为预备总管顶上。如何?”
周书灿的名下有子青几位小厮,子库那边还没有一人。他理解的是公羊单暂时给子库做小厮,这也未尝不可。
“好,那就暂且这样定吧。住处就不要换了,等以后再说。公羊士,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
公羊单当然愿意,感激的施礼,冲着子库说:“谢主公收留,某不才,无功报德,愿施犬马之劳。”
公羊单这是认了子库为主公,周书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错过什么的感觉。寻思无非是少一位舍人,又能错过什么呢?他读过的史书里,可没有公羊单这一号人,除了一位似象非象的般,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到一位历史名人。既如此,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
新村平稳有序的发展,按部就班的进行日常工作。随着砖窑第一窑新砖的出窑,更加调动了族人的积极性。更多的人为了更快的获得新砖的速度,加入了去西山烧炭的行列。
冉招人又加盖了窑孔,砖窑增至四孔,但烧砖的炭远远不足,平日最多能保持两孔的量,还需要烧石灰,烧砖的量受到了限制。
眼看着有了窑没有炭,更加心急的族人,纷纷举家赶往西山营地,甚至连子库都坐不住了。他压上自己家最后的粮食,招人去西山伐树烧炭。
周书灿在大棚里练字,听到子库媳妇的哭诉,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地震。顾不得安慰梨花带雨的子库媳妇,也不等人伺候了,抓起来斗篷冲出大棚。
边跑边喊:“槐,槐,驾车,驾车,追,快点追!”
槐是陪着子库媳妇来大棚的,见小公喊叫急忙答应:“小公,我用架子车拉你去追,牛马都不在,都去拉货了。”
子青见变故,机灵的抱着小公的衣服跟着,一步也不拉下。
槐很快找到一辆架子车,铺上草席让周书灿坐好,又从子青手里拿过另一件衣服帮小公围上,查看无遗漏,才拉着架子车飞快狂奔。
子青自感自己没有长跑的本事,不适合跟着架子车随行,有眼色的召集三五个身强力壮之人,让他们跟随架子车一起去保护小公。
槐拉着架子车飞奔,全然不顾冬日的寒冷,呼哧呼哧喘着气,奋力追赶子库。他很久没见过小公这样着急了,如果不是事态很严重,小公绝不会这样追赶。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带小公赶上子库,绝不能让小公着急。
子库已经领着人走到汶水河边,大队人马过河总是用的时间久一些。
此时河上建有绳索,和邑一样,绳索绑在两岸高高的木杆上,扶着河两岸的绳索,踩着竹筏过河。缺点是每次过河人数不能多,不然竹筏浮不起来。河水浅浮立小,在浅水处,竹筏还需要用长杆撑着走。
说来也是奇怪,在邑周围的山里几乎没有见到竹子,而汶上这边的山里却有很多的竹子。以至于周书灿都怀疑,竹子是不是也和橘子一样,南橘北枳,不然为什么在邑周围,没见过竹子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