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臣
(一)
漫天扬起的黄沙无限延伸向看不见尽头的碧空,曾经几乎征服了世界的王者短剑高高举起指向天空的同时,无数铭刻于历史传说中英杰勇士的呐喊声震耳欲聋似得地响彻了整片荒野!那高扬飞舞的军旗凛然一指,足以踏平一个国家的军队便如同汪洋潮水一般淹没了一切……
“王者,是否应该孤高?”
rider那最后的一问,再度回响于少女的耳畔;而在那个时候,尽管她知道着答案,但却并没有回答。
——为王者,可以立身于高处俯瞰一切,可那种孓然此身的孤寂,却不是王应该有的。
她见过许许多多的王,各种各样的领导者。而那些人当中,周防尊身边有草薙出云和十束多多良,宗像礼司有全心全意跟随他的淡岛世理;埃尔文有利威尔,或许还有她;静灵庭的山本总队长老爷子虽说开起会来严肃得不行,但是对待真央的学生们却是宛如邻家老爷爷般和蔼可亲,平日里也常常被他视为儿女般的十三番队长们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拐杖敲他们的头;沢田纲吉有他的守护者们,白兰虽然心狠手辣但是真六吊花对他却是至死跟随的,尤尼和伽马更是……
就连曾经的她自己,由依沙黎曼有雅斯托利亚和即使她离开了墙壁都在帝都为她奔走的部下们,有利威尔和佩特拉他们,真田由依有十束多多良,有四枫院夜一和朽木白哉,以及九代剑八和十一番队的大家。
可是为什么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她从尤尼消失的巨坑之中走出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觉、更早的时候,曾经微笑着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家都被她抛在了身后:基里奥内罗旧部们欲言又止地劝阻,一次次被她隐瞒挂断、来自真田家亲人们的电话,reborn和威尔帝有意无意的警告,风满怀担心的眼神,连沢田纲吉都问过她怎么了……可是她却没有回答任何一个关心她的人,只是一味地抱着那个天方夜谭一般的梦境,将愿望依托给了一个所谓的“万能许愿机”,然后毫无所觉地兀自一个人任性前行着……
——我能行的。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因为是我一个人任性的愿望,就让我赌上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去任性就好,不要牵连大家。
这样独行到了最终的话,她是不是也会看到和saber一样绝望而荒芜的景色,是不是也会想要……付出一切,推翻覆灭自己所亲手缔造的一切?
rider的最后一问,她知道答案,但却已经没有了回答的资格了。
“结果到了最后,你这家伙却是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啊r的r。”
少女沉默的理由被archer察觉,所以那个桀骜不驯的黄金英灵在离开之前,才会对她露出那样恶意满满,嘲讽意味十足的讨厌笑容吧。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拥有了这个世界常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金钱和权力却仍不知满足的人啊,正是这一点和本王无比地相似呢!所以你对圣杯所寄托的愿望……本王差不多也能猜到了。”
拥有了无尽的金钱和绝对的权力,可以说这天下的一切对眼前这个少女来说几乎都是唾手可得的,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般人所应该拥有的快乐,她所追求的东西,是金钱和权力都无法给于她的,而这个东西……他也曾经追求过。
被唯一挚友的死亡深深触动,富有着世间全部财宝的王者悲痛不已。他趁着黑夜开始了艰难的跋涉,翻过通向太阳的马什山,不顾半蝎人帕比尔萨格的阻拦,在用尽了120根船桨以后终于度过了死亡之海,来到大洪水唯一的生还者和永生者乌特纳比西丁面前,向他探求生死的奥秘。乌特纳比西丁接待了他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反而给了他一个六天七夜不睡觉的试炼,他失败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即使在那之后乌特纳比西丁的妻子善心大发,让他得到了能够使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永生之草,却在归途中被蛇所偷吃,他所有一切的努力化为泡影,只能两手空空地返回乌鲁克。
“复活至爱吗?这样冒犯神之领域的宏愿本王也曾经有过!所以安心,本王不会觉得你愚蠢,只不过是……”
俊美如同天神一般的外表,深沉如大提琴般的音色,尽管没有r脸上青春女神给予的魔痣,archer也有着足以倾倒世间所有女子的资本——如果他的神色和语气之中,没有藏着那无限的邪恶和*的话。
“觉得我不自量力吗?就因为你自己那无能的失败,便觉得再没有人可以做到吗?这还真是无聊的自大啊。”
所有的迷惘只是短短的一瞬,眨了眨眼睛,由依便再次成为了那个高高在上、骄傲自信的密鲁菲奥雷二世,“给我收起你那让人恶心的一套吧archer,你戏弄得了saber,可你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戏弄?不不r的r,本王只是觉得,和先前与saber说话时的模样相比,果然还是方才那一刻你迷惘和失落的神色更加惹人怜爱啊……”
金发俊美的英灵这么说着,缓缓地凑近了少女墨绿色柔软飘逸的长发,嘴角是让由依极其不悦、邪气十足的弧度。
“‘惹人怜爱’……你这样的家伙,我才不需要你所谓的怜爱。”微微侧过头,由依皱着眉头避开了archer不怀好意的接近,她的声音和saber的长剑一样冰冷坚硬,拒archer于千里之外,“知道吗,archer,曾经有一种叫做‘虚’的怪物,因为内心的空虚、没有足以填满名为‘感情’沟壑的东西而被人的迷惘、恐惧和悲伤所吸引,喜爱玩弄人心——你虽然长着一张人类的面容,不过你这恶劣到极致的性格,和那丑陋的魑魅魍魉却是相似无比啊……【英雄王】。”
由依不是笨蛋,archer言语之间透露了那么多关于他生前事迹的信息再加上rider有意无意的提示,archer的身份已经是昭然若揭。
“哦……‘虚’?本王还真从未听闻过呢。”
并不介意被少女知晓了真名,甚至也没有在意由依言语之间的冒犯,喜怒无常的英雄王反而对她所说的怪物产生了兴趣:“那么r的r哟,你应该是深深地厌恶甚至恐惧着那种怪物的吧?”
“恰恰相反……”纤细漂亮的眉微微一挑,少女脸上笑得温柔,“我是专门杀虚的哦。”
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由依清楚地感觉到一抹刀锋一样的杀意自archer的身上袭来,少女指尖微微一动几乎就要拔刀,不过下一秒,被愚弄的黄金英灵却突然扬起了唇线,将先前那抹恶意满满的笑容肆意扩大开来。
“杂种……你是看准了时臣那个胆小鬼不敢让我在r和rider两个人面前完全解放我的宝具,所以才故意激怒我的吗?”
提起远坂时臣,也就是archer本人的r时,黄金英灵那种语气里满得似乎都要溢出来的不屑和鄙夷让r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在枪兵的身侧,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微微低下头,唇角那一抹弧度微带挑衅意味地扬了扬,虽然没有正面开口回答,但那眼中的笑意却是没有半点掩藏之意。
没有了assassin的监视,archer的言辞远坂时臣未必能够知晓,但是借由魔术师魔力现世的,无论是历史上多么耀眼夺目的半神英雄,想要使用宝具也必然要借用r的魔力;而先前archer与berserker一对一的时候远坂时臣就不惜使用一个令咒,违背archer的自尊和意愿将强行召回,现在又怎么会放任这个骄傲的英灵在已然结盟的rider和r面前使用宝具的真正形态?
——嚣张的archer和谨小慎微的远坂时臣吗?这气魄的差距可不是一点两点啊……或许那位以优雅高贵自居的远坂家主自诩胜券在握,但是archer这样性格的人,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为违逆了自己心意和尊严的r全力出战呢?早在第一道令咒消失,或者是更早的时候,隔阂的隐患就在两人之间种下了吧……
“哼,无论如何也绝不动摇的王道吗r的r……”
完全被黄金铠甲所覆盖的大手猛然合拢,掌心璀璨的金杯霎时间便化作了细碎的金沙流入夜色。没能从由依身上收获同saber一样的愤怒,性格恶劣的黄金英灵并不觉得懊恼,反而露出了喜悦和欣赏的邪笑:“安心吧杂种,看在你与本王挚友如此相似的份儿上,本王宽恕你所有的无礼!但是……”
“追求那样渺茫的梦想,密鲁菲奥雷二世吗?本王满心期待着呢!当你梦想破灭,信念成灰……当你心中那所谓的不可动摇却摇摇欲坠的时候——”
“那个时候r的r,你眼中那坚不可摧的光芒,必然会化作那甘美而惹人怜爱的泪水吧?本王期待着呢……”
【“人死不能复生。”】
【“任何愿望,但凡和人的生命有关,代价便会无比昂贵。”】
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不知道多么久远之前的记忆里,初初踏入侑子的店里,那个贩卖愿望的女子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扶着银色雕花的烟管,在听完她的心愿之后悠然吐出一大团挡住了她面容的烟雾。
“即便如此,那也是我愿望……”沉下了眸中的暗色,墨绿色长发的少女抬起头,看着黄金英灵远去消失的方向,淡然开口。
【“……在这个店里,没有无法实现的愿望;只有无力承受的代价。”】
——如果是为了尤尼……这个世界上,便没有她无力承受的代价。
(二)
“……啊,是吗,我知道了,这一阵子真是辛苦你们了。”
夜色像一件巨大的斗篷般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依稀的星子散漫地陈列于其中,绚烂的灯光从酒店的楼顶和墙壁上聚拢在冬木市的中心,然后穿过冰凉的防弹玻璃映在了由依深蓝色看不见尽头的眼底。
“嗯?支援?那是什么鬼……不需要,对付这些普通人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反正用膝盖猜也是野猿那家伙的主意吧。别管他让他闹,要真是闲得没事干就把他派去南极养企鹅。”
微潮的墨绿色长发软软地覆盖在少女肩膀上的白毛巾上,由依伸出手推开了窗户,清爽的夜风迎面而来,带着湿意的发丝轻轻拂过她那带着一丝笑意的唇角,“不服?替我谢谢那孩子的好意,不过也给我警告他老老实实给我呆在意大利,敢过来日本就赐给他太猿大叔的发型哦~”
电话另一条吵闹不休的背景音乐顿时在一秒之内安静了下来。看着少女微笑着,施施然挂断了电话,端着刚煮好咖啡的r一瞬间突然有些同情那个只有几面之缘,始终以“公主亲信”自居的紫发傲娇少年。
用黑色马克笔在摊开的地图上将属下收集到的情报一一圈出,从按兵不动的远坂时臣到神出鬼没的卫宫切嗣和肯尼斯阿其波卢德,几乎所有人的基地和动向在短短两分钟内便清晰得呈现出来,而少女眼下的目标,果然还是……
——那个,杀人无数的恶魔……【r】。
“rider说的没错,虽然仅仅是凭着三道令咒联系着的临时搭档,我也从来不是一个人。”骤然打断r思绪的是少女平缓而认真的声音,她指间黑色的马克笔在冬木市地图上未远川沿岸的地方轻轻点了数下,“这是今天之内儿童走失前最后出现的几个地点,根据我部下的调查,这些孩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放学之后来过未远川附近。”
又有新的牺牲者出现了。这对于r而言显然不是个好消息,黑发英灵的脸色一时间顿时难看了起来,只因他又想到了那天早上墨绿色长发少女面无表情将遥控器丢给他时说的话:不用向我道歉;如果你真的想道歉,应该去找这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以及那些已经或者即将遭到r毒手的孩子。
“已经或者即将遭到r毒手的孩子”……想到r工房里的那些所谓的艺术品r只能苦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r那种人,从能力到宝具都透着一股子邪气,那些落入他手的孩子还能有什么下场?他的r说话还真是委婉。
“如果你现在是在心里责备自己的话,那大可不必。”
仿佛是看穿了r此时心中所想,少女侧过头,将视线对上了男人隐忍自责的双目,“你也好,rider也好,saber、archer甚至berserker,以及那天在场所有的r,谁都有机会杀死r吧?那天早上的话不过是我的一时气话。”
“但是在那个时候,公主您拼上性命为我制造了机会……”
虽然其他人也有机会杀死r阻止后来这一系列的悲剧,但他却是距离这个机会最近的人。是他的犹豫毁掉了那些年轻稚嫩的生命r这么认为。
r这幅忧郁后悔的表情几乎是一刹那就让由依想起了沢田纲吉,而作为一个性格恶劣不输给白兰的竞争对手,少女对于这样自责表情都有一种狠狠击碎它的冲%动——除非它出现在尤尼或者十束的脸上。
“怎么,难道说r你觉得在那个时候你是唯一有可能击败r的存在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这个r了吧?”
伸出手,站在r面前的墨绿色长发少女眯着眼睛,一边缓缓举起了自己铭刻着三道火炎形状的令咒的右手,一边死死地盯着r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是我啊。”
“选择放弃r而临时将saber的r作为目标的是我,明明只要我解放长光就可以击杀r但却想拿他试探你底线的人也是我,在那一瞬间看出了你的犹豫却因为吝惜一枚令咒没有对你强制执行的也是我……”
闭了闭眼睛,由依站起身走近了枪兵,深蓝色的眼眸映出了男人愕然的面容,她顿了顿,“以及故意转移责任,将自己任性无能的后果甩锅给你的魂淡r,也是我。”
“我的御主,请别……”
听到少女这样直白而讽刺地说着自己的不是,忠诚而自责的英灵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单膝跪下,低着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少女再次打断。
“如果知道r活着离开的后果居然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会一剑把它斩成骨头渣子的吧……不过很遗憾,我并不知道,你也一样r。”
单手按在了枪兵的肩膀之上,由依弯下腰凑近了男人的面庞:“所以,请不要责备自己了r如果有什么指责和疑问也请对我说吧;就像rider说的那样,请不要让我成为孤独的君主,好吗?”
有些怔忡地看着少女深蓝色诚恳的双瞳r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自己刚刚被召唤时在密鲁菲奥雷听到了一句话——所谓大空,不仅仅是指各家族首领的火炎属性,更多时候指的,就是首领本人。
虽然从未说出口,虽然一直以来都无比准确地履行着“首领”这个职责的义务,但是r却可以感觉到这个少女始终认为着自己并不适合成为“首领”。
但是,就在刚刚她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起r却突然对圣杯生出一种莫名奇异的感激之情——而这份感激之情,足以支撑着他在接下来无论多么惨烈多么绝望的战争里,都坚定无畏地走到最后,并且无论结果,都心怀感激。
【想要再一次,完完全全地效忠一位真正的主君。】
这是男人寄托于圣杯的愿望,无关得失,卑微得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但这就是他的心愿。
能够遇到这样一位r,真是太好了呢r心里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了少女的手,以骑士最高的礼节单膝下跪,亲吻了少女的手背。
“我,迪卢木多,奥迪那之孙,在此立下禁制……”
(三)
“呐rider,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由依……真田小姐是黑手党了吗?”
沿着未远川长长的河岸走着,韦伯的身后,是将双手放在脑后,一脸惬意散着步的红发大汉,全然没有半点战场归来的紧张感,rider给韦伯的感觉,仿佛也仅仅是一个吃饱喝足闲散出门的中年大叔……虽然肌肉有点多。
“嗯……硬要说的话,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丫头简直强得不像是人类吧。”
摸了摸下巴上粗糙的胡子,rider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倒是真像流在血液里似得。问这个做什么,小鬼?”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微微噎了一下,到底是刚刚建立的同盟关系,韦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saber的代理r说的,是真的吗?”
“……莫非啊小鬼,你是在害怕r的r吗?”
“笨、笨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然而恰恰是少年这涨红了脸条件反射的反驳,证实了rider的猜测,红发大汉叹了口气,放下双臂停下了脚步。
“那么,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呢?朕的r哟。”
rider深棕色明亮的眼瞳中染着韦伯少年所看不懂的光彩,有些不安地瑟缩了一下,少年没有说话。rider沉声道:“还是说小鬼,你已经相信了saber的r的话语,认为r的r是个不可信任的花言巧语之人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r的r解除彼此的同盟关系。”
“诶!诶?!那、那倒也不是啦……”
“听好了小鬼!”
猛然抬高了声音,rider深深地看着自己面前年轻的r:虽说从外表上来看,韦伯和由依是一个年纪,但是甚至不需要二人开口,只要一个眼神,男人变判断出了二人天差地别的能力和南辕北辙的性格。
“在朕生前所率领的军队之中,并非只有爽快豪杰之辈,马其顿帝国何其庞大,自然也不会缺少奸佞卑鄙之人……但是朕的r哟,这并不妨碍我接受他们的拥随,驰骋于每一个战场。”
“一个同盟的破裂啊,往往并不是因为同盟者本身的缺陷,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他人的挑拨和彼此之间的信任的缺失。所以啊小鬼,如果有什么问题,直视它并且与同盟者沟通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一味的猜忌,这只是最下乘的做法,明白了吗?”
“啊……嗯。”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抱着手臂教训自己的rider,韦伯好像一个受教的学生一般机械地点了点头,全然忘记了平日里所谓“r的尊严”:“不过那个时候,真田小姐也没有回答saber的r吧……”
“saber是saber,你是你,小鬼!振作起来,挺起胸膛!”
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少年的后背上,韦伯少年猛抽一口冷气,夜幕之下,rider飒爽的笑声在未远川之上远远地传来出去:“如果r的r回答了你而没有回答saber的r,不就是证明你比他们强的最好证明吗?嗯,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