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东明放下电话,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然后对秘书说道:“你去联系神州大学,请他们报个简要材料过来,要尽快。再帮我看看市里主要领导上午是否有空,我想跟他汇报一下工作!”
秘书一边记录一边说道:“要神州大学报材料,恐怕没那么快。”
在他看来,自从徐生洲接任校长之后,神州大学就像结婚多年的中年男人,和金陵市政府只是维持表面上相敬如宾的虚伪关系,你别烦我,我也懒得搭理你。一旦涉及到利益,立马就扎起刺来,管你是领导秘书还是分管领导,直接硬怼过去。
关键是根据前期各种情况来看,徐生洲不仅年轻,而且有钱;不仅聪明,而且背景硬得可怕。
简直就是东大版巴伦、西海岸x娃!
曹东明好像已经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完全是不悲不喜:“那你就先根据网上信息草拟一个材料,不清楚的地方,打电话跟他们核实一下就行。”
“是!”
秘书准备退出办公室去忙活。
曹东明又叫住他:“对了,帮我把樊涛主任叫过来。”
“好的。”
樊涛的办公室就在楼下。
几分钟后,他小跑着来到曹东明的办公室,恭敬地说道:“领导,您找我?”
曹东明示意他坐下,扔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看着袅袅飘起的烟雾说道:“看到今天的新闻了么?神州大学又放了颗大卫星。”
樊涛点点头:“看到了,他们校长徐生洲证明出了霍奇猜想。虽然还没有得到学界认可,但网上已经议论一片。”
曹东明叹息道:“人跟人真的是没法比!你看徐生洲,才24岁,博士毕业,名校教授,大学校长,身价百亿,学问还做得那么好。你再看看我儿子,比徐生洲还大几岁,美其名曰去漂亮国学外语,结果呢?整一个厕所里的搅屎棍——文(闻)?文(闻)不得!武(舞)?武(舞)不得!就知道隔三岔五给我打电话,问我要钱!”
樊涛当然不能顺着曹东明的话头,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再骂一顿:“漂亮国确实消费更高,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说,学数学可以在国内,学外语当然要去国外,才能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深入掌握语言背后的文化内涵。我们可都听说了,您儿子是保送在漂亮国的新常春藤高校就读,排名比咱们留美、燕大还高,大家都觉得领导您教子有方。”
——事实上,谁不知道“保送”里的猫腻?
大家只恨自己的职位不够高、钱不够多,认识的商界朋友不够大方。
曹东明道:“可学外语,能有什么用?要依着我,就不如学点数学、物理、化学,回来之后还能搞搞研究,为国家做点贡献。”
樊涛道:“领导您这就是偏见了!外语虽然不像数学、物理那样解决实际问题,但它却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它能促进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沟通和理解。领导您看,从大学到小学,哪所学校不教外语?哪个学生不学外语?从上到下,哪一级不要搞外事活动?哪个外事活动不需要外语人才?”
两人扯了几句闲篇,曹东明才步入正题:“你们和神州大学关于慕高山石窟的事儿,谈的怎么样?”
不提还好,一提樊涛是满肚子苦水:“神州大学那帮子人实在太仗势欺人了!只要是他们认定的,就像王八吃到肉,死活不松口。比如经营权出让问题,我们是好话说到了天上、诚意给到了最大,他们就是一直拒绝商谈。简直是油盐不进!”
曹东明随意地挥挥手,似乎要扇去面前的烟味:“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让步吧。”
樊涛一愣:“经营权的问题,不是您——”
曹东明也是无奈:“此一时彼一时,我也没办法。就在刚刚,省里面领导打电话来,要求我们配合做好神州大学科研成果的研讨论证,还要组织他们申报省里面的科技奖。”
“啊?!”
曹东明又道:“关键还在于,省里面也是接到京城有关方面领导的电话。”
“啊!!”
樊涛终于再次见识到徐生洲深不可测的背景。
曹东明按熄烟头:“形势比人强。既然到了这份上,咱们硬着头皮跟他们掰扯盈利模式、占股比例、经营权出让等问题,不仅捞不着一分好,说不定还会恼着上面。”
樊涛犹豫片刻才说道:“只怕以后上面查起来,咱们不好交待。”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樊涛看了曹东明一眼:“怕他们会说咱们办事不力,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然后追责问责。”
——说到底,曹东明是市领导,真要打板子也不会落到他头上。反而是他樊涛这种不大不小的角色,最容易被顶出来杀鸡儆猴。
曹东明顿时拍案而起:“怎么叫办事不力?什么叫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特么的,城投集团总经理王孟雄低价卖给徐生洲亩地,怎么没人站出来叽叽歪歪?地铁集团直接把地铁线延长一站到他们神州大学门口,又是谁拍板决定的?还有花了一二十个亿打通慕高山隧道,又有谁见到集体研究的会议纪要?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办事不力、国有资产流失?这特么是要欺负老实人吗?!”
樊涛吓得大气不敢出。
不过他转念一想,曹东明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真要论及国有资产流失,城投集团总经理王孟雄至少应该被枪毙五分钟!
慕高山以东亩地,现在至少价值近千亿,结果只被他换回了老城区的800多亩地,然后还倒贴60多个亿。这里外里得亏多少钱?跟他比起来,慕高山石窟经营权那三瓜俩枣,真的就是弟中弟。就算三十年、五十年经验所得,都补不上城投集团的亏空、
再说了,就冲着徐生洲那背景,慕高山石窟所有权、经营权啥的,最后还不都是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樊涛当即表态道:“我明白了。我一定按照领导的指示办!”
曹东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徐生洲应该是市政恊委员吧?”
樊涛答道:“是的。”
曹东明继续说道:“徐生洲虽然年轻,却已经是名校教授、大学校长,做出具有世界影响的学术成果,在广大青年中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理应发挥其模范带头作用。你有空去和金陵市青联负责人说一下,看看能不能增选他为青联副会长,或者界别组组长?”
“好的,等会儿我就和他们沟通联系。”
樊涛明白,这是曹东明发现事不可为,开始向徐生洲抛出橄榄枝了。
曹东明道:“科协是科技工作者的群众组织,也是党和政府联系科学技术工作者的桥梁和纽带。徐生洲作为优秀的年轻科技工作者,是全国范围内都享有盛誉,如果他不加入金陵市科协,则金陵市科协的先进性、权威性和群众性何在?”
樊涛马上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也和市科协联系一下。”
曹东明又道:“还有,神州大学不是合并了好几所民办院校么?我印象中,那几所民办院校的举办人都是金陵市民办教育协会的理事。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开个会,增选徐生洲为金陵市民办教育协会的理事、常务理事、副会长。”
樊涛再次点头:“徐生洲来当这个民办教育协会副会长,绝对是实至名归!”
曹东明继续开动脑筋:“那金陵市数学学会?”
樊涛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呃……领导,据我所知,徐生洲在中华数学会都兼有很高的职务,再让他到市数学学会任职,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恐怕徐生洲本人听到也不会很高兴吧?”
曹东明挠了挠头:“那我们还有什么机构或者群团组织,能让徐生洲来担任职务的?作协?文联?妇联?团委?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