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大门,她愣住了,眼前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都是她公司的员工,最前面的就是机械厂厂长。
“廖总,听说你不要我们了?”厂长拖着哭腔问。
“谁说的?怎么会呢?”廖悦兮生气地说。
“廖总,你就别瞒着我们了。”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员工抹着泪说,“小廖总告诉我们的,说你要和你的新男朋友一起去省城去了,很快你就是白家的少奶奶了。”
“别听她胡说——”廖悦兮气血翻涌,差点站不住了。
“廖总,”厂长失望地说:“我们把你当亲人,你拿我们当外人。正因为你选择了白家少爷,齐副省长的少爷才对你不满意,故意让人打压咱们公司,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有个亲戚在政府上班,他亲眼看到一份文件,是几个省里的大家族联名投诉咱们公司的,领头的是白家,还有——”一个员工说。
“白家?”廖悦兮一愣,大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谣言。”听到廖悦兮这么说,众员工纷纷指责起那个员工来。
那个员工委屈地说:“廖总,不是谣言,他还给我拍了张照片。”他把微信上的照片翻出来,递到廖悦兮面前。
廖悦兮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封投诉信,内容她没细看,但署名,却是省里的几大家族企业,还有北晋当地的几家。
她狐疑地看了几眼员工,这是个老实的中年人,平时很热爱公司,他没理由造谣。可她也理解不了,白家为什么会带头投诉?忽然,她有所明白了,白冠宇一定是太爱自己了,想逼着自己离开公司,跟他走。否则,小小的一个公司,哪里值得如此庞大的几个家族联名投诉?她说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
“我没有骗你们,”廖悦兮回头看看荒凉的院子,解释说:“我只是有点事情,不能上班,才让倩兮代替我一段时间的,我还会回来的——”
厂长凄惨地笑着说:“廖总,我是这个厂的老员工了,廖老去世后,我们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因为你的出现,我又不死心了,就把这些人都招了回来。”他指着身后的一众人说,“可是,廖总还是要抛下我们当少奶奶去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廖悦兮早就生气了,可对老厂长,她不能。她耐心地说:“老厂长,我没有——”
老厂长抹了一把泪说:“廖总,我们也为你高兴,但我们都明白,这厂子,这回真的没救了。之前,每当出现危机,我们绝望的时候,都有人出手,让我们转危为安,但这次——”他摇摇头,“小廖总已经准备卖掉公司了——”
“你别多想,不会的,公司还是我们大家的。”廖悦兮有点好笑,这老厂长,真有想象力。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廖总,你的意思是说,小廖总不会卖掉厂子,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一个员工问。
“当然不会!”廖悦兮坚定地说。
“我就说嘛——”几个员工如释重负地说,“居然有人说,小廖总已经联系了买家,要贱卖掉我们的公司了。”
廖悦兮安慰了一阵员工们,让他们先休息几天,等公司渡过了危机,就请大家回来上班。见 她这么保证,众人就放心地离开了。
员工们的话提醒了她,是啊,之前出现的几次危机,公司都能逢凶化吉。这次呢?她觉得,一定是白冠宇病重了,来不及关心自己的公司了。等到归一给他治好了病,他还会帮助自己的。
她就像无根的浮萍,丧魂落魄地走出公司。她感觉生活没有了一点希望,很想像飞鸟一样飞到遥远的地方。可她那个家,像一个深深的泥潭。她拔不出脚来。她只是想着,赵旭东能够带着归一,把白冠宇治好了,让他离开,算是还了他的人情,至于赵旭东,这辈子肯定是还不清了。可那又能怎么样?谁让他沾上自己的边受了牵连的?什么钱财呀,情感呀,侮辱呀,活该他承受。至于爱情、家庭、幸福,自己还会有吗?还配有吗?
白冠宇的精神,是一阵不如一阵了,咳嗽也是越来越严重了。赵旭东和归一来的时候,廖倩兮开的门,见赵旭东拎着一口大箱子进来,她一脸的仇恨:“早就警告你别来打扰我姐的幸福,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廖悦兮早就等着赵旭东来,刚到两点,站在二楼候着。马上制止妹妹:“倩兮,是我让他来的,他带归一大夫给冠宇哥治病。”
“那让归大夫进来,你滚吧!”廖倩兮恶狠狠地说。
廖如华和王花也一脸怒气地瞪着赵旭东。
归一转身就走:“赵兄弟,既然赶你走,我也不会受欢迎的。咱们走吧。”
廖悦兮在楼上尖叫了一声:“归大夫,求求你了。”急忙跑下楼。赵旭东扯了一下归一。在这个家,在这些家人面前,他承受的,何止这些侮辱,他早已经习惯了。但是归一,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冷脸。
廖悦兮来到门口,再三恳求归一,归一冷冷地说:“我听赵兄弟的。”赵旭东示意上楼,这才在廖家三人敌视的目光中上了楼。
见赵旭东拎了个大箱子,廖悦兮还以为是归一治病用的器具。直到赵旭东把箱子打开,露出满满一箱钱来,她才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这是你向我要的钱,我带来了。你把我设成禁止联系对象,我担心转账收不到,就换成了现金。”
“我什么时候向你要钱了?”廖悦兮莫名其妙。
赵旭东打开手机给她看短信,是她新买的那个手机。“亲爱的,我有困难,需要二百万,请转入xxxxxxxxxxxx卡内。吻你。”
她瞪大眼睛,信息的确是自己新买的手机发出的,时间是昨天晚上被绑架回到家中后。这个手机,她暂时只存了赵旭东一个号码,也只给赵旭东打过一个电话。
但这条短信,肯定不是自己发的,且不说要钱,单那些肉麻的话,她就不可能说出口。莫非,新手机又被控制了?
她说:“我没发过这个短信,也没向你要过钱。”
赵旭东说:“那行,一会儿我再带走。”
白冠宇见到归一,求生的欲望使他双眼放出光芒,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但用力过猛,引来一连串的剧烈咳嗽,捂着嘴的双手,沾了不少血,廖悦兮忙替他擦拭。
归一递给他一个黑色药丸。白冠宇一脸警惕:“这是什么?”
归一冷冷地说:“吃下去,我讨厌你的咳嗽,会溅到我身上,还有,是为了让你有力气说话,方便治你的病。”
“你真的能治好我的病?”白冠宇喜出望外地问,结果又是咳嗽,吓得他忙把药丸吞进去,廖悦兮给他递过水来。
廖如华和王花激动地站在门口说:“要是治好了,冠宇你就马上和悦兮把结婚证领了,回省城办也行。”
归一冷冷地地说:“我治病,不喜欢被人围观,小心我把癌细胞拔出来后,溅到你们身上。”吓得夫妻俩急忙跑到楼下。
廖悦兮不好意思地说:“归大夫,这诊费——”
“诊费,昨天一百万,今天翻倍。”归一毫不客气。
廖悦兮吓了一跳,她身上只剩下一两万块了,本来也是商量着打个欠条,现在一听要二百万。她一闭眼睛,一百万二百万有什么区别,还是治病要紧。
“廖女士别担心,”赵旭东说,“我既然能请归大哥来治病,不管多少诊费,我出了,你别为难。”
那药丸真有效,服下去不到一分钟,白冠宇就不再咳嗽了,也不发喘了,而且,有精神多了,腰杆也挺得笔直,一派帅哥架势。
“现在,有些问题需要说清楚,赵兄弟问,你们回答。”归一扫视着他们两人。
“与病情无关的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吗?”白冠宇问。
“不行,你连诊费都付不起,说几句话有多难?”归一说,“听着,有一句假话,我立刻停止治病。廖女士也一样。”
他冲赵旭东一点头;“赵兄弟,可以开始了。”
赵旭东问廖悦兮:“请问廖女士,你为什么要帮他治病?”
“因为他有恩于我,我得报答他。”廖悦兮痛快会说,她本来就想和赵旭东解释的。
“哦,什么恩?一件一件说吧?”
“你问这么细想干什么?”白冠宇怒道。
“如果廖女士不想回答,那就算了,不说也行。”赵旭东淡淡地说。
“没关系。”廖悦兮说:“第一,他帮我在学校里搞定了我的后继学业,使我拿到了硕士文凭,这是很大的一件恩情——”
赵旭东点点头:“这事我知道,不过——”他盯着白冠宇问:“这件事,是你搞定的,是你帮的忙?”
“当然了。”白冠宇冷笑着说:“莫非是你帮的忙?”
“你是几月份回的国,什么时候到的学校?从哪里得知廖女士要辍学?又是找了什么关系解决的问题?解决的结果是什么?”赵旭东连续发问。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冠宇故作强势。
“说!”归一喝了一声。
白冠宇心有不甘可无可奈何:“我五月底回国,直接回到学校,原打算看望悦兮妹妹,可听说她已经辍学了。我感觉太可惜了,就找她的导师和学校领导,据理力争,才争取到这个结果。如果悦兮妹妹觉得不太满意,我病好后再去找他们。”
他对一些关键的问题避而不谈,可廖悦兮已经听得激动万分,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说:“谢谢你了,冠宇哥,我已经很满足了。”
赵旭东“呵呵”笑了两声,说:“你五月底才回国,才知道廖女士辍学的消息,才去找领导交涉,难道你们学校的领导早就知道你要这么做,他们害怕了你,提前两个月就通知了廖女士?”
“啊——”白冠宇吃了一惊,“提前两个月?你胡说!我们学校评价硕士生,确定毕业生名单,从来都是在五月底,怎么会提前两个月?”
廖悦兮这才想起,的确是三月底接到学校通知的,那个短信,她害怕在手机上失密,已经转存在电脑上了。她疑惑地看着白冠宇。
白冠宇偷看廖悦兮一眼,确定赵旭东所言不假,就飞快地转动脑筋,支吾着说:“我的确是五月底找领导去的。可是我出国时,请求我家人暗中关注悦兮妹妹,只要她有困难,就无条件帮助。一定是我家老爷子第一时间出手的。”
廖悦兮觉得赵旭东的逼问有点过分,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又心怀感激地说:“冠宇哥,感谢你家人为我做了这么多。”
归一轻声说:“廖女士注意,我们在澄清一些基本事实,任何附带感情的言论和行为,都会蒙蔽事实和影响结论。”
我带感情了吗?廖悦兮虽然不满,但还是不敢惹怒归一。
“白少爷家人的能量可真大啊!”赵旭东说,“廖女士当时是向导师请假离校,因为她接到爷爷让她火速归家的命令。她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真相后,她虽然面临辍学,但她很不忍心放弃自己的学业,还心存幻想。所以,一直没有向导师和学校说明真相,申请退学。其间,她的导师和同学还关心她,通过电话。但她没有说明原委。她的委屈和痛苦,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对自己诉说。直到学校给她发来通知——请问,你的家人,怎么知道她不是请假而是被迫退学?他们就算能量通天,不联系你不联系廖女士,就能说服学校?”
廖悦兮心中大惊,那个时候的痛苦,自己根本无处诉说,当时对赵旭东反感至极,哪会向他倾诉,赵旭东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她知道,赵旭东说的,当然是事实。
“这些事情——”白冠宇疲于应付,“可能我家人也是听悦兮妹妹的朋友说的,就好心帮忙了。”
白冠宇的家人,真的是对自己太好了,听闻的消息,都能让他们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伸出援手。廖悦兮受到归一的警告,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又一次用目光感谢白冠宇。
白冠宇受到廖悦兮目光的鼓励,信心大增,轻蔑地对赵旭东说:“事实用于雄辩,你想否定我的努力,尽管问。”
“那你就说说,你为廖女士争取到了什么样的结果?”
“结果——”白冠宇愕然,“结果当然是允许悦兮妹妹硕士毕业,虽然她未能完成全部学业。这已经是我校历史上空前的殊荣。”
“如果廖女士还想继续完成她的学业呢?”赵旭东问。
白冠宇转着眼珠,“如果是当时——可是现在,现在悦兮妹妹仍然可以报名参加今年的博士考试,学校会予以适当的政策倾斜。”
“可要是廖女士不想重新考试,只是想继续之前的中期选拔,直升博士攻读呢?”这种事情,全国也恐怕没有先例,廖悦兮什么身份,会受到如此特殊待遇。白冠宇猜测赵旭东是要引导自己犯错误。便冷笑一声:“悦兮妹妹不会这样得寸进尺,她是个知好歹的人。学校也不会无原则地施以这样的恩惠,毕竟学术是严肃的事情。我不能向学校提这样无理的要求。”
“白少爷,我有必要提醒你,”赵旭东说:“我们要的是事实,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也许’‘可能’这样的字眼,把关键的信息推诿给你的家人,不能让事实浮出水面。你是不是可以打个电话,向你的家长证实一下呢?”
白冠宇看看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就打个电话。”说着向外走去。
“就在这里打,开免提。”归一命令。
白冠宇怔了一下:“不行,我爸是何等身份?我不能在你们面前暴露我家人的秘密。”
廖悦兮也对赵旭东说:“请不要为难冠宇哥,好吗?”
“我们需要每个细节的真实。”赵旭东说。
白冠宇冷笑一声:“你不是法官,我也不是罪犯,你没有资格这么要求我。”
“但是,我们需要一个给你治病的理由。”归一说,“你穷得连诊费都出不起,是廖女士请求我给你治病的。你连澄清事实的义务都不愿意承担,廖女士拿什么来要求我出手?”
“得不到你家人的证实,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赵旭东毫不留情的说。他问廖悦兮:“廖女士请不带感情地,不偏不向地陈述事实,学校给你的通知,是他所说的这个结果吗?”
廖悦兮这才清醒,好像白冠宇说的话站不住脚,不过她更惊讶赵旭东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她叹口气说:“可是,除了冠宇哥,我怎么也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助我。”
赵旭东冷笑一声:“请廖女士别避重就轻,答非所问。你被感情蒙蔽了心智,当然只能归功于你的冠宇哥哥了,不过,感情是一码事,事实又是一码事。”
“什么感情?你赵旭东吃哪门子的醋?我只是对冠宇哥的帮助心存感激而已。”廖悦兮心中愤愤地想,但还是想了一下:“从结果上说,是有比较大的出入。”
白冠宇吃惊地看了廖悦兮一眼,似乎在责怪她为什么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廖悦兮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只能实事求是。”
白冠宇忙抢着说:“没关系,悦兮妹妹,我可能病得糊涂了,忘了一些事情。”
赵旭东呵呵笑着对廖悦兮说:“你的狂热带偏了你的思维,这么大的出入,你却宁可相信是事实。”
廖悦兮脸红了,不敢直视赵旭东。
归一怒气冲冲地说:“你说了假话,这病,不治了。”
廖悦兮惊叫一声:“归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