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手中的长刀无比的沉重,想要提起都十分费力,在每一次挥刀过后,便要大口地喘上两喘,只是口鼻当中满是血腥之气,吸入肺中更让人觉得沉闷难受,体内也有一股莫名的感觉蠢蠢欲动…
而下一刻,对面的身形忽地一矮,这又朝着自己扑来,直让人看得两眼一缩!
定睛看去,只见那刀刃高高举过头顶,在此时昏暗的天色之中却是叫人看不清楚,于是只能凭着本能地闪躲过去,而刚刚才挪动了身子,随后就觉得脚边土地一动,显然是那刀刃已经劈入了土地之中。
“啊!!”
一声呐喊陡然传来,从胸腹当中提起,又从喉间发出,自躲过了一刀后也不见停下,那握刀的右手在突然之间又好像有了力气,于是立马反身横刀劈砍过去,但觉刀锋剁在了一块硬板之上,而随后又变得轻松至极,就像是切在了一滩软泥里,丝毫没有阻力。只是刀锋再往下几分,又被一块硬物拦住,但如此已是足够了,右手这就拖着刀柄将刀刃抽出,而刀锋离开的那一霎,一道温热也随之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顺着面颊滑下,不自觉地伸着舌头舔了舔,还能尝出一股腥咸…
“扑通!”
丧失了生机的尸身倒在了地上,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去,隐约可见这人身上穿的正是叛军的衣甲,于是不再多看,这又满心警惕地瞥向身周,在并未见到有第二人冲来之后,心中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双臂也跟着垂了下来。
可就是这一时的松懈,便未能察觉到身后正有一名身着赤甲的敌兵接近,那身形还在摇晃之余,就被一刀没入了腰间软肉,于是猛然一震,面上满是惊恐与不信,可想要转身过来已是不能,随后也如之前那尸身一般躺倒在地上,便再也没了动静…
而赤甲士兵杀完一人之后,脸上浮上一丝狰狞笑容,他抽回了兵器,又要去寻着下一个目标,却见到不远处有人盯着倒地的那尸身,其双目瞪大如牛眼,旋即猛地抬首冲着自己看来,目光之中满是恨意杀机。
见此皱眉,心中已是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还不等赤甲士兵动身,对面那人就已是冲了过来,口中还发出一声怒吼…
“啊啊啊!!”
“老子要杀了你!!”
音落之时,不过眨眼地功夫,那身影已是冲到了近前,又高高跃起一刀落下,直取这赤甲士兵的头顶!
见此一幕大惊,心中不敢怠慢,赤甲士兵急忙举起刀来挡去,下一刻但闻“铛”地一声巨响,灰暗之中只见一片火星四溅,也映照出了二人地面貌,在此时昏暗之际犹为可怖。
“铛、铛、铛!”
一刀未能杀死赤甲士兵,那人也不肯罢休,这又接连不断地挥刀砍来,但每一下都被赤甲士兵用兵器抵挡下来,只能发出道道刀兵撞鸣,却无法伤他分毫。
不过一连接下这几刀,饶是赤甲士兵乃是军中精锐之士,此时也不免觉得右手虎口一阵发麻,连刀柄都有些握得不稳,心头更是有些慌乱。
比起赤甲士兵,那人也不见得好得到哪去,但他心中已被仇恨填满,眼下哪里还能顾得其他,这又跃起一刀重重劈下,不取赤甲士兵性命誓不罢休!
被对方一番死缠烂打,这赤甲士兵也是无可奈何,此时可是在战场之上,他就是想要暂退也无处可去,若是胡乱闯动的话,说不定还会误入敌军之中,落得被乱刃分尸的下场。
“真当老子杀不得你么!?”
已是被眼前之人逼得穷尽,赤甲士兵心中一横,面上也露出狠戾,这就大声喝道。但那人闻声却不见答话,当头一刀仍是竖直了劈来,若是赤甲士兵置之不理,定是要落得身死。
见此,赤甲士兵也不犹豫,便连忙一矮身形滚身躲过,再站起之时便是有些狼狈。
那人一刀落空,却仍是紧咬不放,还不等赤甲士兵站稳了脚步,他反身横手就是一刀挥去,只见一道寒芒一闪,却是无声无息,仅在眨眼之间便落在了那赤甲士兵的腰间…
“死来!”
一道大喝惊起,手腕之上陡然发力,但传来的却是“咔”地一声脆响,刀锋好似也并未切入,这不禁让那人神情一凝,变得难看起来…
“嘿嘿嘿…”
狞笑传来,那赤甲士兵瞧了一眼腰间,见自己并未受伤之后,这又看向那人,便是说道:“想要杀老子,还是下辈子吧!”
说完,也不待那人反应过来,赤甲士兵提刀便朝着那人腹部刺去,竟是要将他刺个透穿!
看着这一刀刺来,这人脸色顿时变得发白,心道自己还是无法与兄弟报仇,而那一刀已是近在咫尺,显然不能再躲闪开,这人只能满怀遗憾地合上双目,这就放弃了抵抗的打算…
可闭眼许久之后,料想之中的疼痛之感却是迟迟不见传来,这人不由得睁眼看去,却见到面前赤甲士兵的胸前竟是冒出了一支枪头,其上满是鲜血碎肉,而赤甲士兵正惊恐地盯着那枪头,两眼也是瞪得老大,随后脑袋一歪便就此死去。
见此还在愕然愣神,这人还不及回神过来,那枪头已是从赤甲士兵的胸前抽回,赤甲士兵的尸身没了支撑,顿时就瘫在了地上,露出了其后的一道持枪身影。
“赶紧杀敌,当心了些,莫要丢了性命!”
察觉到这人目光看去,那持枪身影也不停留,只是落下了一言,又拨动着手中枪影,便杀到了另一群战团当中,随后痛呼惨叫声不断地传来,但都只是嚷了一声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杀啊!”
“杀光这些杂碎!”
“挡住!都给老子挡住!”
……
而在四周,各种喊杀声、呐喊声、嘶吼痛呼声此起彼伏,不断地落入这人的耳中,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便成了战场之上独有的声音,也让这人登时回神过来,此时才幡然醒悟地想起自己是身处于何处,肩上还有怎样的重任…
“绝不能输了!”
沉声吐了一句,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瞧着那昨日还与自己有说有笑的身影,此时却已是不在,这人喉间便觉有些哽咽,有些话便难以出口,索性也不去开口说出,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兵器,这又扑向了最近的一名敌军。
……
如此一幕到处都在发生,每一次眨眼地功夫都有不计其数的士卒倒下,可两军将士都已是杀红了眼,哪怕天色已然昏暗无法视物,但凡是有人靠近了自己所在,问也不问就是一刀过去,如是觉着不对才会停手转向别处。
天秦兵马倒是好说,他们人数本就不及叛军众多,此时就算天色昏暗,身边之人多半也是叛军人马,倒是少有与同袍动手之人。但叛军人多,又是远道而来,这交战一日本就疲惫,就算有着四军压阵,此时也只能与天秦兵马打得难舍难分,何况还有天色打着掩护,叛军士卒也不敢胡乱行动,唯恐深陷敌营,所以两军就是全军尽出,这一时之间也难以看出高低,更别说要分出胜负。
“如此下去可不是办法…”
望着场中情形,已是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心知将士疲惫定然无法再举火夜战,这就有将领来到楚天扬身边进言道:“楚帅,天色已暗,今日怕是无法分出胜负,不若暂且鸣金收兵,等择日再战?”
“鸣金收兵…”
闻声便是一阵低吟,楚天扬心中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只是这一日下来都已是打到了如此地步,说不定再坚持片刻天秦兵马就要溃败,若是现在鸣金收兵的话,岂不是错失了良机,那些死去将士的性命也会因此付诸东流。
“楚帅!”
但不等楚天扬心中拿定主意,又有一名将领出言劝道:“楚帅,朝廷兵马不及我军势大,若是如此夜战下去,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楚帅可是将四军都派了出去,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的话,我军对上朝廷兵马可就少有一个杀招,末将只怕到时候形势会对我军大为不利!”
“王将军此言有理!”
那将领说完,便有人跟着认同附和说道:“朝廷兵马与我军大战一日,仍是不见有所败象,想要分出胜负,今夜怕是不行了…”
说完顿了顿,这将领看了一眼周围举起的火光,这又略带担忧地说道:“何况此时夜色已深,末将唯恐朝廷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要是朝廷一直在旁埋伏着兵马,现在又趁势杀出,直取楚帅而来,我军定会因此大乱啊!”
这人说完,便再不见有人跳出来说话,而楚天扬听得几人之言,却是沉吟不语起来,久久也不见回应。
“你们所说这些,本帅又何尝不知?”
直到良久之后,这才听着楚天扬悠悠地说道:“那天秦新帅也不知是何许人也,本帅对其手段一无所知,自然是要提防着他一二,以免着了他的算计…”
“只是我天昊大军已是杀至此处,说不定片刻之后就能分出胜负来,若是本帅现在下令撤军,朝廷兵马便可得来喘息之机,要是他们退守兰州城中,等本帅来日想要再败朝廷兵马,可是就没这么容易了!”
见此,一员将领则是劝道:“能够一举击败朝廷兵马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这战场之上还是当以小心稳重为上,末将认为楚帅要破朝廷兵马不过易如反掌,今日就算撤军也不过是让朝廷兵马苟延残喘而已,楚帅可是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
“嗯…”
话说到此处,楚天扬也是微微颔首认同,自己尽起数十万大军南下,便是想要一举攻入长安,而朝廷方面自从那沐武领兵以来,除了有稍稍阻慢自己大军前行的脚步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大的作为,显然以朝廷现在的兵力是不足以来与自己分庭抗礼,就算此次城外大战,也只是以攻为守之策而已。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本帅也不好不采纳你们的建议…”
终是拿定了主意,便听楚天扬扬声说道:“我大军疲惫数日,今日又与朝廷兵马鏖战至此,想必已是累极,尔等这就去鸣金收兵,名玄武卫断后,切不可被朝廷兵马趁势追击!”
“末将遵令!”
应了一声,几员将领这就退下,而楚天扬的目光也从战场之上转移,竟是落到了远处…
其实今日胜与不胜,对楚天扬来说并不重要,他自信以他的领兵的本事,想要打败朝廷兵马便是轻而易举,自是不用急于今日,但他今日想要杀的人却没有留在此处,反而还安然无恙地逃到了后方,这才是让楚天扬心中深感惋惜之事。也是因为白日里与女儿又起了争执,楚天扬一般也不会想起那破坏自己与女儿关系之人,但在见到唐北鸿一顿冲阵之后,楚天扬心中大为不悦,便因此起了杀机。
“唐北鸿?哼!”
怒哼一声,直让身周亲卫纷纷垂首低头不敢看来,楚天扬对此视若未见,只是低声念道:“今日就暂且饶你性命,等到来日兰州城破,我再杀你祭旗!”
骂声间,远处也是传来了金鸣之声,场中无数将士听闻,这才纷纷松了一口大气,于是又在自家将军的组织之下有条不紊的向后撤军退去,留下不知所以的天秦兵马还在战场之中驻足怔然,有不少将士想要追杀上前也被众人纷纷拦下,唯恐这是叛军的以退为进,不敢叫同袍以身犯险。
“楚贼…他这是…退兵了!?”
而战场的另一方,那天秦元帅伸头望着似潮水一般退去的叛军,面上满是不信之色,但事实已是摆在了眼前,叛军兵马也未做出其他的举动,天秦元帅这才相信了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看来定是如此了!”
对于叛军退兵的一幕,天秦元帅身旁也有不少将领看得真切,此时眼看着叛军退去不再杀来,他们也自然不用再打下去,于是众人纷纷露出大喜之色,这就也开始下令收兵,不让麾下将士去追杀叛军,不再徒增伤亡。
“太好了!”
“叛军终于退兵了!”
“今日这场是我们胜了!”
“天子庇佑!天秦庇佑!”
……
战场之上,无数天秦将士纷纷狂呼狂欢,不少人更是拥抱着身旁的袍泽喜极而泣,手刃几条叛军性命的汉子竟然在此刻落泪,只为庆幸着自己战后得生。
“楚天扬…”
望着叛军退去的方向,仍有不少将士心存狐疑,但闻沐钦沉吟一声,这又自问道:“那楚贼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此时退兵可不是明智之举…难道他肯舍得近在眼前的胜利不要!?”
听得自家将军疑惑,便有亲卫近前过来答道:“将军,或许是楚贼不敢与我等夜战,这才退了兵…”
“是啊!将军,这一场不论如何都是我军胜了,虽然只是惨胜,但对于我军士气来说也是极大的激励!”
“我们能够击退叛军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只要他叛军还敢来,俺就让他再知道知道我大刀的厉害!”
……
身旁将士一人一语的说着,但沐钦对此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他目光只是落在了远处,也不知在看着什么,一副若有所思地神色…
……
“唐将军,叛军退兵了!”
指着远处喜呼了一声,沐颜回首笑靥看来,在黑夜之中竟是显得十分亮眼,也在此刻照亮了什么…
见此不由得有些痴迷,唐北鸿一下看得入了神,等到身边响起了部下的狂呼声,这才将他从走神当中唤醒过来,再看向沐颜之时,却发现沐颜又回过了头去,并未再看着自己。
于是打马上前,与沐颜所乘之马平着马头,唐北鸿也放眼望了过去,果真见到了叛军退兵的一幕,此时已是远离了战场,却仍是不见叛军有所放松,就是在黑夜之中还依稀可见有不少叛军正朝着天秦兵马这便看来,显然是在提防着朝廷的兵马。
“叛军这就退了?”
似是不敢相信亲眼所见,但事实摆在眼前,唐北鸿左右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多想,只是见着叛军退去的阵势,丝毫不曾乱了阵脚,其心中不禁生出了些许感慨,这便叹道:“楚贼那厮虽然犯上作乱,但不得不说,他领兵治军还是颇有一套方法,否则也不能练出那四支强兵来…”
“哼!雕虫小技…”
听着唐北鸿当着自己的面竟是赞扬起了自己沐家的仇人,沐颜面上喜色顿时消褪不见,便嗤鼻吐道:“要说世上最厉害的,当是我爷爷才是,我爷爷可是天秦的战神威国公!当年他老人家还在世之时,叛军就被我爷爷打得落花流水,就是楚天扬那老贼也不是我爷爷的对手,就算现在我爷爷已经不在了,但我父亲继承了爷爷的本事,若是让我父亲为帅的话,也一定不比楚天扬那老贼要差!”