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也就二十来米的距离,西下的太阳,把这河里照得特别清亮,岸上的人,都清楚地看到了河里发生的一切。都停下了呼喊,静静地看着。
朱老爷子就感觉,这窦元年纪轻轻,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假以时日,朱家可能会被他吞得连渣子都剩不下一点。
朱有能吓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么年轻的窦家后代,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这就是赤裸裸的谋杀!他看向朱老爷子,朱老爷子也正在看他,轻轻地说:“一千万,省下了。”他虽然吓得头上冒出汗来,但还是捂住胸口,庆幸地想,不用愁那一千万了。
窦母也是魂魄飞散,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般狠毒,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华西。他忙看向朱家众人,见他们只是惊诧,却无任何反应,就忙叹了一声:“啊——可惜了——可惜了——看来,这水中救人,的确风险太大——”
朱菲儿看到了一切,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她感觉做梦似的,刚刚还在命令华西去救窦元,顷刻之间,华西就被窦元三八两下打入水中,随波逐流了。她是讨厌华西,是想和窦元订婚。但她胆子太小了,不用说看到杀人,就算是看到杀只羊,杀只兔子,她也会吓得难以自持。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华西的命,所以,现在的她,被吓得不能动。窦元装作真的抽筋的样子,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爬到岸上来,倒在水边大喘气。她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逃到他身边。
窦母及时抱住她,在耳边安慰她:“菲儿不要怕,华西救元儿,死了,我们会补偿他的。你嫁到窦家来,我们肯定会对你好的——”
“快——离开这里——不吉利——”朱老太爷连忙叫下人收拾东西。
“爷爷——华西——”朱菲儿终于反应过来。
“没事吧——”朱老爷子假装无所谓地说:“说不定过一阵子,他就自己从水中冒出来了。”他相信,华西肯定会从水中冒出来,但,出来的,一定是尸体。
“真的吗,爷爷?”朱菲儿擦了一把泪,欣喜地问。
“那是肯定的。”朱有能也说。他表达的是和父亲同样的意思,“菲儿,咱们先回家吧,就算他自己上不来,下面,可能也会被人救上来的。”
朱菲儿欣慰地点点头,跟着众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河边。她觉得爷爷和父亲说的对,华西就算被打晕了,过会儿不就醒来了吗?他自己会上来的,就算自己上不来,河边那么多村庄,有那么多人,肯定也会被人救的。
她大脑中那简单的字典里,就没有“溺亡”这两个字。
朱有能悄悄让她去扶窦元,华西死了,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但朱菲儿的眼中,此时的窦元就是个恶魔,她不敢靠近他。而窦元,以为是自己杀了华西的行为让朱菲儿不满,有意疏远自己,心中就恶狠狠地想,今晚,老子就想法得到你!
家里,李桃花已经带人准备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农家宴,见华西没有回来,她面带喜色,偷偷拉住朱有能,问了几句悄悄话,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她就更兴奋了,积极地张罗着,让大家入席用餐。
朱菲儿心跳如鼓,面色苍白。她吓坏了,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坑上,把头埋进被子里。
好久好久,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恍惚听到敲门的声音,又听到母亲在门外的叫声,她都没有应,就听到门开了,灯被打开,顿时,刺眼的雪亮洒满屋子。李桃花轻手轻脚走到朱菲儿身边,轻轻地喊了几声,见朱菲儿正瞪着无神的目光看自己,就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没感觉发烧,就说:“菲儿,起来吧,去陪窦少爷吃饭。”
“妈——我——我不想吃饭——”朱菲儿有气无力地说。
“那怎么行?”李桃花拉她起来,“窦家人是难得的贵客,咱们可不能失礼。你没在,他们也不肯吃,已经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朱菲儿也无奈,窦家,是自己家得罪不起的存在,这段时间,自己家不正是为了巴结窦家而努力吗?
见朱菲儿来吃饭,窦元那紧张的神经才有所放松。刚才,他名义上是在等朱菲儿,不肯先吃饭,实际上,他担心极了。他怕朱菲儿看出自己是在行凶,偷偷报案,也怕朱菲儿因为自己杀了她的男人,记恨自己,不愿意和自己订婚。现在,朱菲儿来吃饭了,说明就没事。他就靠近朱菲儿,和她说笑。
朱菲儿却像是惊弓之鸟,哪里敢挨着他坐,一个劲地躲。这倒令他更是生气了,只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饭吃到一半时,朱菲儿的手机响了,号码是河对岸邻县崇德县来的。
她接了起来,电话里问:“请问,你是朱菲儿小姐吗?”
“我是,你是谁?有什么事?”朱菲儿小心地问。
“我是崇德县警察局,请问,你爱人是叫华西吗?”对方说。
一听是警察局,而且关系到华西,一屋子的人全鸦雀无声了。
朱菲儿忽然有了精神,莫非华西被救起来了。
“对对,就是他,华西是我老公,他怎么了?”她紧张地问。
“哦——那就找对人了。你老公华西溺水了,冲到我们县里来,被人救起来了,人现在已经清醒了。我们准备把他送回去,估计晚上十二点左右就能到达,你们准备接人就行。”
华西居然没死!正在吃饭的人都惊呆了,尤其是窦元和朱老爷子。
“哦——半夜,半夜回来吗?”朱老爷子像是自言自语,拿着手机出了屋子,饭都不吃了。
朱菲儿就没想到华西会死,所以华西被救,当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华西被水冲走,所有的人都要兴高采烈,听说华西要回来了,却个个乌云冷罩。
她不想睡,坚持要等到华西回来,今天,有太多的事情令她不解。华西明明不会游泳,为什么比窦元能先到达对岸?华西明明是去救窦元,为什么却遭到窦元重击,以致被河水冲走?
但十二点到了,华西并没有回来,打电话,手机根本就没在他身上。给崇德县警察局打电话,人家说,送华西的车,九点钟就出发了,现在应该到了。
但十二点半,还是没有到。
朱菲儿身体不好,已经养成早睡的习惯。她父母强烈要求她快去睡觉,说华西被送回来后,自然会回到屋子里去的。她只好先去睡了。
朱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他原来也是要坚持等到华西回来的,可困意袭来,他抵抗不了,就叮嘱朱有能,如果华西回来了,一定要告诉他。
对朱有能夫妻来说,华西能回不来最好了,现在他命贱,居然没死。他爱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并不关心。也就睡觉去了。
自从有了华西,朱菲儿睡觉就踏实多了。即使华西表面上住在矿上那段时间,其实也是夜夜回到朱家的。没有他在,朱菲儿不仅睡不好觉,她的身体,就不能得到持续的治疗,一旦中断,就会前功尽弃。
但今天不一样,朱老爷子尽管老奸巨滑,但他的阴谋,在华西面前就是小孩子的游戏。华西所以愿意“配合”,目的在于想深入感受人类的阴险,想完全明白朱家人的真正意图,尤其是想了解朱菲儿对自己的感情。所以,窦元想杀他,他就被 “杀”了。身体被河流卷走,他想体验这种死亡的感觉,知道自己死后朱家人的各种反应。不巧的是,偏偏被下游的村民救了。把他送到医院,又报告了警察。
的确是九点就从崇德县出发了,想不到的是,在两县交界处一个山洞里,发生了交通事故,他们被堵了五个多小时。
朱菲儿虽然睡了,也睡着了,可没有华西在,她心神不宁,睡得很不踏实。做了许多梦,很恐怖的梦,吓得她不断地呼喊,让华西救她。
窦元早有了计划,等母亲睡着后,他就出了门,以找厕所为借口,侦察了所有的屋子。确认所有人都睡着了,就偷偷溜向朱菲儿的屋子。
他早就从朱菲儿拿回来的华西的衣服里,偷拿到了这间屋子的钥匙。刚到屋子门口,他就听到朱菲儿在喊华西,吓了一跳,以为华西回来了。多亏他胆大,没有立即逃离,再听下去,就可以确认,是朱菲儿做了恶梦,在说梦话。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拿钥匙开了门,闪身进了屋子,从里面将门反锁,在门口蹲了一会儿,让自己的眼睛能够适应屋子里的光线,然后,循着朱菲儿说梦话的声音,缓缓地移动到她的炕边,迅速做出判断,炕上只有她一个在睡觉。
他很是兴奋激动,头天晚上,靠想象才让自己的邪火平息下来,结果导致了在黄河里游泳时了抽筋。现在,朱菲儿的玉体就在他面前,想象中的一切,都要变成现实了。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朱菲儿身上的被子,他就挑起被子,顺势伸手摸进去,忽然感觉整条胳膊像过电一般发麻,有点不受自己支配的感觉。静电!他首先想到,可人体静电会有这么严重?他迅速把另一只手伸过来,可未等到接触到朱菲儿的身体,胸口仿佛受到什么重击。整个人就飞起来,落到一米开外。
“谁?”他低声喝问,但没有人回答,只有朱菲儿的梦呓。
他慢慢爬起来,又接近朱菲儿,一切没有异样,只是,他就要接触到朱菲儿时,一股更大的力量,又把他击倒在地。
一定有古怪,他躺在地上,顾不得周身疼痛,也不敢再起身,静静地打量着屋内。虽然比较黑暗,但薄薄的窗帘很透光,他还是能够看到,屋子很小,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必须搞清楚了一切情况,才能重新行动——他很聪明。
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他一惊,莫非是华西回来了?
可没有敲门声,也没有开门声,更没有叫门声,外面的人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了屋内的人。接着上,就有一个闪着寒光的东西从门缝上伸了进来,他看清楚了,吓了一跳,那是个很薄的刀尖。刀尖在反锁的门锁上拔弄了几下,门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用刀开门,绝对不是华西,应该是盗贼。
盗贼手中有武器,有备而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他一动都不敢动,心想,盗贼应该是了解屋内情况的,肯定是冲着朱菲儿来的,自己要是和他打起来,被刀捅死很有可能,就算是自己能够打得过他,可出现在朱菲儿的屋子里,怎么向人解释?算了,不就是一个朱菲儿吗?盗贼杀了她,自己还可以找别的美女。
他这么想着,就打算对朱菲儿见死不救了。
可进来的盗贼却和他想法不一样,炕的位置那么大,朱菲儿梦呓的声音又那么响,来人却偏偏不向炕的方向摸去,反而是一步一步,轻轻地接近了躺在地上的窦元,忽然,来人猛地下蹲,手中的刀闪着寒光,直刺向窦元。
不好!幸亏窦元是学体育出身,身手矫健,力气也大,迅速一滚。脚踢了出去。来人手中的刀刺空,被窦元踢中身体,一下子栽倒在地上。窦元一个虎扑,便将他扑倒在身下,双手迅速死死握住他持刀的手。
来人痛哼了一声,窦元顺手一扭,他手中的刀,就落到了窦元手中,窦元什么也顾不得,举刀照着身下的人就捅了两下,就感觉身下的人扭动了两下,他怕溅到身上血,一下子跳起来,还怕身下的人反抗,举拳对准他的额头又是两下,那人便没了动静。
窦元忙跑出朱菲儿的屋子,院子里还是悄无声息,看来人们睡得都很死。他溜回和母亲住的屋子里,脱下衣服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有血,倒是脸上,被喷了些血,他忙用冷水洗去这些血迹,强压着巨烈的心跳,倒在母亲身旁假睡。
天刚亮的时候,朱菲儿的屋子里,忽然出一声惊叫,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惊哭声。
窦元跳起来,三下两下套上衣服,母亲也被惊醒了,瞪着发愣的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窦元站在门边,听到院子传来奔跑的脚步,一把拉开门,口中喊着:“是菲儿吗?发生什么事了?”当先冲进朱菲儿的屋子去。
就见朱菲儿半裸着坐在炕上,惊恐地看着地上尖叫。他刚要趁机上去搂抱朱菲儿,就听到李桃花更为尖叫的声音:“菲儿——菲儿——怎么了——”
窦元闪了一下身,李桃花已经扑到朱菲儿身前了。没能抱到半裸的朱菲儿,窦元有点遗憾,他看到一个蒙着脸的男人,正倒在血泊中,一把尖刀,还插在他的胸上,他就假装才看到,上去把刀拔出来,喊道:“刀——是刀,杀人了——来人哪——”
朱有能也已经进来,还有早起做事的几个下人,也跑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都吓了一大跳。立刻报了警。
朱有能说:“窦少爷,那把刀是凶器,你不能拿着啊——”
“啊——”窦元假装才意识到,一松手,刀掉到了地上。
他所以这么做,是要抹去自己的做案痕迹。
第一个冲进屋子里,而且在地上走动,就是要掩盖先前进屋子里留下的脚印,把刀拿到手里,也是要使自己留在刀上的指纹不会引起警察的怀疑。
警察来得很快,地上的男子居然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警察叫来急救车,把受伤的男子送到医院。
朱菲儿,受到严重的惊吓,已经近乎神经质,也被送进了医院。
朱老爷子睡得死,行动也慢,但他第一个赶去医院看朱菲儿去了。
警察把进到屋子里所有的人留下,调查取证。得到的线索很简单:一大早,大家有的已经起床,有的还上睡觉,听到朱菲儿的惊叫,就先后跑来了。
而朱菲儿所以发出惊叫,是因为她早上要起床时,衣服穿了一半,发现了地上血泊中的人,才受惊喊叫的。
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屋子里?又是谁杀了他?
朱家是正德县的煤矿大家族,朱菲儿又是有名的病女变美女,警察当然知道朱家的情况,也认识朱家的人。
于是,在朱家人的诱导下,警察那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朱家小姐朱菲儿,瞧不起自己的上门女婿,就红杏出墙,和某男好上了。这几天全家回正德县住,这个情夫也就追踪而来,夜深人静时潜入朱菲儿的房间,不料,正好被半夜归来的华西发现。华西不甘心戴绿帽,就杀了这个情敌,只是他没能杀死这个人而已。
华西哪去了?一定是畏罪潜逃了!
和警察的对话中,发现了警察有这种想法,窦元乐极了。是啊,华西半夜就该回来了,回来后去哪了?难道不是杀人后潜逃了吗?他就巧妙地引导警察,让警察一点一点地把怀疑聚集到华西身上。
“请示局长,对华西发布缉捕令!”带队警官下令。
可没等接受命令的警察出了大门,一辆警车就开过来,停在朱家门前,车上走下来两个警察和华西。
“同志,你们是哪个单位的?真是做了一件好事情,替我们抓到了这个嫌疑人——”带队警察紧紧握住从警车上下来的崇德县警察的手,感激地说。
“嫌疑犯——你说他是嫌疑犯?”崇德县警察更激动了。他们所以坚持要把华西送回来,就是他们救了人,做了一件好事。这样的好事,是可以得到上级表彰的。他们来的时候,带了摄像器材,准备把华西家属感激涕零的画面拍摄下来,做宣传用。现在,一听正德县的警察说,华西居然是嫌犯,歪打正着地被他们抓住了,岂不是更大的功劳?
“是啊,这家伙昨晚杀了人,我们正在下达缉捕命令呢”带队警察说。
“昨晚?杀了人?”崇德县的警察糊涂了。
“准确点说,是凌晨两点左右。杀人后,畏罪潜逃了。这么快就跑到你们那了?你们是怎么抓住这家伙的?真是好同志啊,我们不居功,功劳都是你们的——”带队警察兴奋极了。不管嫌犯是谁抓的,这么快就能破案,实在是他的一件大功。
“凌晨两点左右?不可能吧——”崇德县的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失望地摇着头。凌晨两点左右,他们正在县界的隧道里堵着车呢。华西就在他们的车上,怎么可能跑回正德县杀人?
正德县的警察就更失望了,他们准备缉捕的嫌犯,居然是清白的。他们不愿意相信,检查了正崇德县警察的警车和警察证,还打电话给崇德县警察局核实过,的确,眼前的两个警察不是冒充的,不是华西的同犯。而华西,也没有作案时间。
线索断了,现场又被破坏成这个样子,涉案人。两个都昏迷或神经了。
崇德县的两个警察,很失落地走了,人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还会感恩戴德地表达对他们的感谢之情吗?视频,是拍不成了。
解除了对华西的怀疑,破案,正德县的警察是没了方向,只能寄希望于陌生男人苏醒过来后问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