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陵游拒绝了杜若也想要留宿的请求，俩人在屋子里聊了没多久就把人撵走了.
宋森之后也被局里电话临时召回.
自助烧烤被突然不请自来的客人悻悻打断，本来说好的夜泳谁也没游.
几人像是说好一样谁都没再多问，一起收拾了院子便各自回屋休息.
这期间方甯一直没再出现，也不知道躲在屋子里做什么.
陆陵游回到房间里洗了澡，又给方局打电话聊了些案子的事，挂断电话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按理说应该躺下就能进入深度睡眠，可这会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像是有股气堵着，怎么躺都不舒服.
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盒，却一捏捏了个扁.
叹了口气，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闭上了眼.
三分钟后.
床上的人最终还是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拿了打火机走出房间，路过方甯的卧室门口，犹豫两秒，还是放弃了敲门的念头大跨步走了过去.
院子里的灯光倒是布置的很考究，一些角落里也都装了感应灯，星星点点很是好看.
有钱人是真的会享受.
当初把方甯带回自己那间库房一样的地下室，她也不太习惯.
俩人熟了些后，她还让他买了一堆这样的灯带非要在那半落地的破窗户上挂着，说看着比较温馨.
结果讲价讲太狠，黑心老板悄悄给他拿了个三无产品，回去挂着每两天就短路起火，给新买的床单烧了个精光.
方甯知道陆陵游这些钱也都是早起贪黑打零工自己挣的，来之不易，可她对钱是真没有概念.
当时大火里也没抢救出来什么东西，银行卡都没来得及补.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便独自跑出去，把带了很久的项链卖了，带回来一大摞百元大钞悄悄塞到了陆陵游的枕头下边.
两个人就为了这么件小事，莫名其妙吵了一架，各说各有理.
当时的陆陵游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自卑感在作祟.
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在可怜一个从小到大事事件件都要自力更生的孤儿.
想到这，陆陵游无奈摇了摇头，条件反射伸手进裤兜里摸烟，才想起来自己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拿烟.
下午他让赵月回来给自己带了一条烟，应该放在车里没拿出来.
去车里翻到了那条没开封的烟转身往回走，余光瞥见大门上的单开小门，似乎虚掩着没有上锁.
他微微蹙眉，突然警觉起来.
海边.
方甯披着方巾坐在浪花拍打不到的软沙里，眼前是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
她也睡不着，所以出来漫无目的的闲逛.
记忆中，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也许是进了市局帮忙之后，整日里错综复杂的案情一直在脑子里转不敢松懈，也许是身边突然多了熟悉又让人放松警惕的人，所以才让情绪在脑子里些肆无忌惮的乱窜.
方甯从兜里掏出一包女士烟和一个精巧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根.
白烟袅袅，却还没等到辗转升起就被海风吹散.
要说起来，她其实没有烟瘾，这点小技能还是以前跟陆陵游学的.
不过那会他就警告她说抽烟牙会变黄，以后一张嘴就是两排大黄牙得难看死.
所以方甯虽然时常备着烟和火，后来也很少抽.
她坐在这里，已经抽了三根.
脑子里却还是一团浆糊乱的紧.
一会是乔依然说的那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一会是陆陵游出口了只有半句的问题.
桩桩件件搅在一起好像水下那缠绕的水草，揪得她太阳穴生疼.
还记得她刚到国外那会，脑子里也是这样整日里走马灯一样的乱闪片段.
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同学老师，都觉得她是一个既有天赋又非常肯下苦功的学霸.
因为没人能像她一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正常上课，其余时间不玩不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仅仅两年，就拿下了双学位.
大多人可能工作好多年都发表不了一篇高含金量的论文，她在上学期间，就有六篇上了业内头部板块.
可没人知道，她的这些行为，统称起来都叫做逃避.
人的精力有限，如果想要完全屏蔽什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拿别的事把自己的生活工作等所有时间填满.
方甯也的确这么做了，效果真的还不错.
可如今，一切突然又乱了.
滔滔海浪贴着沙滩一层层呼啸扑来，伴随着腥咸的海风，好像要把接近这里的一切都拆吃入腹卷入其中.
方甯吐着烟圈，看着马上就要滚到脚面上的白色浪花，探出雪白的脚尖.
有时候，她真的想干脆算了，就这样扑向其中，朝着无头无尽的黑暗跳进去，粉身碎骨却也轻松.
冰凉的海水卷起粉白的脚尖漫过细腻的脚背，打湿了晚上才新换上身的白色裙角.
忽然，背后响起急促的沙沙脚步声.
自己的腰被一条温热有力的手臂托起，然后贴向一道坚硬的胸膛.
等方甯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出沙滩十几米，海水已经没过了大腿.
再转头，便看到了眉头紧促的陆陵游.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
方甯在他怀里挣了两下，纹丝未动.
“我说我就是下来凉快凉快，你信么.”
陆陵游垂头盯着她，笑的讥讽.
“矫情人想死就别老想着跟水挨上边.
等回去之后我带你多看看水里沉尸的案例，看看泡馍一样的巨人观，你这病就治好了.”
方甯忽然想起之前在河里捞出来的金有为.
人在水里也没泡几天，可已经不成人样了.
她条件反射的打了个激灵，刚好有个摧残不成形的垃圾袋被海浪卷了过来，轻轻擦了下她的手臂.
方甯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退，后背却被铜墙铁壁般的胸膛挡着.
陆陵游笑着挑开缠在她手臂上的透明塑料袋.
“而且你这种洁癖精，别把这大海想的那么干净.”
方甯扭头看过去.
“什么意思.”
陆陵游呲牙，突然起了点怀心思.
“你知道这塑料袋在抛进水里之前，装过什么.”
跟着陆陵游的话，方甯的脑子里突然凭空闪过了几个画面，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你...你松开吧.
我要回去.”
陆陵游的嘴角咧的更大了.
“回去?”
方甯突然感觉自己双脚踩不到沙子了.
他像提小鸡仔一样挽起方甯的腰，一步一步朝着更深的海水走了出去.
“你干嘛阿.
放开，我要回去睡觉.”
海水的浮力逐渐大了起来，方甯在陆陵游怀里飘飘荡荡好像一条断了根的水草，唯一能借力的只有陆陵游这个大活人，所以她只能勉强翻了个面紧紧的环住他的脖颈，双腿盘紧他的腰.
“睡什么觉，不是要跳海么.”
方甯一个劲的摇头.
“我没跳海，我真...”
话还没说完，陆陵游已经摆出了要往水里倒的姿势.
“不是，你别阿.
我不会游泳.”
陆陵游深吸一口气，双手托起腰间的双腿.
“不，你会.
我教过你.”
海面上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黑暗幽蓝的水下，两个双双沉入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