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待屋外的声音沉寂，向周书灿身边靠一靠，低声询问：“小公，我们不要这些人吗？”
房间烧一夜炭已经温暖很多，周书灿披着被子盘腿坐在被窝里，看一会儿炭盆里时隐时现的红光，答非所问的说：“我是不是要出去锻炼一下？才能让身体不再这样怕冷。邱，你刚才跟着子库出去，离这边最近的河道有多远？”
邱非常熟悉这时小公需要的是精确的数字，尽职尽责的口气回答：“汶水河在城西，距离城有十多里地，河边有仲孙家的水浇地，因为离城远也不是很多。汶上河道之前改道，我们家族在那边并没有地。家族的水浇地在城外三里地附近，守着一道支叉的小河沟。另外一些地大都分布在城里，有井水浇灌。
城外的开荒地不太多，主要原因是旱地，最远的开荒地离城五里。子库让我帮忙的，就是这一片地如何变成水浇地。这片地在城南偏西，远离旧河道土地并不肥沃。如果引水的话，只有从汶水河开新河渠，才有可能盘活这片旱地。好在这片地只有家族一家开荒，不存在河渠穿别人家田地的事，开渠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河渠的事因为还没有跟小公汇报，挖渠的走向我并没有告诉子库。我刚刚仅仅是把城西的情况熟悉一下，子库告诉我的应该也都是真实的情况。所以，如何开渠还要小公定夺。
汶水河旧河道土地肥沃，基本上让仲孙家族占领。家族仅仅是因为之前在河道边占地，才有一些田地分布在那边。这些夹杂在仲孙家田地之间的地块太小，没有多少发展的可能性。我有点奇怪的是，汶上是家族的初封地，为什么在旧河道那边的土地那么少？
这样的结果有两种可能性，一，家族迁徙时和仲孙家进行了交换；二，子库他们把那边地卖给了仲孙家。总之，肥沃土地家族现在是非常少，这也是导致汶上收入减少的原因。”
周书灿盘算着邱的话，抿紧起燎泡的嘴唇，顾不上水泡的疼痛，思考下一步棋该如何下。
“你去叫上子书，还有昨晚要回邑的那家人，今天一天务必把汶上城周边的舆图给我画出来，一定要一份详细的，要精确到哪一片地是谁家的，哪里有可以开荒的大面积地方。不，不是这个意思，是你要给我找出来一块建立村落的荒地。
村落的面积要和邑大小差不多，可以远离汶上城一些，但是不能太远，不然建立村落的理由不充分。但是一定要查证这块地确实是荒地，没有归属任何人！这个最重要，不能我建立了村落，最后村落归了别人。”
邱探身向前，在几乎紧贴周书灿的位置低声惊呼：“小公，您要开新城？”
周书灿向后仰仰身体，拉开点和邱的距离，纠正邱的问话说：“不是开新城，是汶上这边闵家子弟太多了。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子弟们都长大成家了，大家总不能还都挤在一处院落吧？总要把一些支叉分出去，成立新的闵家村势在必行。呵呵呵，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邱心领神会，翘起大拇指，冲周书灿说：“小公，高！我这立马就去。俄，小公，您还出门吗？我要用牛车。”
“不用，你尽管用吧。不知道汶上这边好不好买到马匹，可以让子书和那人去联系联系，能买几匹买几匹。”
邱慢慢退出榻，“是，小公，我一起去办。”
房间内恢复平静，寂静而昏暗，光亮从屋门和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执着的明亮，仿佛一把利剑，一定要劈开这房间的黑暗。
周书灿睡的是东厢房，不会有太阳光直接照进来。他记得在他老家，特喜欢坐在房间内敞着门晒太阳。在太阳光的射线里，人迷着眼睛，能清晰的看到各种漂浮的飞絮。
他从小就一直奇怪，为什么看似透明的空气里，会有那么多的浮沉？为什么只有在阳光下，一切隐藏于世的浮沉，才能被看看的那么清晰？莫非太阳就是巨大的照妖镜，眼睛里容不下丝毫的杂质。
他拉拉被子，冲门口大喊：“槐，给我倒杯水。”
动嘴当然比动手容易，周书灿是越来越懒，其实水杯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就是不想动手，不想自己拿水杯。
槐从屋外回到房间，迅速倒一杯水，默默的递给周书灿。
周书灿微微翘起嘴角，故意挑逗槐问：“槐，你想不想娶漂亮的老婆？”
槐原本就没有对周书灿有什么怨言，这会见小公主动和自己说话，心中的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眼中绽放出异彩，贱不嗖嗖的说：“小公是看到美丽的女子了吗？不对啊，小公你也没出门，又诓我。明知道我的亲事一直没说成，还拿我取乐，哼！”
“哈哈哈，我哪里有，我说的是真的。”周书灿如同逗小孩子一般，其实槐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
“我说的是真的，槐，没逗你玩。你跟着我也快一年了，我对你也算是了解的。我现在需要人帮我，可我哪有多少嫡系，我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了，你这次不管多大困难，也要给我撑住场子。”
槐被周书灿说的呆住，探身伸头爬到周书灿眼前仔细看看，感觉小公不像是在说笑话，这才认为是真的，不由得担心说：“小公，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书灿抬头捏一下槐的鼻子，槐向后侧身躲闪。周书灿感觉槐真的还是个大男孩，可目前这状况非他莫属，不得不让他出去独当一面。
“我还没有想成熟，只是大概有这个设想。我想在汶上这边建立一个闵家村，可我手头上没有可靠的闵家人可用。我想让你去当这个村的大总管，当然，村长是我。但是我又不可能一直在这边，因此你可能要长期留在这边。村民是汶上这边分家出来的闵家人，我要你领着他们烧砖、种地、织布、养殖家畜等，反正是除了打猎和挖矿，基本上邑进行工作一样。你当了这个大总管，找个漂亮的媳妇自然不会是问题。”
“不不不不不……”槐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说话不带停顿的，一连说出来几个“不”。求饶的冲周书灿鞠躬，“小公，您饶了我吧，那是邱总管做的事，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我跟着您老老实实的有肉吃就行了，我可不想当什么大总管。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槐的话无比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周书灿失望的盯着槐，撅着嘴故扮难受的模样，一言不发。
槐被周书灿盯的浑身发毛，自敢理亏的找台阶下。“小公，不是我不愿意，你也知道的，我真没有那个本事。我陪着你帮您叠被铺床还可以，你让我当什么大总管，真的是你说的那句话，嗯……这是赶鸭子上架，不行的。小公，你再找找其他人行不行？邱总管不是一直管这些嘛，他做这些事肯定手到擒来。”
周书灿当然不能对槐明说不放心邱，他担心把邱留在汶上，邱会做大失控。邱是中年人，老奸巨猾，在他的眼皮底下看着还行，如果他在汶上和子库狼狈为奸，那可是搬起来石头砸自己的脚。
敷衍说：“邱是奴隶，在邑里还行，在汶上这边我不在没人给他撑场子，他压不住的。”
槐挠挠头继续想，一拍大腿说：“有了，小公，可以让乙来……唉，不行，乙是主公那边的人。那还有谁啊……”
槐现在也明白邑里人分两派，一派是主公的人，一派是小公的人。愁眉苦脸半天，终于又想到一人，一脸兴奋的说：“小公，有了，午胥，让午胥做这大总管。午胥在山里营地都是小公的人了，他若能做这个总管当然比乙合适。”
周书灿伸出来手掌，左右摇晃，低头仔细看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久久才说：“午胥可以跟你做帮手。他的年龄也不小了，来汶上这边肯定要拖家带口的，不然哪有心思长期在这边。这种的会很麻烦，牵涉的人太多，不如你一个人在这边怎么都行，哪怕是找老婆也可以和汶上这边联姻。嗯，云，我倒是可以把云也给你派过来，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辖制住他？云的鬼点子太多了。哎，算了，还是午胥给你当帮手吧，云的事以后再说。”
邑里人口少，翻来覆去能提起来的就这几个人，槐绝望的看向周书灿，自己都感觉没有选择了。哀求说：“小公，不选我行不行啊？我真的不行！”
周书灿恨铁不成钢，指着槐的鼻子说：“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是让你去享福揽权力，你看你这熊样，真给我丢脸！行，不让你去了，也不用劳你大驾伺候我了，回邑你就给我进山，把冉替换下来。我就不信了，我培养冉一年，他还跟你一个熊样！”
槐见周书灿真的急了，赶紧的换上一副笑脸，脸都要凑到周书灿鼻子尖了，摇晃着脑袋说：“小公，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怯气嘛。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了，从来都是你让我往东我不会向西。小……公，别气了，我当这个总管还不行嘛。”
看到周书灿的脸色渐渐温和，向后挺直腰板说：“小公，我想您保证，一定做好这个大总管，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忽然又蔫下去，身体弯曲泄气的瘫坐一团。“小公，我如果做不好你也别骂我。我真的心里没谱，不知道怎么当总管。”
周书灿端起茶杯抿一口水，舌尖蘸蘸嘴吹上的翘皮，感觉不是那么的疼痛了，用力的猛喝一大口水。
“你跟着我一直和总管们打交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谁也不是天生当总管的料，别人能做好你为什么不能做好？我也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遇事无非是你要多动动脑子罢了，这能多难？再说，我说了把午胥给你抽过来。午胥是你亲戚，总会不给你捣乱真心帮你的。
不过，你记住一点，就因为午胥是你的亲戚，你不可事事听他的。他原本就是成年人，心眼就比你多，你再事事听他的，那我是派他来给你当大爷的吗？如果最后成了这样的结果，你给我小心点。我直接罢了你的总管给他当，把你扔到山里营地打铁去。”
槐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记住了小公，你要多给我说说我该怎么做，不然犯错了我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周书灿挥挥手，不耐烦的说：“不用多说，你也不要过多担心，新村初建我肯定也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新村稳定了才会离开，那时候你肯定也能独当一面了。今日我只是先给你透口风，告诉你我有这样的计划。”
槐闻言大喜过望，一颗焦灼的心有了片刻的平静，随即又想起来一件事，不甘心的问：“小公，那我当总管了，谁跟着您呢？”
“这个我还没想，不是有小书嘛。俄，还有伯牛家的小城。邑里人手现在这么缺，我不能把人都拴在我身边啊。”
槐一颗心又往下落落，他感觉伺候小公的活就是他的专利，如果被人抢走了，会比他当总管还让他难受。现在小公说不添人了，他的心好受很多，这证明他的宠爱无人可比，在小公的心目中，他还是第一位的。
周书灿当然不知道槐的小心思，他只能没有空去想那些人，现在千头万绪还没有理清，他哪有那个闲工夫去想找小厮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是子库和汶上其他人会拿出来什么方案，会不会像他预想的这些？
不管子库他们拿出来的方案是什么，周书灿料想无非是回邑的人多或者少的问题，其他实在想不起来子库还能有什么问题。反正是不管子库他们提什么方案，他只有一条老主意，他要在汶上建立闵家村。这个村里只能他说了算，谁也别想在此指手画脚！
今天看汶上闵家人在家庙的行径，肯定是昨晚那人回邑的消息传播出去了，这速度是相当的快啊。他虽然控制不了这些人，但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可以引导这些人按照他的设想去做。
“槐，你去随便找汶上的一个人，我要打听这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