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差役怀疑青年有所隐瞒,并没有交待出那个暗地里在帮助他的人,便把他收监,准备进一步刑讯逼供……
面对审问和逼供,那青年仍然矢口否认知晓有所谓在背后帮助他的人,他说道:“我固然恨透这些欺负我的人,这些狗崽子,并且诅咒和希望他们不得好死……”
“这么说来你曾经产生过要将这些人报复和杀害的念头……?”办案差役问道。
“还没有到那程度,因为觉得为这些垃圾而冒风险不值得,但心里盼着他们死去的念头还是有的……”那青年回答道。
“那么你把这种心里盼着他死的念头告诉过谁呢……?”办案差役问道。
“从未告诉过谁。都阴在我心里呢……”那青年说道。
“那么是否有过将这些内心的不满和敌视与仇恨以书面记录的形式写下来过吗……?”办案差役问道。
“写下来过,不过后来我又把它们付之一炬了……”那青年答道。
“你的这种念头是有罪的,有害的,有恶的,故已构成要将你收监关押和相应惩处,惩罚,惩戒的理由,事实和依据……”办案差役说道。
“天啦,这算什么依据?这叫念头犯罪吗?或者是叫因念头而犯罪吗?通常判定是否犯罪依据的都是有无具体的犯罪行为与事实,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念头里有恶,有报复,有仇恨,有敌视就将他绳之以法,抓捕起来呢?如果抓捕,收监,关押一个人的标准也可以是因其念头有恶,有仇恨,有敌意,有报复等,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该被抓捕,收监,关押起来……因为没有一个的内心里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不洁的想法,从来就没有产生过歪念,敌视,邪念,仇恨,恶念甚至魔念……只不过人们普遍都是把这些念头隐在心里,没有讲出来和公之于众,而表面装作一团和气互相友好罢了,而我与他们的区别仅仅在于坦诚地将这些念头承认了出来,仅仅在于讲了真话而已……扪心自问,你们这些抓捕他人的衙役,捕快和审判他人的官长,执事,法监们难道就从来没有在心里产生过邪念,淫念,恶念和魔念吗……?如果仅仅是产生敌意,仇恨与报复的想法和念头而并没有付诸实施就算犯罪,如果仅仅讲了真话就算犯罪,那我认为这个社会的价值观和是非观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即说假话和撒谎,欺骗圆滑,投机,心口不一,言行相悖,面具化表演的人反而无罪,而敢说真话实话的人反而有罪……甚至念头上产生敌视仇恨诅咒也被视为有罪……”那青年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在这碧天国,本来就有因言而获罪,因念头而获罪的传统……难道你不知道吗?你获不获罪不是由我们这些跑腿讨口饭吃的人说了算,甚至不是由你说了算,也不是你的所作所为说了算,而是由上面说了算,上面说你有罪你就有罪,上面说你无罪你就无罪,上面要让你犯错你就犯错,上面要让你立功你就立功,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就可以给你定性定论了……所以你如果是识趣的,就要知道上面有人的好处。倘若上面无人,你最好就老实点,不要口无遮地信口雌黄,见人家那么说你也就跟着那么说,可人家那么说了没事,因为上面有人罩着,因为有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复杂的关系与背景……而你有什么呢……?光溜溜的赤身裸体的一无所有的一介底层苦贱,贫民寒士,也去瞎掺和,小心怎么掉了脑袋都还不知道……总之你最好老实点,否则你将生不如死……”一位负责主审的官吏将那青年拉到一边私下悄悄附耳对他说道。
那青年便再不言语……衙役们于是将他收监关押。
而另一边的办案差役们也在街坊道巷等广大地方区域内广撒罗网,遍访民众街邻,四处调查有谁曾特别向他们打听,过问和关心过那位男青年的事……
终于在那个木料加工的工场作坊里,有位老师傅向办案差役们反映曾有个约模七八十岁的蓬头垢面的老翁曾进来向他打听过那木讷青年的事,但见到那木讷青年却没有招呼,只是坐在那儿呆了一会儿。而那木讷青年似乎也象是不认识这老翁似的,看都没看他一眼……差役又问老师傅就在那会儿发生过什么事……?那老师傅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个杂工同那木讷青年发生了些争执。原来是那木讷青年工余在屋内看书,那杂工则在屋内与其它工友玩牌赌博。偏他尿又多,频频外出小解,出门便使劲关门,以表达对那木讷青年假装斯文的反感和鄙夷,不屑……然而那木讷青年看书思考等并不为想向别人显示什么,而纯粹只属个人爱好,虽然只是从事木料加工与运输的粗笨活计来维系生计,但不表示他这种人就只配头脑简单,言语粗陋,庸俗,不表示他这种人就没有自己的问题意识,哲学思考,神学理解,以及其它精神性方面的追求……每次那重重的关门声常将木讷青年从沉思中惊吓……屡屡如此,他便感受到了自己被极不尊重的对待,因而心生愤怒……有一次便禁不住质问那杂工为何要如此不懂尊重人?那杂工便吐了他一口痰,说道:“不尊重你又如何?”那木讷青年本想发作,审视了一下自感不是他对手,只得作罢……
“当时那老翁是什么表情?”差役问道。
“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那杂工看了一下……但脸上也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愤怒等异样的表情……”那老师傅说道。
“那老翁是何来历?现住何处?”差役问道。
“听说原本是一个老装卸工,搬运工。后来到他兄长开的的流浪儿童及残障儿童救助站工作……再后来因救助站欠债累累,无法再继续经营,他兄长也因此而跳崖自尽……他也就回去再干了装卸搬运的老本行……至于现在住哪里我也不太清楚……”那老师傅说道。
差役便四处去找寻那老翁的住址……
然而找到这老翁时,众办案差役们都大吃了一惊……原来这老者一副病膏桓的样子,骨瘦如柴,佝偻颤巍,憔悴不堪……由一少年照顾,搀扶,料理生活。慢说以锤击抹颈来杀人,即便是否还举得起那大铁锤都成问题……?以他那副身板,根本就无法与那些身强力壮的受害人们相抗衡,凶手又怎么可能是他呢……?而一问时,那老翁根本就是耳背,听不清,说话得凑近到他耳边非常大声地说他才隐约听得到点……办案差役问了他一阵也没问出什么头绪,便带他及那照料他的少年去狱中看望那木讷青年,希望能从中发现一点什么蛛丝蚂迹……
然而见到那木讷青年时,老翁只是一副傻呆呆的样子,根本就没什么表情,好象老年痴呆了一般……而那木讷青年也显得对他很陌生,根本不认识的样子,蹙眉咪眼咧嘴地努力地回想着,以促使自己能记起一点什么似的,然而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木讷青年已经认出了那老翁……然而他与老翁相接触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他才几岁,被家人带着在街口插了个草标卖豆渣。记不清是什么愿望家人没有满足他,他便倒在街口的地上闭着眼睛耍混和装死不起来……其实那样躺在街口挺危险的,幼小的他当然不太清楚,而围观和走过的人们也没有一个拉他起来。他正闭着眼睛,突然感觉有人在拉他起来,睁眼一看竟是那个装卸搬运工,他以前就经常看到过他装卸搬运货物的……但见他正一脸慈祥,悯爱,善良地看着自己……那看他的面容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永难忘怀和磨灭……那面容里写着这样两个字:善良。然而当时不懂事的他却不理睬和拒绝了老人的善意。不曾想到老人如今已是这样苍老,还一副病得很厉害很虚弱的样子……为了不让老人受那些办案差役搅扰,他便装出完全不认识老人的样子……
那照料老人的少年说,老人目下已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想趁死前把一些愿望了结,并请办案差役们能帮助老人一下。
“是什么愿望呢?”差役们问道。
“都是一些很平凡的愿望,就是老人想感恩一些在他人生中曾经帮助过他的人。第一个要感恩的是他的一位老师。当年老人寒窗苦读时,因为眼疾,学堂拒绝收他。他便给学堂写了封信,说自己因家庭贫寒很想通过读书来考取功名,改变命运。那位老师见他颇有些文采,且语调发至肺腑,情真意切,很是受些感动,便破格录用了他。虽然他最终也没有成功考取功名,但却对这位老师曾经对他的帮助心怀无尽感激之情。他很想能再见到这位老师,当面给他说声感谢……”
那几位办案差役本就因事务太多而心烦意乱,怎肯去帮助老人做这些在他们看来是纯属无聊的事……于是老人只得在那少年的搀扶下自己去寻找那位曾经的恩师。而办案方却悄悄派人一路跟踪……
然而那位恩师早已过世,老人只得把这感谢对着那恩师的灵位说了。又把自己一辈子积攒下来的一些银钱,拿出一些给了恩师的后人……
接着老人要感恩的是一位曾经在他年轻走远路时,累的几乎快要晕倒,甚至死去的时候,一位老农帮助了他,不仅给他水喝,还留他在自己家里休息,歇了一晚……多年来一直想报答老人的这个恩情,却始终未能成行。现在他想在自己闭眼之前,把心中这个遗憾和愿望给了结……
接下来是一个曾经赊面给他吃的面摊掌柜。虽然那面钱不多,但他却一直未能将这钱及时还给那位卖面掌柜。现在他想以当时那碗面的价钱的十倍还给那掌柜,只可惜那掌柜却不太容易找到了……
其他还有一些,比如在众人都欺负他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仍然给他温暖和帮助。又比如一个曾经在他被水淹时将他救起来的恩人。再比如在他小时候没钱买书本时有位同窗却将自己的书本支助给他等等。接下来的日子他都在那少年的陪伴和搀扶下一直在寻找那些恩人,准备向他们当面表达感恩之情……
然而就在这会功夫,锤击抹颈事件又再度发生……这回倒下的竟是一个年轻捕快,也被套了大黑帽……
正在办案差役为这事而忙得应接不瑕,措手不及的时候,一群官府酷吏在一酒楼饮酒聚会时,被人反锁了屋门,紧闭了门窗,扔进琉璜干柴等燃烧物活活烧死……而这伙人竟然与那老翁的兄长所经营的流浪儿和智障残疾儿救护站有染……原来当年导致老翁兄长跳崖自杀的事件原委及缘由就是由这群地方官府的酷吏所引发的。当时他们为了增进自己所得,不仅强刮民脂民膏,还打起了救助站的主意。他们就象一群贪婪的恶狼,为了肥己私囊,竟不顾民众的疾苦,强收民众的税赋,钱粮,交不够的便强拿家物,强拖猪牛羊马,其至连鸡狗都不放过……当时为办这个救护站,老翁兄长倾尽家产和所有还负债累累,然而这也并没有击垮他继续经营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因为时不时还有各地爱心人士在捐款资助他……击垮他心里承受极限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正是这群酷吏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爱心人士的捐款私自截取,提留,瓜分,肥作自己私囊,用作自己的吃喝嫖赌,玩乐逍遥,而置那些流浪儿和残疾儿智障儿们的生死存亡于不顾……
事情又再度与这老人扯上了关联,这就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