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块钱。
在这个正式工的月工资都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
一千块钱，一个普通家庭省吃俭用，很可能半辈子都攒不到。
当年她跟周鸿结婚，周老爷子给她拿五百块彩礼，在当下都是非常高的规格了。
季黎心里压力大。
实在给的太多了！
听筒里，周驰似乎是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比方才愉悦。
“不多。”
“我在部队花不到什么钱，这两年还做了一些小投资，红利还不错。”
“给你的彩礼，只是我这些年来积蓄的一部分。”
季黎，“……”
合着你金库还肥着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是个隐形富豪？
周驰继续笑着说，“其他的我都存在存折里，可能还要用一点来装点咱们家，不过等你来了，就全交给你保管。”
季黎被他话里的期冀和愉悦所感染。
她耳朵微微发烫，眼睫低垂，嘴角浅翘，喃声叫他名字。
“…周驰…”
“黎黎，你做我媳妇儿，不需要那么辛苦赚钱，我能养你，你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
话虽然很动听。
季黎也愿意相信，周驰是发自内心这样说。
不过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回道：我不需要你养，我要靠自己。
但她也没有拒绝他说钱交给她来保管的话。
季黎浅浅弯唇，点头低嗯，算是答应下来。
周驰笑声低促，像是欢喜到克制不住。
他温醇语声越发柔和。
“就这么说定了。”
“托爸的福，年前房子的钥匙就能到手，我先比量着别人家的尺寸把家具打好，年节前就能一步到位。”
他顿了顿，柔声说：
“黎黎，我很想你，最晚正月底，我就能倒假回去，到时候我们领证儿吧。”
还有一句话没说。
不过都到这一步了，领了证他一定得一鼓作气，磨着她答应。
季黎指尖冻的冰凉通红，但心是烫的。
她嘴角弯起，轻轻点头答应。
“好，我等你。”
——
进了腊月，年味儿越来越重。
邻居们也开始囤蜂窝煤，囤粮食。
周驰还是每天打电话，这期间他还叮嘱齐朝跑过来一趟，给季黎送米面油。
季黎为了感谢他，还特地留他下来一起吃饭。
惹得隔壁张奶奶频频打量，一副想问都不好多嘴的迟疑犹豫。
季黎担心生误会，邻里邻居的嘴是最危险的刀子，回头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只好主动解释，“是周驰的兄弟，周驰过年回不来，就托他来给我送过年的粮食。”
张奶奶哦哈哈笑起来，看齐朝高高大大一身气派，这才打开话匣子。
“小伙子也是当兵的？”
季黎笑，“是，他在本区军区，不过跟周驰从小一起长大，好的像亲兄弟。”
“你看看！要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看这大小伙儿就跟你家男人似的，模样端正人也靠谱，瞧瞧长得多精神！真不错！”
齐朝坐在客厅里喝茶水，听见老太太夸他，也龇牙一乐。
“您老儿有眼光！”
张奶奶握着把香菜，立马就凑到门前，笑眯眯看着齐朝打问起来。
“小伙子多大了？有对象了没？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呗！”
齐朝哈哈大笑，端着茶缸子就站起身走过来，斜靠在门框上开始跟老太太唠闲嗑儿。
“我二十四，跟驰子一年生的，对象是还没有，那追我的小姑娘实在太多了，不好挑啊。”
季黎嘴角抿了抿，差点儿笑出声儿。
老太太还当真了。
“哎哟你这个孩子，你还挑起来了，你当娶媳妇儿是挑菜啊？挑来挑去就挑花眼了知不知道？”
“你差不多的就行了，你们年轻人真是心高气傲的。”
张奶奶一边儿择菜，一边儿嘚吧嘚吧念叨起来。
“我有个外甥啊，就跟你似的，大学生儿！一毕业家里就托关系送进厂，没几年就坐稳干部位子了。”
“像你这么大，那就在厂里抱铁饭碗了，一个月能挣四五十！”
齐朝当听乐呵儿了，还一脸惊叹的嗬了一声捧场。
“那是挺厉害啊！”
张奶奶，“那可不！可能力出众有什么用？他自觉自己条件好，厂里多少女孩儿追他都瞧不上，眼睛就差长在头顶上了！”
“结果呢？”
“挑着挑着，他就一年年娶不上媳妇儿，直到三十岁上，实在挑不到各方面都满意的，最后娶的那个，还不如他们厂里当初追他那个厂花儿漂亮！”
“现在那媳妇儿见天儿在家不干活，吃他的喝他的还生仨闺女，两口子见天儿打架，前两天还闹离婚呢！”
齐朝嘴角咧了下，“为啥？”
“为啥？”张奶奶眼睛睁大，“还不是因为他媳妇儿好吃懒做，还生不出儿子来？”
“我那外甥现在都快四十了，她媳妇儿再怀不上，不生个儿子，这辈子得绝后啊！”
“你说挣那么大家业，最后也没个儿子，那图啥？”
“要早几年结婚，说不定还娶个正式工，还年轻漂亮，到这会儿咋说也生了四五个，怎么也得有个儿子！”
“我跟你说，还是趁年轻早点儿结婚，以后有的是你们想不着的意外。”
齐朝呵呵笑了一声，“那您说的不对。”
“咋不对？”张奶奶抬头看他。
“那生儿子生闺女，跟结婚早晚没关系。”
张奶奶嘶了声，皱着眉说：
“那倒是。我也不是说结婚早就一定能生出儿子来，至少他还多几年时间，能多拼几次是不是？”
“这是概率问题，说不好！”齐朝摆了下手，端着茶缸子撇嘴摇头。
“老太太您要相信，姻缘是天定的，强扭的和凑合的都不成事儿。”
“该是你的，到了时候儿自然也就来了。不是你的，你再张急忙慌也没用。”
“生儿生女也一样！”
“闺女咋了？我就稀罕小闺女唉！”
“我们家阳盛阴衰，都几辈儿没闺女了，往上数三代都盼闺女呢！我可羡慕死你外甥了！他是真有福气！”
季黎垂着眼，差点儿憋不住笑出声儿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齐朝的嘴给贫住了，也分辨不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话儿还是反话儿。
老太太怔怔的，愣是没接上茬儿。
齐朝最后又啧啧两声儿，“那将来我媳妇儿要给我生一闺女，我们全家老小儿得把她给供起来不可！”
“您那大外甥，真不惜福啊！”
眼看话儿都聊到不中听了。
季黎赶忙端着菜打断，“行了别聊了，进屋吃饭了啊！”
齐朝乐呵呵的，过去帮她端碗筷，又跟老太太聊了两句道别，这才掀帘子进屋。
两人坐下吃饭。
季黎笑他，“老人们就爱做媒，人家好心，闲聊几句而已，你还拐弯儿抹角呛人家。”
“你这样，谁还愿意给你说亲？”
齐朝扒着饭哼哼笑了两声。
“我不是呛老太太，冲她嘴里那外甥，就事儿论事儿而已。”
“就看不惯那些老封建的人，重男轻女…”
“那组织上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生不出儿子怎么了？女儿怎么就不好了？亲生的咋都好！”
他说着压低声儿，“这样儿的也介绍不着啥好姑娘，再说就闲唠嗑儿而已，谁都能给我亲事儿指指点点的？”
“我家五代单传嫂子，我亲事儿，我自个儿都做不了主！”
“还是你跟驰子好…”
他扯来扯去，还羡慕起她跟周驰来了。
季黎瞧他酸溜儿溜儿的，忍着笑安慰。
“不你自己说的么，这要靠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急什么？”
又连忙岔开话题，“来，多吃点儿，你今天是重劳力，好好补补啊，我跟周驰都谢谢你…”
“见外见外！别别别，别夹了啊，我自己来，盛不下了都！”
齐朝端着菜都堆成山的饭碗，嘿嘿笑了声。
“嫂子这手艺真不错，驰子以后可有口福了！”
“唉我听说了，他那边儿结婚报告和住房都批了。”
“嫂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儿过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