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30。
都不需要闹钟,徐生洲自然而然就醒了过来。
起身拉开窗户,便看到窗外青翠的树木、起伏的山丘,在上下交鸣的啼鸟声中还夹杂着夜鸣川的潺潺流水声。他忍不住深吸一口带着饱含负氧离子的湿润空气,感觉浑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
徐生洲把自己的积蓄全都拿去买了房子,没有余钱再搞装修,也不好意思问家里开口,一直以来都住在学校免费提供的教师公寓里。作为校长,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在这座教师公寓里,挑选个位置最好的房间,可以看见山、听见水,却又不觉得喧嚣。
他换上运动装备,简单洗漱后,推开房门下楼。石新科已经在公寓楼下整装待发。
——这又是校长的一个特权。
但徐生洲很难拒绝他的诚意。又或者说,在这个人情社会,谁也不可能当个孤家寡人。
徐生洲开始慢跑起来,石新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半步。
长期的跑步锻炼,让他气息很稳,甚至可以和石新科闲聊:“听说你的房子开始装修了?”
石新科答道:“是啊。托学校和校长您的福,我成了同学里第一批在一线城市买房的。我爸妈觉得买都买了,那就赶紧装好,尽早入住,免得闲置在那儿。”
徐生洲笑着调侃道:“估计等房子装好,你爸妈又该催你尽快结婚了!”
“可不是嘛!他们那一代人,觉得工作稳定了,就应该赶快结婚、生孩子。到了二十五六岁还不找对象,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妈差点把我绑着去相亲!”
石新科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都有些喘息。
徐生洲接过话头:“你这才哪跟哪儿!我大学毕业那会儿,才22岁,我妈就催我结婚了。——对了,我可听说你有女朋友?怎么还要去相亲?”
石新科道:“我们是前不久刚确定关系的。以前我们是高中同学,好些年没见,没想到她来我们学校附属中学当老师,我们又在学校里偶遇,一来二去就成了男女朋友。”
当然,真相并不完全像石新科说的那样。
事实是他寒假回家的时候参加同学聚会,发现自己以前喜欢的女生还是单身,又没有考上编,正在县城中学里当临聘教师。他就想到附属中学招老师,并且同样可以用成本价购房,就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把对方诱拐到了金陵。
至于女朋友到附属中学当老师的过程,反倒简单许多。他直接给赵琛打了个电话,事情就办妥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包裹在合理的外壳下。
徐生洲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猫腻:“那还真是缘分!”
学校的标准操场上,上千名年轻的学生伴随着雄壮响亮的《运动员进行曲》,正在跑道上撒腿狂奔。徐生洲没有去凑那个热闹,而是沿着夜鸣川两侧的步道慢跑,间或可以遇到几个学生在背诵单词或课文,自然也少不了恋情火热的小情侣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徐生洲在路过数学研究中心的时候,看到肖和平在楼下的空地悠然打太极。
“早啊,肖老师。”徐生洲打了声招呼。
肖和平手上的动作不停:“早,徐校长。我是老年人早上睡不着觉,你怎么也那么早起来?”
徐生洲道:“留美有句话,我是非常赞同的,就是‘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咱们搞数学的,年轻时做不出成绩,得不了菲尔兹奖,到老了,又熬不死同辈。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所以,我要奋发图强,先把身体搞好。”
关键是每天跑步米,系统大爷奖励50点积分。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肖和平大笑:“校长你又说笑了!国内其他任何一个数学研究人员,说自己得不了菲尔兹奖,都是实话实说的大实话。只有徐校长你说自己得不了菲尔兹奖,那是实打实的谦辞。”
徐生洲也大笑道:“那就承肖主任您的吉言。”
肖和平道:“既然校长回来了,那就定个时间,咱们把伊辛模型问题研讨班再搞起来。缺了你参加,总感觉像是炒菜少放了盐。”
徐生洲立即应允道:“可以。每周一次,每次3个小时,我等下看哪个时间段比较方便。”
挥别肖和平之后,徐生洲继续往前跑。
跑出去有两三百米,他突然问道:“新科,听说你这一学期都没有排课?”
石新科内心一颤。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徐生洲又接着说道:“是校办的事情太忙吧?上课和校办的事确实很难兼顾。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是想留在校办,还是想回去上课,又或者干脆到数学研究中心当个专职的研究员?”
石新科的本心,当然是想全职留在校办。
但他又怕徐生洲嫌弃他不务正业,毕竟他是以数学老师岗位招进来的,他是以拓扑学硕士的身份才得到徐生洲的青睐。一旦离开数学这层关系,那他和会议室端茶倒水的小妹、打扫卫生的保洁有何区别?
石新科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觉得,数学还可以搞一下,校办的事情也比较有意思……”
徐生洲接着说道:“我也觉得,你的专业技能最好不要丢,毕竟你还年轻,还不到30岁,又在学校里,有个一技之长最好。过几年我们会设立数学系,你就可以发挥你的拓扑学专业特长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把整个系里的行政给撑起来。”
石新科有些垂头丧气:“校长说得对。”
徐生洲又道:“当然,我也知道搞数学研究很痛苦,容易掉头发。但数学这东西,除了需要天赋,更需要勤奋,每进步一分,都如逆水行舟,要付出十分的努力。而一分进步有一分的快乐。所以,我建议你先不要放弃,如果不能进步,就暂时先稳住,一点一点往前蹭。到了30、35岁,如果你觉得数学水平就这样了,我再让你全职到校办来。”
等到他30、35岁的时候,也就是5年、10年以后,如果他做不出什么成绩,一个硕士确实也没必要待在数学研究中心。
石新科终于看到了希望,说话都朝气蓬勃了几分:“好的!”
徐生洲慢跑了半个多小时,身上出了层薄汗,愈发觉得神清气爽。他冲洗之后,到食堂吃了早饭,八点准时来到校长办公室。
刚拿起之前莫晓彤搜集的论文看了几页,副校长黄柯和人事处处长何兴华就敲门而入。
黄柯直接看门见山:“徐校长,之前你不是安排我和何处长成立一个考核小组,对合同期满的老师进行考察吗?我们有点情况想向你汇报。”
徐生洲连忙问道:“什么情况?”
黄柯道:“细胞生理学研究中心李特、杜克斌那几位老师,你还有印象吧?”
徐生洲道:“这我可太有印象了!这几个人就是我招进来的,还是我京城师范大学的校友。感觉这几年做事还是可以,年前说是合同期满要走,前不久又听说他们又不愿走了,还向人事处递交了要求续签合同的书面报告?”
黄柯点点头:“没错。他们要求与学校续签合同,保持原先的条款不变。”
徐生洲道:“能不能与学校续签合同,要看你们考核小组的考核结果和意见,跟是不是我的校友无关。而且我的意见很明确,就是续签,一些待遇条款也要适当修改。”
黄柯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待遇的事。”
说着他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之前徐生洲与李特签订合同原件,翻到某一页,递给徐生洲:“徐校长请看这里。”
徐生洲仔细看去,只见条文中分明写着:
“受聘人在校期间的职务发明、研究成果归本人所有,与学校无关。”
这个条文徐生洲有印象。
当时是李特特意要求加上的。
徐生洲那时还是个大四的本科生,觉得神州科技专修学院这样的民办专科,从来就没指望老师还有什么职务发明,更没指望过靠职务发明来捞好处,就干脆地答应了。
有什么问题吗?
徐生洲正疑惑不解间,黄侃又补充道:“据我和何处长了解,李特、杜克斌等人都在裂银杏繁育驯化或者裂银杏内酯人工合成的科研小组,目前正处于科研攻关的重要时期。”
卧草!!
即便徐生洲一贯自恃身份,此时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