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姚心中一寒,下意识攥紧小瓶。
子履听了夕儿的话,也面色大变,视线紧锁两人。
“小姑娘,把瓶子借我吧,我只用一晚上。”夕儿另一只手朝久姚伸来。
久姚忙挣脱了她,退开身子,冷道:“这是虞期的东西,劝你别打它的主意,虞期不会饶你。”
“我只是借用一晚,明日定还。”夕儿再度伸手而来。
“你休想。”久姚再退。
夕儿落空两次,脸上显现不耐,眼角吊起一抹狠戾:“小姑娘,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久姚灵活闪躲,一边寻找机会逃脱:“你死心吧,虞期的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
“拿来!”夕儿扑来。
“休想!”久姚不断寻找机会突破。
几番你来我往,夕儿都堵住久姚去路,看得子履的心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落下,恨不得撞破牢门去帮久姚。
再次躲开夕儿的扑抓,久姚将怀里瓶子攥得紧紧的。此刻她面对夕儿,夕儿背后正是通往外面的路。久姚一个机灵,定定盯着夕儿身后的某个点,眼神涣散,怔怔唤道:“先王……仲康先王……”
仲康正是夕儿早已故去几百年的父王,夕儿浑身一颤,大惊着回头去看。久姚赶紧抓住夕儿失神这片刻,飞也似的越过她冲了出去。
夕儿这才反应过来:“竟敢骗我!”
她立刻冲出,而子履亦站起来扑到牢门口,看着久姚和夕儿一前一后消失在拐角处,咬紧下唇为久姚祈祷。
从曲曲折折的通道飞出夏台,久姚鱼跃似的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几乎同时,夕儿冲出,用更快的身法朝久姚扑来。
久姚生怕夕儿这是要用妙手空空之术,忙朝一侧躲闪,果然躲过夕儿。夕儿不甘的瞪视久姚,月光下一张妆容浓艳的脸,扭曲的像是鬼魅。
“拿来!”夕儿大吼。
久姚银牙紧咬,在夕儿扑上来的瞬间改变策略,翻手舞出一片熊熊烈火,呈喷射状射向夕儿。
火焰在杀到夕儿胸口的同时,久姚手势再变,一道掌-心-雷已呼之欲出,却不料夕儿挨了那火焰,竟惨叫一声,跟断了线的木偶般摔在地上。
久姚没反应过来,掌-心-雷也刹不住的劈下,只见夕儿连躲都躲不开,身体被雷光猛地杀伤,一口血喷出,便软-绵-绵的俯趴在地上。
这让久姚一时傻眼。怎么搞的,夕儿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紧接着久姚就想到那次和虞期进入地宫里,遇到夕儿在给梦魔抓人吃,当时也是自己朝夕儿发起攻击,轻松就把夕儿打趴在地。当时自己也觉得奇怪,夕儿不该是这种水准,直到今天旧事重演,久姚更觉得夕儿好像这一整天都疲惫的很,她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夕儿气若游丝的喘着,眼角的狠戾因此刻的虚弱而渐渐松弛下去,她恨恨呢喃:“为什么不把瓶子借我……我只用一晚上……明日定还你……”
“不行,这瓶子不能给你,谁也不能给。”
“呵,是么……”夕儿翻动眼皮,望向当空那轮明月,“又是月圆之日……总是这么不济……”
这话里藏着深意,久姚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什么:“你每逢月圆之日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呵,不堪一击算什么。”夕儿眼中,忽的有悲切憎恨的情绪滚滚涌来,来的太快,也来的太烈,竟让久姚脊背一凉,身子僵住。
“小姑娘,有些痛,不是你能懂的。”话音落下,夕儿使出全身力气,猛地朝久姚扑来。
这一次久姚没防住,思绪被夕儿眸底的悲切憎恨所干扰,以至于当她反应过来时,手中的小瓶被夕儿生生抢了去。
夕儿跌跌撞撞的抱着瓶子飞走,久姚立喝一声,急速追上。
夜色逼仄,两道身影一个奔逃,一个穷追不舍。久姚心知夕儿眼下不是她的对手,却硬是凭着执念将速度发挥到这个地步。她不清楚夕儿为何非要借用这长颈小瓶,但雨华和胜儿在里面!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们有一丝的危险!
这场追逐终于随着夕儿冲进一座寝殿而告一段落。
夕儿在冲进后,便立刻启动了寝殿里早就埋好的结界。结界化作一个球形的透明壳子,泛着普通凡人所看不见的淡蓝色,把整个寝殿包裹其中。
久姚自然看得见这结界,她落在寝殿门口,在举步想触碰结界的当口,便听见殿中传来夕儿的惨叫。第一声响,惊得久姚猝不及防,第二声响时更加惨烈,第三声、第四声,夕儿不断惨叫,就仿佛在承受一场酷刑。
这和久姚预想的差距太大,她惊讶的望着大门紧闭的寝殿,在一声声惨叫中,试着把一只脚先踏入结界。
进去了!
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这只脚便稳稳的落在了结界里。
久姚这方想起,自己吃了聚窟洲那虬龙的破元珠的,破元珠的作用便是能毫不费力的突破各种结界、障壁,所以,眼前这个也不足为惧吧。
久姚边想,身体便已突破结界,同时双手积蓄好灵力,推开寝殿大门冲进去,随时准备和夕儿大战一场。
这寝殿大概是夕儿的居所,久姚一进去就闻到股浓浓的熏香味,浓的刺鼻,像是有意要掩盖住里屋的血腥味。
久姚的心提到嗓子眼,缓缓靠近里屋,在距里屋还有一步之遥时,嗖的冲进去,同时施法变出一盏油灯,点亮整个里屋。
随着漆黑中光亮的产生,久姚看见雨华抱着胜儿匍匐在一张桌子下,样子显得有些狼狈,母子俩不远处就是那小瓶的瓶塞,而瓶身却在……搜寻的目光落在夕儿手里,看见她握着的小瓶,久姚冲上去抢下,却在看到夕儿的脸时,吓得尖叫出声,刚抢夺回来的瓶身也差点脱手掉地。
夕儿的脸竟然、竟然像是被踩过的冰层那样,呈现支离破碎的纹路!
“阿久!阿久!”雨华的呼唤让久姚回神。
刚才的惊吓,令久姚背后衣服尽湿,她站都站不稳,连滚带爬的捡起小瓶的塞子,一边断断续续念出口诀,总算将雨华母子收了进去。
压上瓶塞,把小瓶放进怀里,直到此刻久姚才发觉自己全身都在抖,而视线也始终落在夕儿身上,被夕儿的样子惊得魂不附体。
夕儿她在……她在……蜕皮!
久姚也不知道是否该用“蜕皮”形容眼前的一幕,只因实在惊悚,也太过匪夷所思。
夕儿尖叫、在地上挣扎、蠕动,身体的某些地方已经磨出了血。那张皮肤支离破碎的脸,渐渐变得皱皱巴巴,然后脱离了血肉成为一张暗黄色的死皮,随着她痛苦的挣扎蠕动,缓缓蜕下。
她疯狂惨叫,像个染上怪病的疯子那样,扒掉自己的衣服,露出冰-肌雪-肤,仿佛这样的行为能为她减少一些痛苦。
脸上那层暗黄色的死皮终于蜕到脖颈,露出的新脸白嫩而莹润,可那扭曲的五官却显得这张脸更加触目惊心。
久姚已经傻了,背后,好像有一滴冷汗在衣服和身体的缝隙中流过,冻得脊背一阵战栗。她知道此处不宜久留,可双腿却软了似的,在这震撼惊悚的画面下,怎样也挪不开步子。
“瓶子……把瓶子给我……”夕儿朝久姚伸出手,下唇被咬得发紫。
久姚哆嗦着说:“不能……不能给你……”
“给我!我难受!求你帮帮我!我要那瓶子里的仙气,给我!给我!”
久姚的心随着夕儿的惨叫,一抽一抽的,她很想应允,理智却不允许她这么做。若是让夕儿耗掉这瓶子里的仙气,雨华和胜儿就没法栖身进去了。他们两个身份敏感,这王宫里肯定也有大臣见过雨华,要是自己带着他俩直接走出去,万一被哪个人识破这是商侯的元妃和小公子,只怕节外生枝,惹不来好事。
久姚唯有狠下心道:“对不起,这瓶子不能给你。”
“施久姚,你……”夕儿眼底涌出绝望,一寸一寸直到绝望漫天。她惨叫着吼道:“世人冷酷无情,都是畜-生!你们全都是畜-生!”
“夕儿,你、你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呵,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我也想知道凭什么我每月十五都要遭此酷刑!”
久姚的心再一抽,痛楚绵绵密密的涌向四肢百骸。
每月十五,每月月圆之夜,夕儿都会气力大损,躲在这寝殿里蜕皮吗?如此痛苦的样子,如此凄厉的惨叫,想必她蜕皮的痛苦根本是和被人扒皮一样吧!
身子颤抖,脚步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久姚摇着头,只觉得再也无法直视这般惨烈的场景,也没法再面对夕儿绝望愤恨的眼神。
她转过身,踉踉跄跄往外间跑,却不想寝殿门口忽然刮进阵风,随风而来的还有一个身穿黑衣之人。
两人在里屋门口撞见,久姚直直撞进风青阳那冰冷如泰山压顶的双眸,久姚顿时被万钧的恐惧刺痛心中最深的角落,一个愣神,竟见风青阳狠狠一掌朝她胸口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