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姚一惊,还没能回过神,就见手上的鸟蛋忽然开裂,而主轴里其他的鸟蛋也同时开裂,下一刻虞期便狠狠挥掉久姚手里的鸟蛋,与此同时,所有鸟蛋在瞬间完全破碎,一只只长相怪异的鸟钻出,在飞起的刹那,身量便增大了十倍有余,足有鸳鸯那么大。
工匠们被乍然出现的怪鸟吓得纷纷散开,久姚只觉得手臂上刺痛了下,转瞬即逝。电光火石间,虞期已施了好几道法术,毫不留情的攻击这些怪鸟,啪啪,怪鸟中招,相继惨叫着落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久姚愣愣看着地上几十具鸟尸,喃喃:“这是什么。”
虞期忙揽住她的双肩,“久久,没事吧,可有被它伤到?”
久姚摇摇头,“我没事,大家呢?”
“没事。”
“没受伤。”
“什么玩意这是,吓死人了。”
久姚问虞期:“这到底是什么鸟?”
虞期道:“这不是凡鸟,而是一种名为钦原的神兽。”
“钦原?”久姚听过这名字,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伊挚博览群书,很快便讲了出来:“九州之外四百里,有神山昆仑,古来便是珍禽异兽聚集之处。异物钦原,大小如鸳鸯,形状似鸟又似蜂,不知是飞禽还是巨虫。尾部有针,含有剧毒,蜇中鸟兽鸟兽会死,蜇中树木树木会枯,若是蛰人,必也会引得人中毒而亡。”
虞期接着道:“战车主轴上的小孔,便是钦原用尾针钻出的,它将鸟蛋或者说是虫卵产入其中,并同时以剧毒损坏木质,导致战车松软散架。它的鸟蛋一旦见光,幼兽会立即孵化飞出,转瞬即可长成鸳鸯大小。”言至此,对车正道:“先前那些损坏的战车,都是如何处理的?”
车正据实道:“本来是扔在废坑的,但莘侯大人节俭,特意命人将之运到宫中,当作柴火来用,所以应当是都烧了。”
听言,虞期凝重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些,“还好是烧了,你该多谢你们莘侯。要是那木料被扔在废坑,要不了几天就会被钦原的毒化成粉末,钦原幼兽见了光,就会孵出害人,到时候你有莘氏的百姓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车正一听如此严重,颈后立刻出了层冷汗,在场工匠们更是后怕连连,无不庆幸他们都没被钦原伤到。众人面面相觑,都很想弄清楚,这钦原是哪里来的。
方才一直沉默的雨华,这时说道:“你们把钦原的尸体清理掉,以后只要再有出事的战车,立刻焚毁,一定要焚成灰。好了,你们忙吧,各位,我们上外面说话。”
久姚看了雨华一眼,从她微皱的眉梢不难看出,她知道些什么。
果不其然,待几人出了作坊,雨华看向四周,确定无人经过,便又看向久姚和虞期,目光里隐有深意。
伊挚看出雨华是顾忌两人在场,便道:“公主,阿久和岷山君是自己人,这事不会是他们做的。”
车正也道:“是啊,刚才可是多亏了岷山君,不然得出人命的。”
雨华眯了眯眼,复又笑道:“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阿久和岷山君既然会仙术,就不必拐弯抹角的搞破坏了,我刚刚只是在想,有些话该不该当着两位的面说。”
虞期不咸不淡道:“你若不想说,我可以这就带久久走。你们凡人的事,我原本就可以作壁上观,帮你们不过是看在久久的面子上。”
雨华听言也不介意,对虞期道:“岷山君肯帮我们,雨华深表感谢,我愿意把你们当自己人,你们留下来听吧。”又对伊挚道:“师仆比我聪明得多,关于钦原这件事,我想听听师仆的想法。”
伊挚不多思索,便道出三字:“昆吾氏。”
雨华笑:“师仆所想,与我别无二致。”
“昆吾氏?”久姚近来总听到这个名号,不禁又想起王宫里那位惨死的妃嫔,据说是昆吾氏的公主。
伊挚道:“阿久,你有所不知,方国昆吾氏因领地气候恶劣、资源匮乏,贵族与庶民、奴隶全都是弱肉强食,极为崇尚武力。他们的国君近来打起了有莘氏的主意,曾派军队到边境上示威,向莘侯施压,试图从有莘氏抢走资源和粮食。莘侯态度强硬,他们没占到便宜,便忽然之间偃旗息鼓了。莘侯与我都认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是躲到背地里酝酿什么阴谋去了。”
久姚问道:“就算如此,又怎么说明钦原就是昆吾氏弄的?”
雨华蔑声哼道:“之前听你们说‘钦原’二字,我还想着,总算见到它的真实模样了。从前就听说,昆吾氏有一批驯兽师,专驯各种凶暴的异兽,钦原便是他们的得意作品呢。”
竟是这样,久姚不禁颈后泛凉。好歹毒的昆吾氏,好狠心的计谋,亏得有莘氏这回是得了天佑了。
手臂上忽然又传来阵刺痛,久姚皱了皱眉,刺痛再度转瞬即逝,她也没在意,对雨华道:“公主叫我们出来说话的用意,我也差不多知道了,是作坊里有内奸吧。”
“可不是么,要没有内奸,是怎么把母钦原给弄进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就下了一窝蛋,这内奸没准就是昆吾氏的驯兽师混进来的。”雨华说得咬牙切齿,对车正下令,“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查出来,留着这种人在作坊里,那还了得了。切记别打草惊蛇,我不让你清理他,你就先别清理。”
“是、是,公主明智,微臣这就去办。”
其实雨华想过,请虞期用仙术帮他们查出内奸,以仙家的本事,总会比凡人多出很多办法。然而雨华终是将这个想法吞进肚子里,不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而是她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只有依靠自己才能获得稳固的强大。
经此一事,久姚对雨华也刮目相看。如伊挚所言,雨华贤德,平日里瞧着不似沉稳之人,可遇起事来却有条不紊,智慧冷静。
听雨华府上的奴隶们开玩笑说,像雨华这种女子,才该当大夏的王后,至于有施氏的那个妺喜,顶多算个妖后。
当然,这玩笑的后半句,对久姚和伊挚来说,一点都不好笑。
那厢车正在暗中调查混入战车作坊的内奸,这厢,雨华拖着伊挚和久姚,去城外的花海玩耍。久姚知道雨华这是想和伊挚相处,又怕伊挚不去,这才拖了她去。正逢虞期这日去探望蚕女,久姚闲着也是闲着,就同雨华、伊挚一道去了。
为照顾雨华的情绪,久姚没敢和伊挚说太多话,这给了雨华大好的聊天机会,她一路缠着伊挚左右,谈天说地,笑得烂漫真诚。
雨华所说的花海,就在有莘氏国都十里之外,那里得了自然的造化,繁花连绵,哪怕现在已经入秋,仍有许多夏季的花没有凋谢。花在风里摇,幽香四溢,衬托温柔起伏的丘陵浅壑,真如天公提笔描得画卷一般。
久姚看得有些痴,衣衫灌了风,衣带翻卷,缠了发丝。她将发丝拢到耳后,唇角翘起一抹笑,深深的吸了口空气,竟有种全身心放松下来的感觉。
雨华在久姚身边俯身,选了数十支开得不错的花,一一折下来,编织花环。雨华的手很巧,不似养尊处优的公主,倒似织布机上的女工,三两下子就编出个漂亮的花环。
久姚刚想说“这花环配你很合适”,就被雨华拉住手,小声低喃:“阿久,帮我个忙,把这个送给伊挚成不?”
久姚笑问:“公主是让我送?”
“我送的话,伊挚他未必肯接呢,你送他就肯定接了。”雨华偷瞄了眼伊挚,将声音压得如蚊子大小,“阿久,替我给伊挚戴上,戴好了再顺嘴提一下是我编的就好,这么一个小忙你是不会拒绝我吧。”
久姚确实抹不开面子拒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干巴,从雨华手中接过了花环,走到伊挚面前,笑得很不自然,“伊挚哥哥,我给你戴一顶花环。”
伊挚惊喜的看着久姚,微微弯腰低头,让久姚能不费功夫的就把花环给他带来。不得不说,雨华对花环的大小拿捏得恰到好处,伊挚戴上很是合适。原本伊挚便生的清隽温柔,在鲜花的陪衬下朝着久姚浅浅一笑,她心中顿生了“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之感。
余光里瞅见雨华在给她使眼色,久姚只得道:“我没这样的巧手,这花环是雨华公主编出来的,她觉得适合你,就让我帮忙从中传递一下。”
伊挚微怔,雨华则瞪大了眼睛。喂,阿久,你怎么把我求你的事也说了,这不是将我给卖了吗?
久姚赧颜的朝雨华笑笑,她不是想出卖雨华,只是她知道,伊挚哥哥心思通透,定能明白怎一回事。何况,她也不想给雨华做媒,伊挚哥哥毕竟还等着妺公主。
“唉,算了,既然阿久都说了,那我就承认吧。”雨华也不介意了,走过来道:“师仆,这花环你既然已经戴上了,就继续戴着行吗,配你真的挺好看的。”边说,边拉住伊挚的手。
伊挚想将手抽回去,却被雨华握得更紧。
雨华娇俏一笑,不由伊挚抗拒,拉着他就往花海的深处跑去。周围万花起舞,飞花如雪似的洒落两人衣袂,雨华边跑边笑:“师仆,翻过那座丘陵,后面有极好的石景,我带你去看看。”
伊挚只能恭敬不如从命,随着雨华跑去,他回头喊久姚:“阿久,你也来吧!”
“好。”久姚朝伊挚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去。她望着两人奔跑在花海中的背影,不禁想到妺喜,百感交集。
放下手,轻轻一叹,忽然发现手背上好像有异常。久姚抬起右手,仔细一看,霎时倒吸一口凉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背上生了这么多疹子?
疹子不痛,颜色却是死气沉沉的乌紫色,久姚卷起袖子,惊见手臂上也都是疹子,大大小小的点满了整条小臂。
就在这时,一阵刺痛袭来,如电击般,从手臂蔓延到千络百脉。这刺痛无比强烈,瞬间就扭曲了久姚的表情,她虚软的跌坐在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