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招率领乌桓骑兵,沿着渝水河谷向前,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渝水流经白狼山,是白狼山与柳城之间最重要的通道,鲜卑人随时可能出现。一旦遭遇,很可能就是一场恶战。楼班年少,牵招是主将,不敢有丝毫大意,严格控制着行军速度,随时准备应战,并派出大量斥候向前侦察,打探消息。
即使如此,牵招还是有些紧张。这次要面对的不仅是兵力数倍于己的鲜卑人,还有太史慈。虽说太史慈答应了乌桓人的请求,暂时是盟友,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知道太史慈会不会突然变卦?
如果太史慈翻脸了,我该怎么办?牵招心里盘算着,想着涿郡的形势,心里隐隐不安。天下形势已然渐渐明朗,孙策独霸山东,能不能夺取天下且不论,袁谭要想逆转却是千难万难。冀州最后会落入谁手,对他来说是一个不能不关心的问题。
“将军,前面有斥候回来了。”一个亲卫忽然叫了一声,抬起马鞭,指向远处。
牵招一惊,回过神来,向前看去。只见一名骑兵飞驰而来,手中摇动的红旗表示发现敌情。牵招心里咯噔一下,凝神倾听,没有听到前面有马蹄声,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举起手,下令停止前进,调整阵型,准备应战。号角声响起,骑士们纷纷列阵,呼喝声、马蹄声响成一片。
骑士来到跟前,勒令战马,大声汇报消息,证明了牵招了猜想。前面有斥候发现了鲜卑人,但数量不多,可能是鲜卑人的斥候。
牵招暗自皱眉。鲜卑人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一个好消息。太史慈在哪儿,是被鲜卑人击败了,还是没赶到?鲜卑人据说有四五万骑,仅凭乌桓人无法取胜,只有和太史慈联手才有可能。如果太史慈不能及时赶到,这一战凶多吉少。
牵招不敢大意,立刻让人去通知郭图。郭图和楼班一起在中军,收到牵招转达的消息后,也清楚其中的利害,立刻让楼班下令停止前进,准备应变。他亲自赶到前军和牵招商议。两人很快达成一致,如果太史慈不能赶到,他们就撤回柳城,暂避鲜卑人锋芒。必要时甚至可以放弃柳城,退到塞内。
就在牵招和郭图担心的时候,后续的消息送到,鲜卑人越来越多,但他们不是斥候,而是溃兵。太史慈在白狼山迎战阙机,鲜卑人大败,阙机生死不明,鲜卑人只能沿着渝水河谷向东溃逃,这才出现在这里。
牵招和郭图面面相觑,心里很不是滋味。
太史慈已经击败了阙机?这怎么可能。太史慈不过万人,阙机却有四五万人,就算太史慈善战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吧,居然打得鲜卑人无法原路返回,只得冒险沿着河谷向柳城方向逃?
郭图毕竟经验丰富,这样的事见多了,见怪不怪。“子经,太史慈骁勇,麾下又皆是精锐,击败阙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具体经过以后再打听,眼下你要稳住,别被鲜卑人的溃兵冲阵了阵势。”
牵招深以为然。这些鲜卑人被太史慈打败了,却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危险。困兽犹斗,为了活命,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况且骑兵对决,胜负虽分,伤亡却未必很大,阙机有四五万人,溃兵至少以万数,还是有一定危险的。没赶上太史慈与阙机的战斗也就罢了,再被溃兵打败可就丢脸了。
牵招下令骑兵列阵,阻击、收降鲜卑溃兵。见乌桓人拦路,鲜卑溃兵想夺路而逃,却被牵招指挥乌桓骑兵迎头痛击。得知鲜卑人已经被太史慈击溃,眼前这些只是丧家之犬,乌桓人士气高涨,在牵招的指挥下猛击鲜卑人,鲜卑人固然被打得狼狈不堪,就连楼班都惊呆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部下这么善战。
激战一日,鲜卑人见突围无望,有的投降了,有的选择从小路逃跑。牵招清点了一下,杀死鲜卑人两千余人,俘虏一千多,缴获战马两千余匹,收获颇丰,却没有看到牛羊、粮草等辎重。他审问了俘虏,这才知道这些鲜卑溃兵都是飞马部落的精锐,在阙机的率领下与太史慈对阵的,牛羊、辎重都在后面,没能进入战场,应该是被太史慈劫了。
经由俘虏之口,牵招对白狼山之战有了初步的了解,相信太史慈的胜利绝非侥幸所致,而是精心谋划的结果。从战场选择到出击顺利,他将每一个优势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一点机会也没留给阙机。仅此一项,就足以证明太史慈不仅有强悍的个人能力和精良装备,更是一个优秀的骑将。
战斗刚刚结束,阎志就出现在牵招面前,他是来传达太史慈命令的,太史慈要求楼班和苏仆延赶到白狼山述职,同时邀牵招去白狼山,洽谈进一步合作的相关事宜。
牵招很尴尬。当初决定和太史慈结盟是迫于无奈,本想着鲜卑人实力雄厚,太史慈就算有优势也有限,到时候还可以再谈谈条件,至少可以让太史慈无法直接控制三郡乌桓,没想到太史慈一战击溃阙机,大获全胜,顺势要求楼班和苏仆延去述职,俨然以幽州之主自居。
牵招不愿去,郭图却劝他去。不管他们答应与否,太史慈已经在幽州站稳了脚跟,四战四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将东部鲜卑打残了,这样的武力绝非楼班和苏仆延所能抵挡的,他们不答应,楼班、苏仆延也会去,反倒让太史慈有机可乘。倒不如去白狼山与会,看看形势,至少能亲眼见一见太史慈。
牵招觉得有理,和楼班商量了一下。不出郭图所料,听说太史慈大破阙机,楼班根本没有和太史慈对阵的勇气,反倒对太史慈钦佩不已,渴望着亲眼见见这位传奇英雄。牵招只好顺水推舟,与楼班、苏仆延一起赶往白狼山。
——
阎志却没和他们一起走。他赶到柳城,面见袁靖。
乌延的夫人叫袁柯,是袁靖的从妹,两人原本关系就不错,一起和亲到草原后,同病相怜,亲密更甚从前。袁柯托阎志带来一封信,向袁靖详述了最近发生的事,提醒袁靖,袁谭力弱,已经无法控制乌桓人。乌桓人欺善怕恶,绝不敢与孙策对抗,俯首称臣是迟早的事。好在袁衡是孙策的夫人,袁权又深得孙策宠爱,对她们来说,孙策也不是敌人,反倒比袁谭更可靠。趁着这个机会,促成三郡乌桓依附孙策,她们以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看完袁柯的信,袁靖叹惜不已。她虽然没有遇到袁柯那样的遭遇,但她能想象得到袁柯那一刻的绝望,能理解她此刻的愤慨。可是事关重大,她没有轻易表态。
“阎君,你见过吴侯吗?”
阎志摇摇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由太史都督可以想见吴侯风采,必是当世人杰无疑。”
袁靖打量着阎志。她了解阎氏兄弟的情况,知道他们对孙策没什么抵抗力。在笼络寒门武夫这一点上,袁谭和孙策相比差得太远,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阎氏兄弟这次立下大功,自然是死心塌地的为孙策效力了。他们未必能像太史慈一样坐镇一方,但跻身仕途、建功立业却没什么问题。
“阎君,尊兄是护乌桓校尉,如今又立了大功,乌桓诸部以后还要仰仗他多多照拂。”
阎志笑了,躬身道:“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楼班将来有可能像金日磾一样列于朝廷之上,成为中原名族?”
袁靖眼神微闪。“还请阎君指教。”
阎志再拜,将太史慈的化胡说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太史慈奉命坐镇幽州,绝不仅仅是为了征服,更要化胡为华,将乌桓人变成与汉人一样知礼守法的百姓,从根本上解决边患,乌桓人也好,汉人也罢,都能安居乐业,不分彼此。
袁靖静静地听着,脸『色』很平静,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惊讶。她是袁氏之女,从小到大都受人尊敬,如今却和胡人生活在一起,穿着粗劣的胡服,还被迫按照乌桓人的习俗先嫁蹋顿,再嫁楼班,要说心里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只不过她知道高门女子的婚姻从来不能自主,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如今有机会重为华夏衣冠,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她心里很清楚,辽西乌桓是三郡乌桓中实力最强的,只要辽西乌桓低了头,三郡乌桓就和袁谭没什么关系了,袁绍当初的设想也就宣告全盘失败。孙策也许宠爱袁权、袁衡姊妹,但他鼎立新朝后,袁氏最多只是外戚,而外戚从来都不会长久。从长远来看,自然不如袁谭问鼎天下对袁氏有利。
但袁谭能够成功吗?
袁靖迟疑不决。她听过孙策的很多事,但她没见过孙策,也不觉得他一定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历史上先胜后败的例子不在少数。太史慈连战连胜,只是战场上的胜利。能不能将这个胜利维持住,化胡能不能成功,还取决于战场以外的很多因素。
见袁靖迟迟不表态,阎志心中明白。“夫人,我言辞笨拙,可能有些解释不清,太史都督就在白狼山,我幽州名士田子泰也在,你若有什么疑问,不妨写封信向他请教,或者请他亲自来一趟。”
袁靖吃了一惊。“田君子泰也在白狼山?”
阎志笑着点点头。他就知道袁靖不会相信他,却一定会相信田畴。
袁靖没有再犹豫,敛容施礼。“我当亲赴白狼山,当面向田君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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