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陆成玉斜靠在软榻上，微微往后仰着，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白霜抱了一床薄被，叠好垫在他腰后，陆成玉笑看着他，“好贴心呐。”
白霜在他手心蹭蹭脸，站起来消食。
“我幼时身体不好，找过许多办法，费了一些功夫，找到了这种走针之法，只要过上一遍便能拓宽筋骨，没什么损伤。”陆成玉说。
白霜听他语气随意，全然不似昨日那般痛苦，点头，“那好，既然如此好，那我也试试。”
“不可。”陆成玉呵道。
白霜看他，皱眉。
陆成玉和他的视线对上，叹气，“虽有拓宽筋脉之效，但痛苦不堪，其后寿命受损。”
白霜白了脸，“用之后的寿命，换取短暂的身体康健？为什么？因为你要做的事情很多，抵抗外敌？稳定曲国？你想这么做？”
陆成玉招手，白霜没动，陆成玉喊他，“霜，过来。”
白霜走了过去，蹲下身。
“抬头。”陆成玉说。
白霜气鼓鼓地把脸埋在他手心，听见他的话更加用力地埋了埋，“不。”
陆成玉放软了声音，“看着我吧，我喜欢你看着我，白霜。”
白霜抬头，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我的事情你知道也无妨。”陆成玉在他脸上戳了一下。
白霜在七七那里已经清楚地了解了大概，他想知道的是陆成玉在想什么，他想要去做的是什么，所以等陆成玉三言两语说完那些他已经知道的事情后，他并没有开口，等待着。
“说不上责任，恨更多一些。”陆成玉说：“人生在世，没有人天生就应该背负什么，看的是他想要什么。”
“如果想要的是至高无上的身份，他应该为自己国土以内的臣民负责，如果想要的是金钱，便要为自己的经营负责，我的话。”陆成玉顿了片刻，无意识地抓住白霜的一缕发丝攥在手里，“年幼时想要一家团圆，天下安宁，后来我父亲回来后，我再次想要的，全然没了，来回的念想，只剩下一个，我想他能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
白霜抿唇，听着陆成玉悲寂的话，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陆成玉正要安慰他，就听白霜带着哭腔说：“我去把他的坟挖了。”
陆成玉看着白霜的样子，侧头笑起来，“哭什么啊你。”
“诶，因为你那样说了，我心里难受啊。”白霜说。
“因为我？”陆成玉翻了个身，难得有些孩子气地趴在床上，手指在他心口处戳了一下，凑过去听，“在叫我吗？我听听。”
“呐。”白霜把他搂住，“你要掉下来了。”
“有你在呢。”陆成玉笑着说。
白霜怀疑陆成玉在故意逗他玩，并且很快找到了证据，陆成玉绷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有我在。”白霜说。
陆成玉停了笑，房间内只有陆成玉笑得气息凌乱的呼吸声。
“等我回去就把他的坟挖了。”陆成玉坐起来，骂了一句，“他大爷的。”
陆成玉抬手擦掉白霜眼睫上的泪珠，“我管他是为什么那么做？个王八蛋，没本事的东西，只知道来坑害我。”
白霜知道陆成玉在骂那个早死的爹，问道：“他有给你交代什么话吗？”
“没有。”陆成玉身体有些疲惫，本来来日奔波已经消耗很多体力，昨日又行了走针之法，又被白霜闹了一通，知道他是个娇气的小妖怪，到今日陪着白霜胡闹了半天，不可谓不累。
白霜给他按摩。
陆成玉枕在他腿上，“很舒服。”
“厉害吧。”白霜说。
陆成玉勾唇，“厉害。”
“那天的事情，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陆成玉的声音很轻。
白霜没有打扰，陆成玉在试图撬开内心腐朽的心门，他在试探向他倾诉。
“我拼命回忆着那天他看向我的那个眼神，以仇恨支撑我走下去，我想要做什么呢？我想要……顺应他的意，把这个国家安定下来，然后放手，我无数次期待那一幕的发生。”
“起，落，哗啦，轰然倒塌。”陆成玉抬起手，举高，放下，瞬间张开手，“虚假的梦幻泡影，所有人死在最开心的一刻。”
陆成玉抬手在白霜下巴上勾了两下，“我是不是很坏啊。”
“然后呢？”白霜握住他的手，拉下，“然后你改变了想法？”
“啊……之前是有一点那样的想法。”陆成玉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么敏锐，都不好玩了。”
“陆成玉。”白霜喊他。
“闭嘴。”陆成玉说：“告诉你，别催。”
这次间隔有些久，他说：“我看着我拼尽全力造成的盛世繁华，我开始想，我是不是那抹多余的污秽，我要不要闭上眼睛，不去看繁花凋零，是不是更好的选择。”
“他想让我做一个这样的人，我证明无力，挣扎无力，我所做的一切，我所活着的日月里，又何尝不是另一场幻影？与其最后变成疯子，不不如安然地，悄声消失。”
白霜：“……”
白霜的泪滴落，落在陆成玉脸上，陆成玉坐起来，在白霜脑袋上揉了一把，“还以为下雨了呢。”
“呜呜呜，不要，不要，成玉，不要消失。”白霜哭得上不来气。
陆成玉把人抱在怀里哄，轻轻地拍他的背，“眼泪好烫，烫到我心里去了般，莫哭，往后有你伴我，好好爱我吧，我会陪你走下去的，我会爱你的。”
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怜惜的爱意，梅香卷着冷往屋里钻，刚一进来便被热炭烘烤，只剩下暖融融的香泥，融入空气中。
“去看看梅花吧。”陆成玉说。
“我要抱着你。”白霜说。
“那不去了。”陆成玉说：“抱着。”
“去，我抱着你出去。”白霜嗓子里发出两声黏糊的哼声，陆成玉犹豫了一下，在他眼尾亲了下，“可。”
“我还有眼泪没出来。”白霜说。
陆成玉把人揽得更紧了些，“我接着呢。”
“你又没有伸手。”
“我用心接着。”
“……我想亲你。”
“把你的鼻涕擤擤。”
“我没有！”
陆成玉侧头轻笑，白霜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