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金宵宫的弟子，只是出生在那个地方而已。”小狐的回答让何易很是意外，她走到山壁底下折下一段藤蔓，拿在手中揉折，徐徐说道：“开灵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知道自己是在金宵宫的那片山头出生的。以前我修为低微常被其它妖灵欺负，是前任宫主方智真人一直在庇护我。后来我渡过雷劫，化形成人，真人还允许我自由出入他的宫殿，待我如膝下儿女，十分慈蔼。那时候我很想成为金宵宫的道童，好能光明正大的聆听真人讲道，可是真人却不肯收我，至今我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因为方智真人的关系，我渐渐被金宵宫的道童和道长们接受，成了唯一一个不是弟子而可以自由在宫里随意来去的修士。只是后来……方智真人莫名不辞而别，离开了火经郡，再也没有回来过，金宵宫的格局就慢慢变了……”
她叹了口气，似还在因那位前辈的失踪而伤感。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方智真人的嫡传弟子正元接任了宫主的位置，这位道长修为一样很高，但是他不喜欢我，还说我是霍乱人心，导致前任宫主失踪的罪魁祸首。我说不过他，自那以后便处处遭受排挤，连以前对我很好的方慧长老都不理我了。
不久前，我下了离开金宵宫去寻找方智真人的决定，但是在回真人故居收拾东西之时却意外撞见了正元宫主和正云长老的密谈。当时正元道长看我的眼神好可怕！我当即吓得飞逃，而后就被正云长老追杀，险些被打得形神俱灭！万幸，我遇上了恩人你……”
说完最后一句，小狐看向何易，眼神清澈。
听过故事，何易对这没有名字的狐妖也算有了些许了解。小狐被追杀的理由还有一些奥妙在其中，不过关乎别人门派的秘辛他也不想探究，而且金宵宫似乎只是个平常的修仙门派，并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注意的地方，他的最后一点兴趣也殆尽了。
他没有问什么，只是随口回了句：“正元宫主本来就看你不顺眼，或许他是故意说点东西想要借机除掉你的，否则以他的修为若是真有秘事要谈，想来你也无法听到。”
“这……”何易一语惊醒梦中人，狐妖闻言立时神色剧变，摇晃着身子连退两步，紧紧咬着下唇，半晌才苦涩道：“也许吧，他认定了我是个霍乱人心的妖孽，会这样做也不奇怪。而且看样子我听到的那些话也有可能都是虚假的了，否则……”
话音忽止，句子掐断。
何易心领神会，也不多问，蹲下身抓起一把坚果喂进了龙马嘴里，笑道：“你现在也算逃过一劫了，想要去寻找方智真人大可去得。以你修为，只要不去招惹生死境的强者，自保应当还是可以的。”
狐妖看了何易一眼，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出想要追问的意思。不知何故，她的脸上竟闪过了一丝失望的神色。这异彩只是一闪而逝，背对着她喂马的何易并没有发现。
何易抓着一把坚果，察觉这黑色坚果外表上平淡无奇，实际上内部蕴含的能量却是不少。这种能量驳杂不均，跟天地灵气不大一样，修仙者是很难吸收的，而对龙驹来说，情况却恰恰相反。
龙驹原本的确不用餐食，因为成年的龙驹自身也拥有着不逊于知微修士的肉身体质，光靠吸收天地之力就足以维持生理消耗了。不过之前那颗飞仙烁流丹引爆了它的体力潜能，一下子将它的体能榨干，现在不吃点东西的话想要恢复过来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狐妖不说话，何易也不问，谷底安静了一会儿，只剩龙马咀嚼坚果的沙沙声。
过了片刻，吃下近四分之一坚果的龙驹闭口拒绝了何易的喂食，长吟一声站直了起来，抖了抖身躯甩动马尾，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有了这些食物的补给，它的体力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此时肩膀上的小乙也陷入了沉睡状态，何易将地上剩下的大堆坚果收入须弥环里，对一言不发坐在老树根上的狐妖说道：“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
救了狐妖一命，他算是结了个善缘，不过若是因此耽搁了太多时间可就不好了。雪域路遥，他没有闲情陪一个女妖浪费时间，与其再给出无谓的帮助，倒不如光棍一点就此分道扬镳，免得发生什么不美好的事。
人心难测，妖也一样。狐妖前后的变化也让他心中始终保留着一分戒备。
“诶，等一下~”狐妖倏地站了起来，叫住他。
刚准备上马的何易停住动作，问声：“还有什么事么？”
如果是道谢什么的，那大可不必呀。昨夜林炎之在左英殿里的那通狗血抢白，他现在都觉得让人肝疼！
“方智真人教导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妖也是一样。你不但从救下了我的性命，还送我珍贵的上品仙丹，我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太对不起真人对我的谆谆教诲了。”狐妖走到龙马身前一尺处挡住去路，义正言辞说道：“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我的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只有……”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何易面无表情，心中却暗道：能不能不要那么俗套？随便救个女的都要以身相许，我又不是开收容所的！
“所以只有把我知道的上古秘辛告诉恩人你了。”狐妖一咬牙说了出来，神识一动在周遭布下一层隔绝神念的结界，然后才再次开口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始终觉得正元宫主他们密谈的事情不像是假的，而且方智真人的不辞而别，或许也跟这个秘密有关。”
怎么又扯到秘辛上去了？不是说好的要……
咳……
何易转移视线捋了捋马鬃以掩饰自己胡乱瞎猜的尴尬，若无其事说道：“狐仙姑娘，虽然你说的很有可能的确是一个大秘密，但是在下实在没有闲暇时间去探索上古的秘事，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祝你能够早日找到方智真人，告辞！”
他翻身上马，轻夹马腹，体力恢复些许的龙马便绕过狐妖穿透结界，踏空徐徐飞了起来。
路还长，他真的没空把时间浪费在跟自己没关系的琐事上。
“等一下！”狐妖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忙散去结界飞身追了上去。龙驹此时刚刚起步，且体力未曾完全恢复过来，所以速度倒也不快，轻轻松松就被她赶上了。
追到何易身边，她语速飞快说道：“有恩不能不报，既然恩人你不想听秘密，那小狐便只好跟着你了。我虽不才，但也略懂一些易理阵道，有些许道行在身。它日恩人你若有困难，我也好报了这份恩情。”
“你这是在咒我出事么？”何易笑了笑，回道：“你走吧，我救你只是路过顺手为之，没什么恩不恩的。”
“对你来说或许如此，但对我来说却不一样。报恩是为了了结因果，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白光一闪，狐妖手中多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绫，倾城容颜上写满了固执和决绝。
何易不禁怀疑，如果自己再拒绝下去，会不会被那根白绫活活勒死。
这真的是在报恩么……
他轻拉马缰停在空中，无奈耸耸肩，说道：“好吧好吧，那你把上古秘辛告诉我，就算报答了我的救命之恩。”
反正也就听一听，没人规定知道了秘密就一定要去探索真相，大不了当做耳旁风就行了！
见他答应，狐妖立时舒了一口气。她收起法宝，仿佛怕他后悔似的，飞快传音道：“我自正元宫主口中得知，如今的金宵宫其实只是……”
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一连串话语以一个快到难以分辨的速度淌进何易的耳朵，如果不是他修为还算不弱，恐怕只能听到狐妖的一段嘤咛。
传音结束，狐妖神情变得轻松起来，她笑道：“我说完了，恩人若有要事就请便吧，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说着还临空作了个女子揖礼。
“呃……”何易还没消化完她所说的秘辛，过了半晌才点点头，木然回道：“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虽然很想假装漫不经心，但他终究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因为这个秘辛，来自那个时代……
龙驹踏空飞出深山，飞向云霄，虽然速度不及平常，但依然很快，如同一颗金色的流星，划向北方。
目送一人一骑远远离去，白狐淡淡笑了笑，自语道：“看样子也不是真的那么不在乎嘛……”
万年前的故事，来自上古的传承，还有那道宫中的珍宝，相信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甘愿以身犯险去探索那绝密之地。
对她来说，说出这么个秘密只是一种报答，同时夹杂着些许报复正元和正云的发泄。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所说出的上古秘事，对于何易来说是怎样的一个消息。
那是上古，是万年前，也就是下界一千万年前的……古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