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显然是一间刑室。
看这些东西上泛起的杀气和怨气,我的心轻轻颤抖。师父说过,生命珍贵,无人有权随意伤害或侵夺。我观过那魔君弹指间杀死一只魔娘,如果此洞内的逐客就是那魔君所说的尊上,那他的暴戾凶狠必定比那魔君有过之而无不及。端看这些刑具便可窥得一二,无论是人是妖或是神魔,只要落入这逐客手里,怕是生不如死。
石洞不少,却各有各的妙用。有的陈满了各类兵器,有的则摆着数不清的各种书籍,有的放着各种魔物的标本,想必是这洞的主人有特殊癖好。
突然,自入口处传出堂堂的走路之声。不知道来者是谁,我未敢大意,隐于最后一个石室的墙角处,将自已掩盖起来。
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走在前面,用手在最右后一间石室门上的那图案上拧了几拧,石门便开了。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一身大红色长袍的魁梧男子大步走了进去。
石门没有关,我便伏在那女子的发上就势也跟着进去。
那进来的男子身材高大健硕,举手抬足间除了邪魅之气,还隐约带着些冰晶玉骨的光采。正是那日夜里来探时见到的那位逐客。
我心中赞叹,不愧是逐客,虽已坠魔道,仍有天道正神的威仪气质。
他步履沉稳有力,周身冷冽,缠在身上的除了缭绕的黑气,还有一丝杀气,很寒锐的杀气。
这人将双手置于身前拍了拍,前方不远的地面上有个东西蠕动了一下,然后自地上慢慢爬起来。那应是一男子。他的黑色长袍肮脏不堪,长发凌乱得如同荒野中的乱草。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似是累极了一般,用了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靠于石壁上喘气,粗重的呼吸中带着痛苦的痉挛。
他伸出一只手将挡在脸上的乱发拂开,一张我熟悉的脸庞露了出来。
连城!是连城!他真的在这里。
可是连城怎么了,他就在这里,我确定他就是连城,可除了那张脸,他又仿佛不是连城。我没有感觉到一丝属于连城的气息,甚至也没有感受到那颗千年寒珠的气息。他怎么了?
如此轻易地找到了连城,实是在我意料之外。惊喜之下,气息外放,差点泄漏了行踪。不知是不是我的心情波动引起了那逐客的注意,他皱着眉头朝我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我连忙稳住心神,做好一团水气。
那逐客收回目光,复看向无力靠在石壁上的连城,唇边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眼中冷芒闪烁,有种噬血的凶狠,“妖王考虑得如何?本尊劝你还是识些实务,也免受这些蚀骨之痛。”
连城扬起好花瓣一样好看的唇,仰头哈哈大笑,只可惜他还未笑出来,便被一阵巨烈的咳嗽给吞没了,他捂着胸口咳了好久,直咳得将腰深深弯下去,嘴角泛起血沫,方才停歇。
他将那双潋滟了世间一切芳华的眸子看向那逐客,“身体之痛而已,孤何所惧。但若要我为祸六界,孤断不依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逐客并未因连城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只是目光中的寒意更深了些,“妖王如此顾念六界,本尊也是敬重得紧。强人所难从不是本尊性格,你不从也无防,本尊自有无数种方法达到目的。”他朝身后招了下手,那位与他一同进来的女子便走到他的身边,俯身听他吩咐。
我因担心离那逐客太近而被他发觉,缓缓地离开那女子发顶,飘到连城身侧,悄悄掩于他凌乱的长发间。
“还要多久。”逐客冷声询问。
那女子走上前一步,轻声回话,“尊上,地狱花之毒需饮七次便可夺其心魄,为我所用。饮了今日这次,已是三次。仅再需四天,妖王便可重新现世。”
我目光一紧,这女子我认得。她便是当年那个要五两银子才肯给栓子看病的张大娘。彼时,她身上一丝灵力也无,而在栓子大婚那夜,她分明使了御风之术,且修为不浅。此时她于这里出现,受命于这逐客,还有些近侍的意思。
此时此刻容不得我多想,连城的安危更重要,我不能忘了此行目的。
这女子刚刚所说的地狱花之毒,想来是用洞前那些黑色地狱花炼制的,且有夺魂摄魄之功效。他们是用此毒挟制连城为他们所用,只要连城为他们所用,那整个妖族便会自然而然的归他们所用。届时妖魔两界联手,恐将颠覆天下。
师父离开时多番叮嘱要我慈善为念、渡世间苦厄。如今魔界异动,勾结妖界,六界必会大乱。也许,这便是师父所说的渡世间苦厄吧,我需以一己之力为这六界生灵力挽狂澜。
眼下我首先要渡的是连城的性命,然后便是这六界生灵。
“既如此,便喂妖王将今日的药喝了罢,也不耽误妖王修养。”逐客收了眼中寒意,将那泓冷得吓人的冷峻目光变成一汪深潭,幽邃无波,却深不见底。
张大娘得了命令也不耽搁,几步走到连城身边,用她粗糙的左手掐住连城下颌,右手从怀中探出一只白瓶,以拇指将瓶盖?开,便向连城口中倾倒。那药液颜色漆黑,异味刺鼻,缕缕黑气带着邪气一同流入连城腹中。
连城拼命挣扎,将头向两侧用力躲闪,奈何那张大娘一只左手硬如金石,任他如何挣扎也不能如愿,不得不将那药液大半都喝了下去。
药液入口,张大娘便立即甩开连城,嫌弃地甩了甩那只持瓶的右手,厌恶至极的样子。看来这药液很是诡谲,就连制药之人都厌恶至此,可见药性之霸道。
连城就着那女子的力量倒在地上,身体绵软无力,似是已被控制了体内妖力,他单肘支起身体,另一只手紧抚着咽喉拼命咳嗽,似是想将那药液吐出来,却未能如愿。
不过片刻,连城的身体便发生了变化。从前他是妖,体内妖力虽没有我的清明,却也精纯得很,此时一瓶药下肚,便有一股不明邪气自体内升腾而起,直冲百会,蒸得我似要控制不住的现了原身。
那主仆二人站在原地,目露欣赏地看着连城兀自挣扎,眼中浮起一种势在必得的坚定。
世间万物皆为我所用,无用者,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