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报警惊醒了沉睡的大营,望楼上的士卒迅速投来警惕的目光,见有骑兵逼近,冲入营垒之间,连忙发出信号,同时大声呼唤下面的同伴,让他们敲响铜锣,向全营报警。
黎明之前,值夜的士卒已经疲惫不堪,换值的士卒还没有来,正是最松懈的时候,等尖利的铜锣声响起时,张辽等人已经冲入大营深处。他们并不恋战,除了从大营里冲出来,企图阻止他们经过的敌人,他们根本懒得搭理,只是举起盾牌,护住要害,埋着头向前冲。
战马的蹄声响成一片,大地震动,惊醒了更多还没起床的士卒。他们惊恐万状,乱作一团。河东与并州毗邻,这些年不时有匈奴人或者西凉人踏足此地,尤其是匈奴人,一度肆无忌惮地在河东劫掠,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些河东世家的部曲大多时候都是守护庄园,野战的经验不多,对骑兵作战的经验有限,骤然遇袭,不少人都慌了神,下意识地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只有少部分人冲出了大帐,在队率、都伯的指挥下列阵,准备反击。
张辽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反抗,就穿过了大营,来到了护城河边。
“把作战计划射进去!”张辽大声喝道。
“喏!”一名骑士应喏,举起准备好的六石弩,扣动弩机。绑着作战计划的弩箭呼啸而出,飞跃百余步,射上了城头。任务完成,随即又上了一枝箭,做好了再次射击的准备。
张辽拨转马头,再次冲入大营。在营垒之间穿行比沿着护城河前进更稳妥,因为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敌人很难及时调遣兵力围堵。
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反击多了些,不少士卒隔着营栅向他们射箭,还有一些射手站在营墙上,居高临下的射击。张飞随即命令吕小环等人射击,压制对方。吕小环早就按捺不住,立刻拉开弓,寻找那些衣甲整齐,或者手中弓弩更大的目标,连续射击。开始还有些手滑,射失了一两箭,再后来找到了感觉,几乎百发百中,每一声弦响,都会激起一声惨叫。
除了冲在最前面和外围手持盾牌的骑士,其他的骑士大多举起了弓,寻找各自的目标进行射击。他们当中既有张辽的亲卫,也有高顺的亲卫,还有一些是吕小环的女卫,来源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大多来自雁门、五原一带,擅长骑射,既然是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们依然能十中七八。吴国制作精良的弓弩和箭矢让他们如虎添翼,除非对方使用大盾或者精甲,否则很难抵挡他们的近距离射击。
在这些骑士的强力反击下,营栅上不断有人中箭受伤,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只有营栅后面比较安全,骑士们很难在快速移动中射中粗大的栅木背后的士卒。
随着马蹄声,战线不断向前延伸。很快,张辽就遇到了出营阻击的敌人,看到那些仓促之间列阵的中山军步卒,张辽没有任何犹豫,踢马冲了上去,长矛伸出,从盾牌边缘擦过,洞穿了一名士卒的胸口,在战马带来的冲击力下,那士卒倒飞起来,狠狠的砸在指挥列阵的都伯身上。
都伯踉跄着倒地,他身边的士卒也乱成一团,还没成型的阵势变得更乱,张辽趁势杀入,精钢打造的长矛飞舞,接连挑飞两人,纵马向都伯踩了过去。都伯拼命打滚,想躲开马蹄的践踏,但他只躲开了两只马蹄,好运就结束了,连续几十匹战马飞驰而去,将他踩成了肉泥。
在张辽的率领下,三百骑士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三道步卒的阵地,没有给对手一点反击的机会,到达预先指定的高坡。到了坡上,张辽策马绕坡一周,查看地形,其他的骑士纷纷换马,有的不忘给战马塞点吃的,自己也抓紧时间咬两口。
吕小环也不例外,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战斗,而且是主动进攻,她有些兴奋,下马的时候脚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好在旁边有女卫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有出丑。
“走,向南。”张辽转了回去,直接跳上亲卫准备好的战马。
“为什么向南?我们打得这么轻松,整个大营都乱了。”吕小环大声问道。
“你再看看这边。”张辽用手中的长矛一指东侧的大营。吕小环一看,紧临高坡东侧的两个营垒虽然也是战鼓隆隆,旌旗飞舞,却不算太乱,不少营门都被打开,成群结队的步卒从里面冲出来,在两营之间设下一道道阵地。在大营中,还有不少骑兵正在集结,吕小环闭了嘴巴,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中军的战旗,见上面有个王字,记在了心里。
张辽招呼一声,带着骑士们向南冲去。借着山坡,战马迅速加速,杀出大营。
将台之上的王凌皱了皱眉,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城墙上,吕蒙叠好用密语写就的作战计划,看着远处的张辽等人,满意的点点头。“击鼓,为张将军送行,为吕夫人助威。并州骑兵好样的。”
激烈的战鼓声炸响,城头将士们齐声大呼。
“张将军威武!”
“吕夫人威武!”
“并州骑威武!”
——
中山军大营遇袭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到两刻,杀伤也非常有限,中山军全部伤亡不过两百余人,士气却遭受了重创。在城头兴奋的欢呼声中,整个中山军大营陷入说不出的恐慌。
王凌奉命率部出营,追击张辽,没能追上。但他得到了消息,张辽向盐池去了,可能对卫觊不利。他不敢怠慢,一边回报中军,一边率部追击。半路上,他遇到卫觊的使者,得知张辽昨天晚上就是从猗氏方向来的,王凌大惑不解。突袭卫觊最好的机会是昨晚,现在卫觊有了准备,张辽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卫觊本人的亲卫骑就有三四百人,还有步卒数千,张辽很到占到便宜。
尽管如此,王凌还是追了过去。他知道张辽是吴王孙策中军的骑将,如果能擒住他,足以抵消大营遇袭的不利影响。至于那个吕夫人,他不知道是谁,也没关心。女人上阵,除了哗众取宠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王凌追到盐池,遇到了卫觊。卫觊告诉他,张辽刚从这儿经过,但是没有袭击他,而是向西去了。可能是去猗氏,也有可能是去解县,甚至有可能去蒲坂。张辽的行动速度太快,他又身负守护盐池的任务,没机会搞清楚,希望王凌能跟过去看看。
王凌对卫觊的做法很不满。卫觊就是希望他去追,却不敢自己说,非要抬出中山王刘备来。可是忘了一点,他不是河东人,他是并州人。并州人不像河东人,更不像卫觊无路可走,只能选择刘备,他们不必什么唯刘备之命是从。
王凌很强硬的回绝了卫觊。我的任务是协助进攻安邑,在没有接到中山王的新命令之前,不能擅离职守,去追击张辽。王凌又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张辽很可能会回来,卫大农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被张辽得手,然后带着骑兵扬长而去,返回安邑。
卫觊气得大骂,却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向刘备求援。如果这几个县被张辽劫掠,损失严重,筹集钱粮的任务可能会有困难。
得知王凌没有追来,张辽放慢了脚步,节省战马的体力。他再次来到猗氏,挑中了一个不知名的李姓小豪强的庄园,上门征粮。李家虽然有庄园,也有一些部曲,只是对刘备没什么信心,不敢正面与张辽做对,如数满足了张辽的要求,好酒好肉招待,临走还送了一笔厚礼。
张辽交给李家家主一个任务,立刻找印坊,刻印鲁督下达的两道公告,然后分发到各乡亭,让猗氏县的百姓都知道鲁督的要求,积极献粮。过几天我再来,如果看到有一个乡亭没有公告,唯你是问。
李家家主不敢不应,他看了一遍鲁肃的公告后,将信将疑,问张辽说,鲁督说的是真的吗,现在献粮,真能减免赋税?
张辽哈哈大笑。对李家家主说,一看就知道你对外面的消息知之甚少。这不是鲁督一个人的决定,而是吴王的一贯政策,他在关东作战时就是这么做的。要不然以关东之富,为什么吴王还总是缺粮,不肯大举进攻。就是因为这种征粮方式对百姓有利,他却太亏了,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会这么干的。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了,能不能抓住,你自己看着办。
李家家主的确对外面的事了解不多,见张辽虽是武夫,却不乱杀,便鼓起勇气,向张辽打听关东的事,尤其是吴王和他的新政。张辽也没推辞,捡自己知道的说了一些,李家人听了,将信将疑。有年轻人发问,说吴国崇尚男女平等,女子也做官从军,是不是真的?
张辽大笑,转身对吕小环使了个眼色。一直埋头大吃大喝的吕小环不明其意,含着满嘴的食物,一脸茫然的看着张辽,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等她反应过来,扔下鸡腿,摘下头盔,解开发带,露出一头青丝,瞪着眼睛喝道:“你这眼睛怎么长的,我就是女人,你居然没看出来?”
那年轻人早就看到了吕小环,但吕小环虽然面白无须,却行为举止粗鲁,与普通士卒无异,喝起酒来比张辽还要猛,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此刻被吕小环一喝,吓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